第22章 手手 把他的每根手指都裹緊
曹崔被解了禁閉,便日日泡在花水樓裏,叫了幾個姑娘鴛鴦戲水,飄飄欲仙。膩了就帶上打手保護自己,從街頭逛到巷尾,專往熱鬧處鑽。
逛得正開心時,他忽然驚得倒退兩步,只見那擺了小玩意兒的貨攤上,竟然有一條蛇。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假的,但假得惟妙惟肖,蛇皮紋路都看得清。
曹崔罵罵咧咧地要走,一側身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準确來說,是看見一個背影加一把熟悉的劍。
“姜家小啞巴?”他嗤笑一聲,“她那兇樣還做衣服,穿什麽衣服都救不了了。”
曹崔在姜玖琢那沒讨到過好,突然心生一計,眼睛還盯着前頭,手指卻在貨攤上指了指:“武生,用這個去吓吓那個拿劍的,一會兒我到她們背後那個轉角躲好之後你就把這東西丢出去。”
扔下錠銀子說了句“不用找”,曹崔便迫不及待地過去了。
他就不信了,到底是個女子,哪個不怕蛇蟲鼠咬的?
而武生看向那根指在小刀和假蛇中間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挑中了那把小刀,吓吓她!
***
另一邊,沈茗月發現姜玖琢替她付了賬,出來後便堅持要将銀子還給姜玖琢。
姜玖琢自然不會收,兩人在一個瞎眼道士旁僵持不下。
道士聞聲,很好地诠釋了什麽叫瞎子見錢也眼開,屁股往身側出聲的地方挪動兩下:“小姐,這有何好推脫的,銀子多的話不如來貧道這裏算算啊……”
瞎子不瞎,一心騙錢,姜玖琢吸了口氣,拉住沈茗月背身就走。
就在此時,一把小刀回旋飛來,越過兩人的頭頂,“噌”的一聲,捅穿了竹制的桅杆。
姜玖琢一激靈,提劍就要去追不遠處那個飛了刀就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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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還沒擡腳,就有人尖聲指着她背後:“倒啦!倒啦!”
姜玖琢轉頭,只見桅杆從中間折斷,搖搖晃晃地向沈茗月和她砸來。
桅杆近旁的人都慌不擇路地逃了,沈茗月離得最近,吓得心慌意亂忘記了跑,緊緊閉起眼來,眼角已噙了淚。
昨日才下過雨,地上還留有水坑,人群四散的慌亂踩水聲和驚呼聲混亂交雜。
最嬌小的人反倒是最冷靜的人。
不過瞬間的停頓,姜玖琢撈起沈茗月的腰,旋身向後退去。
轉角處,曹崔的眼睛張得和嘴一樣大,也不知怎麽會變成這樣。
那小小的個子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卻比任何人都奪目,淺綠色衣袂翻飛,落花飛揚般向他靠近,曹崔怔愣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那個後傾的人。
可雨後青草香轉瞬即逝,姜玖琢摟着沈茗月躲過桅杆,用劍一抵,停在離轉角分寸之地。
沈茗月驚魂未定地睜開眼,站定後,對姜玖琢嗫嚅着開口:“表姐,怎麽辦……你的衣裳壞了。”
姜玖琢低頭看去,才發現手臂處不慎被桅杆頂步挑出個破口。
她用手擋住,內心腹诽都是這衣裳太輕飄飄了,早知道就應該穿自己的常服。
和打仗受傷不同,姜玖琢有點尴尬,正擡頭想說趕緊回府時,又聽沈茗月神情古怪地喊了她一聲。
姜玖琢眉頭一皺,又怎麽了?受傷了?
沈茗月卻像是找到了更重要的事,目光越過她,落在不遠處緩緩走來的男子身上。
與前幾日她剛到掖都時便在畫像上見過的白衣執扇不同,來人穿着一身貴氣的紫色,俊美無雙中平添一絲妖冶,在朗朗天光下柔豔異常。
一時之間,沈茗月忘記了閨秀禮儀,擡手指向她身後:“表姐,你喜歡的人……”
周圍太吵,她蚊子一樣的聲音淹沒在人群中,姜玖琢沒聽清,只是順着那手指的方向回身。
風過無痕,不過轉過半身,淡淡藥香裹挾而來,肩上便落下一件薄薄的披風。
姜玖琢撞入來人的笑眼,陸析钰修長的手替她攏了攏:“嗯,遮住了。”
此刻姜玖琢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沈茗月方才說的是什麽。
陸析钰理了理披風,慢條斯理地為她系起帶子,屈起的指節無意蹭過她的鎖骨,是一觸即離的癢意,酥酥麻麻。
許是才說過謊就碰上眼前的正主,姜玖琢有了做賊心虛的感覺,她兩只手被攏進披風裏,連謝謝都忘了告訴他。
陸析钰垂眼打了個活結,清磁的嗓音中帶着笑意:“阿琢,你每次穿這種衣服的時候,我好像都格外有用。”
聽見熟悉的調笑,姜玖琢這才回過神來,倒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
她擡睫,黑眸沉沉地盯着他永遠蒼白的臉,除了他這個病秧子,誰會在這個季節還帶着披風。
“我剛從宮裏出來,恰巧看到你在這兒,就過來了,”陸析钰彎眼與她對視,“你是想問我這個嗎?”
