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治病 “來,給你頭上紮幾針

裏面的字跡與陸析钰平日的字跡有些出入, 但是所寫的內容完、完、全、全、可以讓她忽略這些細節。

攤主賣了那麽多年貨,雖然姜玖琢沒說話,但他直覺這生意突然有了要黃了的意思。

他試探地喊了聲:“姜小将軍, 那這墜子……”

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玉墜被拍回了原位。

支起的攤子不堪大力, 前後搖擺了兩下, “嘎吱嘎吱”的每一下聲響——無不應和着姜玖琢的悶氣。

***

轉眼就到了下午。

另一邊, 陸析钰在宮中被留了一晚, 剛出宮就收到了陸雲清遣人送來的消息。

陸析钰一陣頭疼,嘆了口氣,走到一個無人拐角處:“小七。”

沙沙聲響,小七從樹上鑽出一個頭:“世子哥哥,怎麽啦?”

陸析钰:“六清回來了?”

小七歪頭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回來了吧, 上次還在添衣閣門口我看到一個背影,還挺像他的。”

陸析钰揉了揉太陽穴:“那你現在去找他一趟。”

***

将軍府。

聽到下人來報世子已到, 許傾匆匆走出,不忘回頭喊一句:“玖琢, 別愣着, 世子可是剛從宮裏出來就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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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玖琢捏着信跟上。

自打許傾知道了這事之後,一上午說叨了不知多少遍世子怎麽怎麽有心, 有的病宮裏太醫治不好,說不定真有什麽藏在民間的高人, 能将這啞病治好。

讓姜玖琢想推脫都沒有辦法。

她覺得自己真真是被陸析钰給氣糊塗了,也搞不懂他都自顧不暇了怎麽還有時間替她約大夫的。

直到踏出了将軍府,姜玖琢還在想,到底是從哪裏開始出問題的?

是從嫁去親王府就不對了?還是從他救自己那晚開始的?

說起來那晚自己真的沒說話嗎?仔細一想, 自她醒來之後,三番兩次被問起啞病,還真有點奇奇怪怪的。

一把合上的扇子在姜玖琢面前晃悠了兩下,拉回了神游的她。

“發什麽呆?招了半天手你都沒看見,在想我嗎?”陸析钰笑道。

“……”

見他這副不正經的樣子,姜玖琢堅決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沒道理發現了她裝啞還這樣,這不是缺心眼嗎。

許傾在一旁清了下嗓。

被罵了缺心眼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被罵,聞聲作揖,眼睛一眨又擺出了清風霁月的模樣:“那小婿便先帶阿琢走了。”

自打陸析钰上門求親那日,許傾就把曹崔抛到了腦後,世子的家世、才情哪個不比曹崔好?無非就是外面傳得風流了點,但那又怎麽樣?快要十八的女兒,能嫁到親王府,是她想都沒想過的。

如今還能費心替女兒治病,她無關痛癢地叮咛了幾句,放心得把姜玖琢交給了陸析钰。

見許傾走開後,姜玖琢面無表情地晲了陸析钰一眼。

陸析钰一時也摸不清,探究地看她:“阿琢,你這臉色不太好啊,陰沉沉的。”

姜玖琢裝了這麽多年啞,從來沒像這幾天這樣危機感這麽重,就他還在那說風涼話。

今日沒拿劍,頓了片刻,她板着臉,用手語給他說了個不算短的故事。

這個故事是這樣的:

從前在街上她遇到一條大白狗,莫名其妙被咬了一口,偏偏這大白狗咬完她還天天陰魂不散地纏着她,好不容易她覺得和這狗關系好了點,沒想到冷不丁,狗又咬了她一口。

雖然大白狗這次是無意間咬的,但是她這人脾氣不好,還是很生氣,甚至想反咬他一口。

說完,姜玖琢繞開陸析钰,往鬧街走去。

陸析钰細細品了品,趕上她:“诶阿琢,你想咬哪兒啊?狗嘴行嗎?”

