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流 整天阿琢阿琢的

姜玖琢再睜開眼時, 人都是僵硬的。

後來聽了陸析钰的那句話,她是真的更加睡不着了。

他說不過是在合生辰八字的時候順便看見了自己的生辰,他慵懶地說着一句早一日晚一日都沒什麽區別。

可是他不知道, 她在黑暗中偷偷彎起了嘴角。

然後……壓在心底的小小的高興像一簇小火苗,燒啊燒,一直燒到了後半夜。

……她就這麽要動不動地平躺着, 直到天快蒙蒙亮時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醒了?”身邊的人帶着笑意開口。

姜玖琢一愣, 側頭。

身旁的人阖着眼, 聽到動靜後才轉頭看她, 褪去紅色吉服的人臉色多了幾分青白,蒼白的臉上只有微微彎着的唇最有顏色。

昨日旖旎畫面再度鮮活起來,她動作極大地扭回頭,盯着床頂不停地眨巴雙眼,攥緊了手下薄被。

“沒睡很久吧?”他帶着悠長氣息笑問。

“……”他怎麽知道。

姜玖琢忍着睡意掙紮了一會兒, 打算起床。

才半起身,一只大手隔着被子把她壓下, 懶倦的聲音傳來:“再睡會兒。”

姜玖琢低眉,看那像是擁住她的手臂, 她移開眼強迫自己平靜了一下, 面無表情地撥開了他的手,自顧自再度起身。

沒睡太久但也不是撐不住, 新婚第二日要去敬茶,這點規矩她還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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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回陸析钰把手伸進被褥裏, 按住了她。

肩頭熱意讓姜玖琢不适地一顫,她舔了舔幹澀的唇,愈發覺得在這張床上待不下去了。

“父親身子不好,母親一心候着父親, 昨日便與我說了,”陸析钰拉起被子蓋住她有些散開的裏衣,緩慢移開眼,“我們這麽下來一定也累壞了,無須那麽早去。”

分明是在說大婚禮節繁瑣,可這話從陸析钰嘴裏說出來,莫名多了些別的意味,姜玖琢不說話了。

陸析钰很是滿意地閉上眼:“再睡會兒。”

不過這覺,到底是沒睡下去。

沈茗月不知怎麽走路沒當心,被門檻絆了一下,摔斷了腿。

親王府下人在門外報的時候,姜玖琢一個翻身就起了床。

陸雲清不是拘于禮數的人,敬茶只走了個形式,就心領神會地把人放回了家,還在姜玖琢走之前給打算徑直去書房的陸析钰遞了個眼色。

陸析钰受住那一眼,無奈地跟上快走到府門口的姜玖琢:“阿琢,我今日有事,不陪你同去了。今晚若是回來,讓人來傳個消息。”

姜玖琢點點頭。

陸析钰略一停頓,又道:“若是不回來,也讓人傳個消息。”

姜玖琢動作微不可見地遲緩了些,随即,又點點頭。

這是等她的意思嗎?他這是……改邪歸正了?

沒來由的,她忽然覺得與陸析钰成婚的感覺似乎也還好,至少一個病一個啞,只要沒出什麽大事,總不會有什麽大吵大鬧的機會。

“對了,”轉身前,陸析钰想起另一件事,“帶你退婚那日,你上午是和沈茗月一道去了校場,是去找文太醫的公子?”

姜玖琢猶疑地看了陸析钰一眼,表妹被拒絕的事她不是很想讓旁人知道。

陸析钰卻似乎并不在意沈茗月,轉而問道:“你和文宇的關系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姜玖琢的錯覺,陸析钰不知什麽時候和她說話總是用一些“是”或“不是”就能回答的問句,像特意照顧他似的。

這個問題倒沒什麽好隐瞞的,她沒有多想,點了點頭。

“這樣啊,”陸析钰拖着尾音,哪壺不開提哪壺地說道,“前北大營将軍的副手,阿琢,你打不過他吧?”

“?”