姜玖琢沒理他說的話,倒是想到另一件事,別開眼要從袖中掏出什麽東西。
不過這麽一垂眸,她突然背脊緊繃,又把手放了下來。
有張被折成小塊的紙掉在地上,就在沈茗月的腳邊,正是方才從沈茗月袖子裏掉出來的——寫着有中意之人的那張。
陸析钰察覺到她的異樣,順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紙,眉尾輕輕揚起,彎腰要去撿。
剛伸出手,就被人握住了。
一擡眼,他再次對上了那雙滿是執拗的眸子。
等到姜玖琢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抓住了陸析钰的手,此刻與他四目相對,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她坐立難安地舔了舔發幹的下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小指蠕動着把他的每根手指都裹緊。
看着眼前不會輕易接觸男子的人,陸析钰身形一頓,目光轉到了那只白白小小的手上,與細嫩手背不同的是,他能感受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薄繭,讓兩人間的觸碰更加敏感。
他掙開拇指,故意指腹輕摩她的手背,誘哄地笑道:“松手。”
溫熱陡然變得灼人,這一下讓姜玖琢脖子也紅了,卻還是咬了咬唇,倔強地沒松。
在兩人中間做了很久背景的沈茗月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最後先兩人一步,果斷地撿起了地上的紙片。
沈茗月把紙片塞回袖子,小聲說道:“這是我不小心掉的,紙上無字,世子不必在意。”說罷還特意朝姜玖琢肯定地點點頭。
憑姜玖琢裝了那麽多年啞巴的經驗,這意思大概就是讓自己放心,她心裏有數。
但以沈茗月很有數地誤會了她和陸析钰的關系來看,姜玖琢實在是很難放心……不過至少,手可以抽回來了。
陸析钰手指輕動,一臉可惜:“這樣啊,不知這位姑娘是?”
姜玖琢當機立斷走上前,不嫌麻煩地擡起手,替沈茗月回答——這是我表妹。
在他還沒說出下一句話時,又比劃道:今日謝謝你,我們還有事。
這一套扭頭就走陸析钰很是習慣,他望着她嬌小的背影,自言自語道:“無字嗎?袖子真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啊。”
聲音不大不小傳到姜玖琢耳朵裏,她忽然想到方才的事,頓了步子回過頭來。
陸析钰擡眼:“嗯?”
只見姜玖琢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個小瓷瓶,手定在半空。
陸析钰驚訝地伸出手,她別扭地把瓶子往他手心一丢。
光看瓶身看不出是什麽東西,但是随瓷瓶一起丢在陸析钰手裏的,還有張紙團。
陸析钰好奇地展開被揉皺的紙團,映入眼簾的是一行秀麗的字。
“不知道你喝什麽藥,怕你太苦了。”他輕輕念出聲,念到最後隐隐有了猜想。
擡眼,他去捉她水潤潤的眸子,她“正好”移開。
“阿琢,”他輕笑着喊她,“還記得上回你說不想要官職,過兩日給你換個賞賜可好?”
姜玖琢想了想朝他點頭,轉身時卻沒将他随意的話當真,賞賜這種東西,她壓根沒放在心上。
過兩日的事,那就過兩日再說吧。
看着姜玖琢走遠,陸析钰撚了碧翠的瓷瓶,輕輕拿到耳邊晃了晃,傳來顆粒滾碰的聲響。
打開,他垂首聞了聞,随後似是聞到什麽沁人心脾的香味般緩緩勾起唇角。
果然,是甜味啊。
胡亂送藥的不少,送糖的倒是頭一個。
……
人早已經走光,武生自得意滿地完成了任務,卻沒在拐角處找到曹崔。
髒兮兮的巷角深處,從無人光顧。
有個人縮在看不見的死角,對着牆壁直愣愣地發呆。
瘋了吧?小啞巴原來這麽好看嗎?
***
漆黑的夜色中,陸析钰站在親王府門口,衣袂被輕輕吹起。
沒過多久,紀孔祥風塵仆仆地趕來。
見到來人後,陸析钰下了石階,遞上手中的折子:“辛苦紀大人這麽晚還來跑一趟了。”
紀孔祥接過折子,客氣道:“世子身體抱恙不便太辛勞,我從刑部回府本就是要往這裏過,不過是順道罷了。”
陸析钰笑了笑,又囑咐一遍:“有勞了。”
紀孔祥不知這折子內容,以為當是和案子有關,猶豫後還是問道:“後日就是上朝的日子,世子若是有要事,為何今早不說?若不是要事,又為何急着要與明日刑部的折子一道遞上去?”
聽罷,陸析钰眉梢帶喜地嘆息一聲:“是啊,本來還在琢磨措辭想怎麽才能萬無一失地替人求個賞賜,誰想到有人今日就給了機會,這不,趕上了。”
邊說,他不正經地往嘴裏塞了顆糖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