“……?”

他再說一遍?

***

流光河的盡頭有一家藥鋪,藥鋪的掌櫃是個不愛說話的古怪老頭。

姜玖琢站在外面,再三确認,這就是她最常去的那家藥鋪。

陸析钰朝裏走:“沒看錯,就是這家,藥鋪老板是不會治病,但他的兒子會。”

見姜玖琢不動,他故意含笑催促道:“來都來了,便好好瞧瞧病。”

姜玖琢早就抱着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的态度,但是她怎麽也沒想到,來的是這家藥鋪。

而藥鋪老板的兒子,正是之前和沈茗月在街上碰到的那個裝眼瞎的騙子道士。

藥鋪老板不在,只有騙子道士一個,在鋪子南側太陽底下擺了個小桌子,他靠坐在一把竹編的椅子上,腳往前一伸,手裏還拿着個酒葫蘆,占了好大個位子。

騙子道士今日不算命了,也不眼瞎了,穿得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破破爛爛,衣服像是百來十天沒洗過似的,

姜玖琢覺得給他把破蒲扇,差點兒就能當道濟僧人轉世了。

差距在于,道濟僧人不是騙子。

騙子道士眼睛一睥,來了精神:“喲,這不是上回添衣閣門口有錢不願意要的小傻子嗎?”

陸析钰稀奇:“你們認識?”

姜玖琢皺眉,擡手就對騙子道士做了幾個手勢。

騙子道士沒看明白,問陸析钰:“小傻子說的啥?”

陸析钰笑着道:“她說,這不是上回裝眼瞎的算命騙子嗎?”

道士立馬整理了一下那個理不好的破衣服,變了個語調:“……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道士,是個大夫,專門治病救人,這衣服是我從別人身上扒來的。”

姜玖琢不聲不響地盯着他,道士灌了口酒,扯開話題:“诶,你不是要看病嗎?來來來,坐下,我看看。”

陸析钰側身躲開道士的手:“六清,不是我,是她。”

道士不說話了,上上下下把姜玖琢看了一遍。

目光黏連又帶着尖銳,像是能把人看穿似的,看了半天,他往椅子上一癱:“她看什麽病,她什麽病都沒有啊。”

藥鋪裏靜得只剩宣紙被風吹動的聲。

姜玖琢驟然緊張起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莫非這人真有這麽高明,看一眼就能知道?

陸析钰挑眉:“六清,沒受傷,看病,看你最拿手的那個啞病。”

散得骨頭都沒的人坐得正了些,瞪大眼睛:“看啞病?”

“你是個啞巴!”六清指着姜玖琢大喊道。

“……”這個場景讓姜玖琢想起了曾經在花水樓前遇到曹崔的畫面。

鬧了半天原來這道士前面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姜玖琢心裏一陣無語,甚至有點懷疑王妃是被騙了。

但想想又覺得不應該,不管怎麽說陸析钰還是挺聰明的,不至于不至于。

六清把陸析钰丢在了一旁,将原本要給陸析钰的竹椅子往姜玖琢那裏踢了幾腳:“來來來,你坐你坐,怪不得上回我和你說話你都不理我,原來是不會說話啊。”

“……”

并不是。

“她就是單純不想理你。”陸析钰很自主地坐在姜玖琢身邊,說出了她的心聲。

六清也是個沒皮沒臉的,半點尴尬都沒有,拿了塊髒兮兮的抹布往小桌子上一墊:“我先把個脈。”

經歷過陸析钰,姜玖琢已經摸清了這些人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性子,于是直接去櫃臺前拿了紙筆,寫道:我練了很多年劍,很兇。

“唉喲,害怕害怕。”六清拍拍胸口,轉眼就換了塊兒幹淨的脈枕。

陸析钰用扇子擋臉,默念“很兇”二字,很給面子地忍住了笑。

姜玖又看了眼六清,才把手放上去。

饒是知道方才只是鬧了場誤會,但此時此刻她額上還是沁出了汗,盯着自己手腕再度緊張起來。

就在六清準備下手時,陸析钰:“等會兒。”

