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終（下）
第62章終（下）
在一整個國家，與一個人之間做出選擇。
這是雲亦所面臨的問題。
“很難決定嗎？”
加西亞笑了起來，伸手一揮，漫天的黑霧四散出去，将整個戰場都包圍住。
“如果你拒絕我，也許你和幻獸王可以逃出去，但是今天這裏的人和幻獸，都要死。而沒有了幻獸城的支持，人類的反抗不過爾爾。”
“沿東、極北、以及你們的王城，我們部族會侵占那裏的每一寸土地，吞噬所見到的的每一個人類。”
殘酷的聲音，從這外貌僅十幾歲的男孩口中說出。
“到時候這片大陸上還會剩下多少人？一億、一千萬，還是十萬？不論還剩下多少，都不會逃出我們的掌心。”他舔了舔嘴唇，“當然，人類的身體可以留着給我的孩子們當做軀殼使用。畢竟這具外殼，用起來還算是方便。”
随着他話音一句句落下，黑霧猶如魔爪纏繞向戰場上的士兵們，被困住的人們發出哀嚎，痛苦地在地上掙紮，口鼻裏流出鮮血。再堅硬的盔甲，也抵不過末影無形的軀體；而往日能為他們做庇護的幻獸，如今也成了敵人。人類真正孤立無援，如同末日。
一時之間，雲亦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個帶來夢魇的戰場。數十萬士兵血灑黑色土地上，滿眼都是倒下的屍體和亡魂不甘的哀嚎，末影族如同死神一樣收取着人類戰士的生命。
很多人一直以為雲亦拒絕回王城，拒絕再接觸人類，是因為遭遇了難以承受的背叛；然而他們并不知道，在那場戰争中，更讓雲亦難以承受的，不是背叛，而是親睹血脈同胞在他面前一個個死去。守護他的人一個個倒下，而背叛者卻叫嚣着、狂笑着。在那時，所謂的希亞赫斯王的力量，太過渺小，簡直可笑。
在安鐵達城外那一戰，雲亦不喜歡聽戰士們歌唱戰歌，也是因為他見過太多人在他面前血流幹、淚流盡。而如今，這噩夢竟然又重演了。
心裏仿佛有烈火在炙烤，雲亦閉上了眼。
“還在猶豫嗎？”
加西亞看着他，笑了，“舍不得你的契約者？沒關系，其實我也考慮到了這一點。為公平起見，那我就再還你一個。”
Advertisement
一個銀色的身影在雲亦面前落下，飄落的羽毛猶如降落的雪花，輕輕落在雲亦肩頭。
“希亞。”
雲亦驟然睜開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影。
銀發銀眸，再熟悉不過的容顏，以及那呼喚了他無數遍，低沉又溫柔的聲音。
“路西法多？”雲亦錯愕地擡頭，剎那間又意識到什麽，“不，你不是……”
路西法多看着他，身後的翅膀輕輕垂下。然而從他嘴裏說出的話，卻猶如寒冰敲打在雲亦的心頭。
“你在猶豫什麽？希亞。”
那雙銀色的眼睛好似看透了他的內心。
“在你登基的那一日，你握着格洛利亞之劍所許下的誓言。”
“希亞赫斯一世臨終前，傳遞給你的信念。”
“還有我日夜教導你，讓你銘記的事。
“你是希亞赫斯，是人類之王。你的職責就是守望，是保護。賜予你榮譽的王冠，更是給予你責任的枷鎖。如今，就到了你選擇的時候。”
“結束這一切，希亞，然後你就不會再痛苦。”
路西法多輕輕走到他身前，将雲亦攏進自己懷裏。
“怎麽回事？”雲亦迷惑道：“你怎麽會？”
他看着眼前的路西法多，又看着一邊的秦楚，滿臉困惑。
“這是我給你的禮物，人類之王。”