“那不然為何你和他關系這麽好,到我這裏就只會欺負病弱的。”說完,他欠欠地嘆了口氣。

姜玖琢猛地吸了一口氣,半晌,又忍耐地閉上了嘴。

收回前言,兩個人成家也沒什麽好的,和這病秧子天天待在一起,遲早要暴露她不會說話的事。

……

待到姜玖琢離開後,陸析钰笑意不再,擡頭對樹上的小孩淡漠地說道:“小七,盯住。”

***

今日練兵,姜玖琢回到将軍府的時候,老将軍不在。她一進府,就看到許傾一臉憂色從轉角走來。

人未到,聲先至:“你怎麽回來了?”

姜玖琢指了指沈茗月那間屋子。

許傾眉頭皺得更深:“我只是讓人與你說一聲,誰讓你今日回來的!”

姜玖琢睨着許傾不滿的神色,沒回話。

“算了算了,回都回來了,”許傾轉身帶她往裏走,邊走卻還在不順心地念,“真要擔心,幾日後就是歸寧,新婚第二天回來,心裏也沒點數……”

幸好也沒幾步,姜玖琢同許傾走到沈茗月屋外時,許寧剛好從屋中退出來。

見到她,許寧也是一怔。

見狀,許傾上前道:“孩子着急,回來看看月兒。”

許寧竟也沒有如往日聒噪地客套什麽,帶着怪異神情多看了姜玖琢一眼,便側身讓開了。

姜玖琢獨自走進屋中,比起許寧和許傾,倒是沈茗月見到她時,驚訝裏有遮掩不住的喜色:“表姐,你怎麽今日就回來了!世子沒有陪你嗎?”

姜玖琢搬了張凳子坐在床邊,指了指她那條小夾板固定着的左小腿。

沈茗月這才轉過彎來,意識到姜玖琢是知道了她摔斷腿的消息特意回來看她的。她低下頭,秀眉塌了下來:“我沒事的,倒是表姐你第二日就為我回來,別人看到要被說閑話了……”

姜玖琢心思沒太放在這上面,反而是出門時陸析钰說的話提醒了她。她稍許遲疑地拉起沈茗月的手,在她手心畫了兩個字。

文宇。

沈茗月肩頭一顫,忽地抽回手來。

“我……我不是……”她嗫嚅了兩聲,而後沉默了。

姜玖琢嘆了口氣,思來想去也不知該怎麽安慰,最後竟有幾分慶幸自己裝着啞巴。

片刻後,還是沈茗月讪讪地笑了一聲:“其實我也沒有多惦記文公子……那日被文公子拒絕,比起難受,更多的是羞憤,如此想來,我也沒有多喜歡文公子吧。”

姜玖琢靜靜地聽着沈茗月說,她也不懂,喜歡是什麽感覺。她嘗試把自己代入沈茗月的處境中,如果她被陸析钰拒絕地話,她應該會……覺得謝天謝地。

不想說着說着,沈茗月還真說到了她身上:“我只是見到表姐和世子終成眷屬,忍不住對自己以後要嫁的人胡思亂想起來,我也希望像表姐一樣,嫁給一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人。”

姜玖琢愈發坐立難安起來。

在別人眼中,她和那病秧子是這種感覺嗎?

“然後今早一個不小心,就被門檻絆倒了,”沈茗月讪讪地笑了一下,還在繼續說,“方才被母親好一頓說。”

恍惚的心思被拉回,姜玖琢這才想到了正經事,再度看向沈茗月的腿。

“啊,姨母讓人來看過了,修養幾月就好了,沒什麽大礙的!”沈茗月這才恍然大悟般,擋着嘴小聲道,“表姐你要不要早點回去,不然待久了姨母又要說你了吧……”

“……”無妨,已經說過了。

不過姜玖琢想到來時陸析钰和她說的話,眼神游移間,不知不覺站了起來。

早點回去,也不用讓人通禀了。

可她剛出府門,就被氣喘籲籲地紀煙給攔住了。

姜玖琢一頭霧水,對她比劃了一下,怎麽了?

誰知接下來話題的主角不是她,而是那個出門前說自己有事的病公子。

紀煙氣都沒喘勻,一把拉住她:“我……我剛看到……陸世子去花水樓找姑娘了!”

