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喝藥 他有病
陸小七和陸析钰對視一眼, 吐了吐舌頭要跑。
但他一身武功都是陸析钰教的,萬萬沒學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地步。
小七步子剛動,腳下就空了, 他腳在半空撲騰了兩下,被陸析钰提着後領拎了回來。
小七很委屈:“世子哥哥,你自己造的孽, 不能讓我負責吧。”
陸析钰把他放下, 很是傷心:“我當年把你從死人堆裏撿回來的時候, 你不是還抱着我腿說做什麽都願意嗎?一會兒這藥要是喝進我肚子裏, 下次我就把你剁了做藥引。”
“……”小七害怕地抖了抖。
仙瑤所說的張大夫就在對面,他家的藥鋪是小佛城最大的藥鋪。昨夜姜玖琢去周圍探查的時候,就聽見小佛城有人在說,張阿公那裏找不到的藥材,整個小佛城也找不出來了。
所以沒過多久, 姜玖琢就買到了藥回來了。
回來時,正好有一個戴着頭巾的中年婦女從屋裏走出, 與姜玖琢擦肩而過時還與她慈祥地笑了一下。
姜玖琢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婦女的背影,提着藥走進屋。
才踏進一只腳, 就見一大一小齊齊向她看來, 那目光……她莫名品出一種如臨大敵的味道,尤其是小七。
姜玖琢盡力略過視線, 問道:“方才出去的是?”
小七全無回答的心思,還是陸析钰說道:“姓蔡, 來找仙瑤送荷包的。”
街坊鄰裏而已,姜玖琢“哦”了聲,轉頭向外。
本來在走神的小七噌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殷勤地去接她手裏的藥:“玖琢姐姐你不練劍嗎?我來煎藥吧, 一會兒我端給世子哥哥喝。”
姜玖琢以前在校場确實每日練劍,但自從和陸析钰一起查案之後,時間就少了很多,大多都是得空了才練。
她滿腦子都是小七打翻藥碗的畫面,不放心地晃過了他的手:“算了,還是我來吧。”
說完,沒給小七争取的機會,拿着藥直接去了竈房。
熱氣蒸騰間,藥香彌漫。
削水果姜玖琢不會,但熬藥這種事,她一個曾經的久病之人,可是再熟練不過了。
不過當她自信地端着那碗藥回屋的時候,總覺得小七的臉色更差了。
姜玖琢把藥放在桌上,用勺子攪了攪,推到了陸析钰面前。
全程小七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她的手,見狀,他大喊了一聲:“玖琢姐姐!你真的不練劍嗎!你和我過兩招吧!”
姜玖琢被喊得一顫,呆愣片刻,指着陸析钰拒絕道:“等他喝完藥還要出門,晚上回來再陪你練。”
她不再看小七,轉而對上陸析钰的眼,沉默着把藥又推近了些。
陸析钰看着面前那碗深褐色的湯藥,未喝便已聞出苦味。
裝病那麽久,他突然體會到了騎虎難下的滋味。看她那目光爍爍的樣子,不親眼看着他喝完怕是不會罷休了。
但若是今日喝了,恐怕接下來幾日都逃不了天天被她親自“伺候”着喝藥。
熱氣散去,藥香沉澱成更濃重的苦,陸析钰一陣反胃,忍不住要将藥碗端遠一點兒。
指尖堪堪碰到之時,小七以為他是要喝,又大喊了一聲:“不能喝!”
這下陸析钰也被這個咋咋呼呼的小孩吓了一跳,冷笑着睥他。
小七看看陸析钰,又看看姜玖琢,非常氣餒。
那他還能怎麽辦嘛!
“看着很燙……”小七呵呵一笑。
但沒想到這一句,還真有點作用——藥被姜玖琢先一步拿走了。
陸析钰邊挑眉順着她的動作看去。
姜玖琢舀了一勺放在唇邊抿了一口,皺起眉頭,随即擱下勺子,在碗邊輕輕吹了吹。
陸析钰壓下反胃,笑了笑:“阿琢,我想起一件事。”
姜玖琢又吹出幾口涼氣,擡眼看他。
陸析钰問道:“你說是在任慈從他住所佛堂出來的時候,看見了他藏東西的地方,那地方該不會是佛堂內間的暗門邊上吧?”
姜玖琢的動作在聽到陸析钰的話時停了下來:“你怎麽知道?”