姜玖琢屏着的一口氣突然就松了一半。

陸析钰掏出一塊帕子,慢條斯理地折好,鋪在她的手腕上:“六清,講究些。”

姜玖琢這才注意到六清又不要命地拿起了那塊破抹布,她轉而又瞟了眼手帕,說來陸美人不愧是陸美人,這帕子比她娘讓她帶的還要精細……

六清嗤了聲,終于伸出了把脈的魔爪。

過了會兒,也不知道他把出了什麽,就搖頭晃腦地站起身來:“你啞了多久了?”

姜玖琢鎮定地比了個“十”。

事到如今慌也沒用,看這個道士不靠譜的樣子也沒王妃說得那麽神,那只要她不說話,就沒人看得出她其實不是個啞巴。

“十年了?”六清摸摸下巴,“那你吃的藥裏都有哪幾味?”

陸析钰支着頭,不聲不響地做起了合格的看戲人。

可姜玖琢卻沒有猶豫,淡定提筆。

見她下筆如有神,陸析钰很驚訝:“這你都背得出?”

姜玖琢看他一眼,低頭寫了兩張紙,一張給陸析钰,另一張推給了六清。

第一張寫着背不出,第二張寫着忘記了。

“……”

陸析钰也沒料到她那麽坦誠,抓住了死穴:“吃了那麽多年一點都不記得?”

姜玖琢卻是理所當然地點頭,又提筆寫下:換了新藥方,前些天去追蓉兒為了留記號全灑在路上了,當然不記得。

陸析钰啞然,失去了逗弄人的樂趣。

六清卻站了起來,神神叨叨地念:“不行,不行,這藥不行啊。”

陸析钰和姜玖琢對視一眼,齊齊看向六清,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直到見到他從抽屜裏翻出一個皮卷,展開後,一排針灸針高矮不一、整齊羅列。

六清又把皮卷卷起來,坐回破竹椅子上,對姜玖琢露出了一個自信的笑容。

“來,給你頭上紮幾針,一定能好。”

姜玖琢頭皮一陣發麻,針還未紮,痛感已然升起。

劍呢,今天為何沒提劍。

……

藥鋪中來了個抓藥的,等了半天沒人搭理,又灰溜溜地走了。

而角落裏,劍拔弩張的氛圍更濃。

六清抓着針灸皮卷,姜玖琢用陸析钰的帕子隔着抓住了六清的手,而陸析钰抓住了姜玖琢抓着別的男人的手。

三個人面面相觑,愣是沒人松手。

六清掙紮道:“你放心,今天就給你治好。”

姜玖琢越抓越緊。

陸析钰似笑非笑:“六清。”

會變成這樣,說實話,陸析钰始料不及。

他早已和六清認識多年,是以為了以防萬一他提前讓小七和六清交代過,之後帶來的姑娘是裝啞,随意瞧一瞧便罷了,不用太認真。

結果這道士上來就和他演,現在更是玩脫了,把針灸針都拿出來了。

六清一臉有數地胡說八道:“我懂,我們這麽多年交情,你很相信我的醫術,不過你催促我沒用,世子你要讓小傻子也相信我。”

陸析钰難得撂了臉子,對着六清一陣冷笑。

正要和這發神經的人算算,但三只手還纏在一起,陸析钰戀戀不舍地說道:“阿琢,你先松開。”

姜玖琢在邊上聽了半天,雖然針灸的疼和練兵時受傷的疼完全不能比,但誰沒事喜歡被紮幾針的,還是紮頭上!

這一聽陸析钰真要來說服她,不依了。

抓着六清的手沒松,姜玖琢反而還騰出另一只手,一把蓋在了陸析钰抓着自己的手上。

三個人四只手,以及其扭曲的方式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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