***

花水樓,二樓上房。

一縷青煙自香爐中缭繞升騰,廂房中充斥着花水樓特有的香氣,令人心神渙散。

陸析钰進屋時輕輕甩袖,爐子便被滅了。

坐了一會兒,香味在關着門的房內遲遲未散。陸析钰眉間一抹冷意,剛要起身通風,卻在辨別了門外響起的腳步聲後又坐回了原位。

不過片刻,門果然被人大喇喇地推開,熏香被突然而至的風一沖,散了個幹淨。

只見顧易吊兒郎當地走了進來:“我記得你這段時間不都喜歡待在著風樓嗎?怎麽新婚燕爾好風光的時候,又跑回花水樓來了?”

陸析钰答得言簡意赅:“有事。”

顧易蔫壞兒地咧開嘴:“聽說小啞巴早上回将軍府去了,你們該不是吵架了吧?啧,吵架也正常,天王老子都想不到小啞巴這麽不待見你的一個人,還能答應和你成婚。”

顧易說得開心,左一下右一下地往陸析钰不喜歡的點上踩。

“沈家小姐摔斷了腿,阿琢回去看望表妹,對了,我來時——”陸析钰睥他一眼,不屑地笑了,“見紀家小姐往将軍府方向去了,大概過會兒她就會帶着阿琢一起過來。”

打蛇打七寸,陸析钰很好地掌握了要領。

比如現在,不過胡謅了一句紀煙,顧易就跟中了蠱似的,拔腿就往外跑。

“回來。”陸析钰淡聲道。

這種語氣顧易一聽就知道是有正事,他不情不願地放下推門的手:“怎麽了?”

陸析钰也不帶解釋,沉吟片刻後直入正題:“文太醫之子文宇,前北大營将軍的副手,手下将士對他忠心耿耿,最後卻因為永州之戰抗旨被貶,要不是最後那一戰大獲全勝,又有姜淵站出來把他收編,怕是連命都沒了。”

顧易沒好氣地問道:“怎麽又查起文家了,再說你這都知道得這麽清楚了,還要問我什麽?”

陸析钰莫測地低眉:“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其中內情卻被壓下,我想知道的是,文宇當年因為什麽抗旨?”

顧易在他邊上一屁股坐下:“那就難了,我沒整理到過文宇的武籍。”

陸析钰以為兵部武籍中應當有蛛絲馬跡,卻沒想到這件事被壓得這麽密不透風。

他手指在扇骨上點了兩下,目光又落到了顧易那張莫名帶着驕傲的臉上。

陸析钰擡手趕人:“那你還坐這兒幹嘛?走吧,別一會兒打擾我和阿琢。”

顧易賣了關子就等着他繼續往下問,沒想到等來這反應。

雖然他總聽陸析钰說娶小啞巴是為了應付掖都那些眼睛,可是此時顧易越想越覺得不對,陸定之和小啞巴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正出神,敲門聲響起。

陸析钰刻意忽略了顧易那古怪的神情,理袖起身:“顧公子,和我們阿琢多學學,進屋前敲門。”

顧易大為震撼,聽聽,“顧公子”和“我們阿琢”,對比還能更明顯一點嗎!

痛定思痛,顧易覺得不能讓陸析钰見色忘義、玩物喪志,他站起來拉住陸析钰,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只知道文宇當年抗旨是怒發沖冠為紅顏,記着更具體細節的卷宗我家老頭或者刑部那裏一定有。我聽說啊,那位紅顏是真的絕色……”

陸析钰得到了答案,打斷他的廢話:“那後來如何了?”

“後來?”顧易想了想,“後來人還是死了。”

一陣靜默。

許是門外等了很久都沒有人開門,又來一個憋不住的,氣勢洶洶地直接推開了門。

陸析钰轉頭看見沖進來的紀煙,不禁嘆然,她和顧易破門而入的樣子真可謂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姜玖琢慢吞吞地跟在紀煙後面,在離了陸析钰一段距離的地方站定不動了。

她一點都不想進來。

還以為這個病公子收斂了,沒想到還是本性難移,要不是紀煙非拉她過來,她才懶得管。

這個距離陸析钰很是熟悉,第一次和她沿流光河岸回家時,也是這樣,兩人中間隔了一大個人。

陸析钰含笑上前一步:“怎麽才成了婚就翻臉不認人,又離我這麽遠了?”