陸析钰順手端起她放下的藥,用勺子攪了兩下,舀起一口喝:“那個地方,被燒得最慘。”
姜玖琢目光落在那根勺子上,嘴唇蠕動,似是有話要說。
但在她開口前,陸析钰便已一勺又一勺,而後就着碗将藥喝盡。
她只好不自在地移開眼,說道:“那時祖父急着帶兵回掖都,所以我就去找任慈要推了那頓飯,結果我去佛堂的時候他剛好出來,我沒找到他,反倒意外踩到了一塊松動的磚塊。那磚塊下面就是他藏東西的地方。但現在看來……”
線索都斷了,姜玖琢沒再說下去。
“但現在看來,藏的東西都被燒掉了,”陸析钰接口,話鋒一轉,“不過昨晚也不是全無收獲。”
他拿出一張姜黃紙放在桌上。
準确的來說,是燒剩下的姜黃紙的邊角,紙邊都已經焦黑。
紙最左下角那塊,恰好沒有字,姜玖琢摸到那張紙,卻是湊近了去瞧。
陸析钰點了點那塊邊角紙張沒被燒着的部分,問道:“是不是覺得紋路很奇特?”
姜玖琢确實沒見過這種紙。
“我今早去問了問仙家兄妹,”陸析钰道,“他們說,這是長青寺特有的紙。”
姜玖琢手從紙上離開,拿起空碗:“那洗掉這個,我們就去。”
陸析钰點頭,喊住正要畏罪潛逃的小七:“小七,方才的話都記住了?”
小七僵着背轉身:“記住了。”
陸析钰很滿意:“那就回去吧,把剛剛聽到的都告訴顧易,讓他把禁衛看好,我們查完這裏的事便回。”
小七應了一聲,見他沒有別的話要說,猶猶豫豫反倒不敢走了。
陸析钰慢條斯理地撥開礙事的碗,從剩下的藥裏抽出一帖放于鼻尖輕嗅,等他下文。
小七眼神詭異地看着自家世子哥哥:“那藥引……”
陸析钰微笑:“嗯?”
小七立刻道:“沒什麽!世子哥哥你多喝點!”
“……”陸析钰嘴角顫了顫。
姜玖琢沒再管這對活寶,端起藥碗背身往竈房去,只是手指碰到那根瓷勺時,表情有點微妙的不對勁。
那個勺子,她剛剛用過了啊。
明明看到陸析钰要端碗直接喝的,她才用勺子試了溫度,還特意沒有放回碗裏。
怎麽他又拿起來用了……
但是她能說什麽嗎?不能,用腳想都知道,這個貴公子一定會笑她,更過分的事都做過了,還在意這?
姜玖琢喘了口氣,默默告訴自己鎮靜,快步走開了。
……
望着姜玖琢的背影,藥裏濃重的苦味從陸析钰的喉嚨口緩慢地反了上來,後勁極大。
陸析钰牙齒在舌頭上重重磨過,給自己倒了杯茶。
但一口下去,并未好轉,反倒讓那口茶也染上了苦味,像極了方才他拿起勺子喝的第一口。
有一句話叫做,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陸析钰把剩下的幾帖藥嫌棄地丢在桌上,覺得自己現在就是那個啞巴。
不僅啞巴,還有病。
把苦當糖吃。
***
待一切都整理妥帖後,姜玖琢回來時,驚訝地發現小七竟然還沒走。
小七瞟了屋裏兩人一個巴不得他走,一個理所當然覺得他要走,失落又傷心地嘆了一口氣。
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瓷瓶,恨恨道:“我是有正事的!這是顧易讓我帶給你們的,說是提前吃了可以防百毒,藥效好像能有三天吧。”
聞言,陸析钰接過瓶子:“意思是吃了後,接下來三天都可以百毒不侵。”
小七點點頭。
陸析钰打開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掀眼問道:“就一顆?”
小七撓撓頭:“他說這藥難搞,讓你們看着情況吃……”
還沒說完,陸析钰便把手心的藥伸到了姜玖琢面前。
姜玖琢愣怔擡眼,沒動。
陸析钰:“吃啊。”
姜玖琢小聲問:“你不吃嗎?”
陸析钰懶散地笑出了聲:“這麽關心我?”
姜玖琢張了張口,憋了半天,道:“關心你不好?”
“……”陸析钰被噎了一口,卻吃錯藥似的笑得更加開心,“好,怎麽不好。”
“不過我吃了許多別的藥,再吃藥性會犯沖,反是有害,所以這藥只有你吃。”陸析钰手又擡高了點。
高高一沓藥還在桌上,姜玖琢聽着覺得有理,不帶懷疑地吃下了那顆藥。
一旁看着的小七嘴角抽了抽,默默地走了。
他這位世子哥哥平生最讨厭兩件事,一是多管閑事,二是被人欺騙。就因為玖琢姐姐騙了世子哥哥的事,他和顧易還擔心了半天。
現在看來——
擔心個屁!
***
小佛城不大,人也少。
每日人流聚集得最多的地方便是長青寺了。
姜玖琢上一次來小佛城就有耳聞,小佛城的人排外而封閉,唯一的信仰便是佛,他們篤信菩薩會保佑他們,在這個小城中安穩地度過這一生。
但她萬萬沒想到,會在長青寺腳下看到這麽誇張的場景。
每一級石階上都有人,從咿呀學語的小孩到年過古稀的白頭老人,便是攙扶着都要爬上那石階的盡頭,添一炷香火。
可就這麽多人聚集的地方,竟幽靜得沒有一絲雜音,唯一能聽到的便是石階的盡頭,從長青寺裏傳來的念經誦佛之聲。所有人都虔誠地低着頭,走的每一步都謹慎而肅穆,生怕會擾了佛家清淨。
若是看見石階上灑掃的僧人,他們都會主動停下避讓,将手放在胸前鞠了躬,再側身為僧人讓開路。
踩在石階的第一層上,姜玖琢作為一個不知見過多少血腥的人,置身于小佛城的百姓之中,自覺格格不入。
何況她還不是來禮佛的,是借着禮佛來查案的。
倒是陸析钰輕飄飄從她身旁走過,全然沒有任何不自在的意思。
姜玖琢跟上他,用極輕的聲音說道:“你不覺得有點難受嗎?”
正是晌午日頭最毒的時候,陸析钰不快不慢地走在姜玖琢前面一步,嘆氣:“我不都給你遮着太陽了?”
姜玖琢呆了一下,小聲:“我不是說這個……”
陸析钰眯眼避開光,看着那高高的石階恍然大悟:“哦,我家阿琢是擔心我爬這石階累得難受。”
“……”
縱然他們已經很小聲了,這樣的調笑在靜谧的長青寺依舊突兀。
有人從他們身邊走過,聽聞陸析钰之言,平和地提醒道:“兩位施主既是有緣人,可去西配殿靜心傾訴。”
西配殿有一座觀音菩薩,常有女子去求姻緣。
從“有緣”到“靜心”,短短兩句話,字字都讓姜玖琢很是難為情,她緊抿着唇對那僧人鞠了個躬要走,一心只想趕緊從這尴尬的場景脫身。
陸析钰卻不羞不臊,笑着追問:“那可否向觀音求個百年好合、阖家歡樂?”
僧人撚了撚佛珠,笑答:“心誠則靈。”
陸析钰了然地點頭,正色道:“多謝小師父,那我便與內人先上去了。”盡責地把恩愛夫妻演得惟妙惟肖。
默了默,姜玖琢獨自離開,不打算理他了。
偏是向上走了幾步,慢了又慢,還不見身後人跟上。
一回頭,前一刻還在和人樂呵呵開玩笑的公子這會兒正扶在石頭上喘氣,這看着是——真爬累了。
陸析钰像是早料到她會回頭,一臉笑意溫文無害,虛虛地伸出空着的一只手來。
指尖往她的方向動一下,多了點撒嬌要人扶的意思。
姜玖琢冷眼看他,無何奈何地走下兩步,咬牙道:“自己走。”
滿臉不樂意,說完卻沒再動,倒是實實在在地在他休息完。
陸析钰吃定她會回來,本也沒想真要她扶,逗過了,便很有自知之明地收回手。
不想,假意癱軟的手收到一半,掌心溫意傳來,小姑娘視線越過他身後時不知怎麽臉色一變,及時地撈住了他的手。
陸析钰背脊略僵直,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更甚者——
下一刻,她斂眉低頭,“乖巧地”輕言:“夫君,歇息好了吧,歇息好了一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