姜玖琢沒答,只後退一步。

剛縮小的距離又變回去了,陸析钰哼笑一聲,信手拈來的調笑化為一種一言難盡的感覺。

然而還沒等到姜玖琢的回答,他便被另一個人點了名。

只聽一邊的紀煙難以置信地說道:“顧易,沒想到世子風流也就罷了,你竟然也在這種地方!”

顧易不要命地小聲嘀咕:“你自己不也在嗎?”

紀煙一時啞然,随後喊道:“要不是因為帶玖琢來抓人,我才不會上來!”

顧易沒想到這祖宗耳朵還挺好,于是臉一變,讪讪地笑:“我們就是來辦事的。”

紀煙環顧四周,沒見到多餘的人,半信半疑:“還真沒喊姑娘。”

顧易小雞啄米般地點頭:“是吧是吧,陸世子都沒喊過姑娘,我哪敢啊。”

陸析钰細細琢磨着那句“世子風流也就罷了”,發現顧易這個真見着姑娘就愛搭兩句的在紀家小姐那裏的形象倒意外地好。

正不是滋味,他索性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坑起了顧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喊了姑娘,你就也敢喊姑娘了?”

“……”

剛安靜下來的紀煙成功地被帶跑了,再次露出了開始那副難以置信地表情。

顧易一噎,發誓要罵陸析钰一百遍落井下石。

但在心裏罵完一遍後,他很快放棄了剩下的九十九遍,心虛地安撫起面前的人:“小姑奶奶,我不是這意思,我發誓我們每次來花水樓都是為了辦正事……”

點火者風輕雲淡地搖着扇子,心安理得地看起了熱鬧。

鬧騰了半天顧易才哄着紀煙下了樓,但直到紀煙走了之後,顧易才反應過來——不對啊,他心虛什麽?

冤家消停了,屋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姜玖琢卻盯着某個人呆住了。

陸析钰不厚道地笑着,收回視線時對上了姜玖琢的清澈圓眸。頓了頓,他似笑非笑地開了口:“怎麽?像個望夫石一樣。”

姜玖琢局促地低頭,繞開陸析钰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陸析钰睨着那縮短的距離,片刻後,他像猜到什麽似的,撐着桌子裝模作樣地喘了一口:“阿琢,莫非你也以為我這個樣子還能肆意風流?”

望着他側臉瘦削成線的颌骨,姜玖琢為自己真的這麽想過而心生愧疚。

她捏緊杯子,強裝鎮定地搖搖頭,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才能不傷害到他。

那內疚過于真摯,叫陸析钰心裏像被人撓了一下。

片刻後,他眼底狡黠一閃而過,忽然笑開了懷:“我就說嘛,哪怕是街邊撿個小傻子也能看出來,自從我與阿琢你在花水樓前一遇,可謂是一心都撲在了你身上。”

“……”

姜玖琢一腔愧意頓時被陸析钰輕浮的花言巧語和那句小傻子搞得一點不剩,有了想要拔劍的沖動。

幸而這會兒顧易送走了紀煙,把蓉兒帶了進來——這才是今日真正的主角。

姜玖琢瞥了一眼陸析钰,默默放下從府中帶出的劍。

蓉兒一見兩人便捂嘴笑了:“世子爺和小姜将軍的關系還是一如既往地好,蓉兒恭賀二位喜結良緣,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姜玖琢很想問問蓉兒哪裏看出來的關系好和般配,陸析钰已經先她一步笑意盈盈地贊同道:“蓉兒姑娘果真是心明眼亮。”

一口水下肚,姜玖琢在心裏告訴自己:忍住、忍住。

這麽一比,顧易倒顯得正經了點,轉向陸析钰問道:“對了,你方才說有事,是什麽事?”

陸析钰挨着姜玖琢坐下:“嗯,今日是來問問蓉兒姑娘,最近可有人來找你?比如——”他看了一眼姜玖琢,沒說出他懷疑的那個人。

姜玖琢莫名其妙地回望,陸析钰改口:“沒什麽,問問而已。”

蓉兒想了想,疑惑不解地回答:“除了那些客人,沒有其他人來找過奴家,怎麽了嗎?”

陸析钰語調上揚,絲毫不覺尴尬地重複道:“問問而已。”

顧易來回看了看,打了個哈哈:“蓉兒姑娘似是臉色不太好?”

蓉兒笑得有點難看:“前幾日碰上了舊人,來前小憩了一下,做了個噩夢罷了。”

話說得深深淺淺,能聽明白的卻也都明白了。蓉兒是被幾番拐賣後來到花水樓的,這般女子何曾得到過善待。

莫說是不是真做了噩夢,遇上舊人本身,就是噩夢。

寒暄幾句後,蓉兒道頭有些暈要先走一步,大家也都心領神會地沒說什麽。

顧易這才開腔:“沒外人了,說說吧世子爺,什麽意思啊?”

姜玖琢也看向他。

陸析钰弱弱地吐了口氣,才解釋道:“任慈死的當晚,他的管家遭人追殺,被我救下來鎖地牢裏了,背後的人想要知道他在哪,總會有下一步動作。”

“诶!”顧易一下子明白過來,“蓉兒是冰岚妹妹的事已經傳出去了,背後的人得到這個消息,就會接近蓉兒來打探冰岚的消息,知道了冰岚在哪,就相當于知道任慈管家在哪兒了。”

陸析钰:“不錯。”

“可是不對啊,”顧易想不通,“何必繞這麽一大圈,直接從你這裏入手不是更方便嗎?”

陸析钰意味深長地笑了:“上回不是有刺客試過了嗎?阿琢天天在我身邊,我從她那兒都讨不到好,哪有別人能讨得到。”

姜玖琢睨着他那欠揍的側臉,竟一時沒分辨出這是好話壞話。

……

等到一行人從花水樓出來時,已是下午。

三人并排走出,顧易卻神神秘秘地把陸析钰拉到了前面,将姜玖琢甩到了身後。

顧易皺眉問道:“剛剛沒找到機會問你,你問我那個人是什麽意思?你懷疑是他?”

陸析钰稍側頭,餘光向後又轉了回來,說道:“等顧公子你回府把案卷找出來我便告訴你。”

即便顧易自己的好奇心已經到達了頂峰,卻還是不死心地反擊:“你怎麽知道一定在我家老頭那,萬一是在刑部呢?”

陸析钰很篤定:“不會,我上午在刑部沒找到。”

“……”

顧易真是煩透了陸析钰,腳一點地,當即施展了他那三腳貓的輕功,把陸析钰丢在原地自個兒打道回府了。

姜玖琢跟在後頭聽兩人故作神秘地打啞迷,發現有這麽一種人——就算知道自己在對方那裏讨不到好,還是死性不改地想要挑戰一下。

比如剛走的顧易,又比如回過頭來的陸析钰。

只見走在前面的陸公子退後兩步,對她悠悠揚揚地笑道:“阿琢,我把顧易趕走了,一起走啊。”

姜玖琢很自主地忽略了陸析钰的玩笑,不聲不響地越過他,獨自向前走去。

“阿琢,”陸析钰跟上,“你走慢點啊。”

姜玖琢也不知道他怎麽這麽喜歡叫她,整天阿琢阿琢的,煩死了。

陸析钰也不急,聲線放柔了些,有氣無力地又喚了一聲,“阿琢。”

姜玖琢眉心一跳,又走了兩步,最後還是滿臉寫着抗拒地停了下來。

見人站在前頭,陸析钰看穿似的勾起唇角,三步并作兩步走至她身側:“我就知道我們阿琢會等我的。”

小七叼着根狗尾巴草藏在樹上,一低頭瞧陸析钰搖着扇子打趣姜玖琢,環胸不滿起來。

世子哥哥讓他盯着玖琢姐姐見過的人,到底是要盯誰啊?

而且他怎麽看了老半天,覺得世子哥哥自己就夠盯住玖琢姐姐了呢?

樹下的兩個人沒走多久,姜玖琢摸到了袖子裏的一張紙,停下了步子。

看到出将軍府前許傾給她的新藥方子,她才想起來還有抓藥這件事。

陸析钰發現人沒跟上,探頭看了眼:“要去抓藥?”

姜玖琢吓了一跳,猛地收住藥方。

這藥方實則抓也行、不抓也行,反正最後她都是偷偷倒掉的。只是文太醫特意開了,她習慣性每次換了藥方都去抓新藥,好留下點痕跡,以免許傾看不見藥生疑。

現在嫁到了親王府,病秧子的府上……就更得裝妥帖點。

她半天沒有動靜,陸析钰問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

半晌,姜玖琢捏着那微微汗濕的藥方子,很堅決地拒絕了陸析钰。

雖說這藥方子沒什麽問題,但讓陸析钰陪她一起去抓藥,怎麽想都很心虛。

陸析钰要去與顧易彙合,有意支開姜玖琢,聽她這麽一說,從善如流地掀眼笑道:“那你自己小心,我辦完事立刻就回。”

姜玖琢擺出一個沒有表情的笑,等他走後,放心地轉了個方向。

掖都藥鋪很多,姜玖琢最常去的還是流光河盡頭那一家。

也沒什麽別的原因,因為那家藥鋪的掌櫃是個不愛說話的古怪老頭,別人不喜歡,倒是合了姜玖琢的意。

不會說話的人和不愛說話的人對視一眼,又默契地移開眼,取藥的過程活脫脫被演成了啞劇。

不過一會兒,姜玖琢提着藥往外走出,卻在不遠處眼尖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是文大哥。

今日分明是練兵之日,見到文宇出現在這裏,姜玖琢心下一沉。

她小步追上文宇,眼疾手快地把他拽到了無人處。

文宇是從小習武之人,下意識就要動手,掌風襲來,姜玖琢早有防備,一個側身躲開了。

文宇見到是她也一愣:“玖琢?”

姜玖琢對面是一堵牆,她左右看了看,用蚊子一樣的聲音問道:“文大哥,你怎麽在這裏?”

文宇一向冷靜的臉露出了窘迫之色,似是不知該從何說起。稍頓,才拿出一張字條:“我去著風樓,先前和你表妹的态度有些無禮,這次又收到她的字條,還是去道個歉說清楚得好。”

姜玖琢接過字條,上面的确是沈茗月的字跡,她遲疑地還回去:“那今天練兵……”

文宇食指置于嘴前,示意她不要在外面說話後道:“我和姜老将軍告過假了。”

姜玖琢這才放下心來。

文宇拍了拍她的頭:“去吧,不用管我。”

幾近落日時,歸家的人步履匆匆。姜玖琢聽話地道別離去,手指來來回回摩擦劍柄,在下一個路口——調轉了頭。

今日才摔了腿的人,怎麽會約文大哥呢。

她心中惶惶,不懂文宇為何要與她撒這種謊。

人群礙事地擋住去路,姜玖琢穿梭于其中,踮腳探向前方高高大大的身影。

人來人往中,有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那人忙鞠躬道歉,姜玖琢兩手直搖,又急急地去尋跟着的人。

一擡頭便見文宇正在著風樓前徘徊。

姜玖琢松了口氣,覺得也可能是她想錯了,或許是之前約的,只不過今日事發突然,表妹還沒來得及遣人通知。

可很快,她卻在慌亂中瞪圓了雙眼。

著風樓前的人巡視左右後背過了身,斜穿過街道,走進了花水樓。

恍惚間,陸析钰今日看她的眼神在腦中逐漸清晰,還有他和顧易神神秘秘地說懷疑某個人時的情境。

一種不好的預感盤旋而上。

姜玖琢腦中愈發混亂,抓緊綁藥的繩子,跟了上去。

***

顧府,顧繼平書房中攤了一地亂七八糟的案卷。

陸析钰在椅子上悠閑地坐着,活像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窈窕美人,不時再問一句:“顧易,找着沒?”

顧易翻找得焦頭爛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別催我!”

“行,我不催你,”陸析钰心情不錯,悠悠道,“不過一會兒你爹回來看見這裏變成這個樣子,和我可沒有關系。”

顧易把手裏的卷宗往地上一丢,順手拿起另一本。他一目十行地翻找着,念叨着陸析钰就知道明哲保身是多麽不要臉。

可念着念着,他卻突然不說話了。

靜默中,只餘下案卷被翻得嘩啦作響。

半晌,顧易眼神一滞:“陸定之,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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