加西亞開口道：“當年幻獸王隕落之時，我曾命人悉心守護他的身體，就為了有朝一日再次喚醒他。沒錯，你身邊的那一位擁有着幻獸王的靈魂，本應該是正宗的幻獸王。但是他記憶不全，又重塑過身體，性格也不同，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那個人，是不是？”
加西亞狡猾地笑了，“所以我給你的這份禮物，是完全按照原來的幻獸王複生的。他擁有原本的軀殼，而力量嘛。”他說着，看了秦楚一眼，“只要秦楚體內的末影成分繼續擴大，将其它雜質驅逐出去，路西法多就會完全繼承幻獸王的力量。到時候，你會得到原屬于你的契約者。毫無改變的，和原來一模一樣的契約者。”
兩個幻獸王，一個是路西法多，一個是秦楚。一個擁有完整的記憶，一個擁有完整的靈魂。一旦秦楚體內的力量被末影完全占據，路西法多就能再次奪回屬于自己的力量。到時候，他就是真正的幻獸王，而秦楚會變成徹徹底底的末影。
“不用放棄愛人，也不用放棄國家。只要你将這個并不是你的路西法多的幻獸王交給我，你就能擁有一切。”加西亞蠱惑道：“這個交易如何，人類？”
雲亦沉默不語，似乎已經被說動了。
“你說的是真的？”他擡頭，質問加西亞，“你的目的只是為了得到秦楚。”
“別無所求。”
“将我們引到北大陸，也是為了進一步激發他體內的末影能量？”
加西亞輕笑一聲。
雲亦又看向烈風，“你那時候攻擊秦楚，戳入他胸口的黑刃，想必也不是一般貨色。”
烈風點頭承認道：“那是加西亞分離出來的末影母體的一部分。把它植入幻獸王體內，可以加速他末影化，并且順利變化為末影的母體。”
“原來如此，原來這是你們早就計劃好的。”雲亦退後一步，“既然這樣，我似乎應該做出最正确的選擇。“這時，一直在旁目睹一切的艾提亞忍不住出聲，“喂，喂，你要想清楚啊！”
雲亦沒有理會他，而是輕輕地喚了一聲，“路西法多。”
“嗯？”
雲亦擡頭看他，似乎要把那眉眼看得清清楚楚，眼中有猶豫又糾結。路西法多笑了，低喃了一句什麽，随即收斂起雙翅，安靜地站在他身後。這時，雲亦的表情已經恢複鎮定。
“你已經做出決定了？”加西亞問他。
“是的。”
雲亦上前一步，一直緊握着秦楚的手，似乎微微松開了些。
加西亞見證，滿意地笑了，“來吧，把他交給我。”
他伸出手，想要接過秦楚。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雲亦用力大喝一聲，“格洛利亞！”
随着他的呼喚，仿佛心有靈犀一般，金色的劍光穿透空氣，破風而來。而原本握着王權之劍希亞赫斯三世，則是驚恐地看着王權之劍突然飛遠，失去了最後的護身符，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只能被末影慢慢吞噬。
加西亞驚怒，然而已經來不及。
只見雲亦握起王權之劍，一劍捅進秦楚胸口，同時也刺進路西法多體內。那一刻，融入幻獸王血脈的王權之劍似乎在回應自己的主人，發出燦爛的光芒。然而被刺中路西法多似乎并不驚訝，只是看着雲亦，微微一笑。
雲亦狠狠一咬牙，王權之劍徹底穿透他的心髒。下一秒，路西法多化為一片幻影，在雲亦頭頂印下最後一吻。
他的确想要秦楚的力量，的确想要成為真正的幻獸王。然而，無論是怎樣的野心，都抵不過他從記憶裏帶出來的，對雲亦的感情。
【無論你做什麽選擇，我都不會責怪你。】
在雲亦的注視中，這個從一誕生就注定被利用的路西法多，終于徹底地消融在這個世界上。
站得極近的艾提亞拼命捂住眼睛，恍惚間，似乎看到兩塊黑色石頭在劍光破碎。黑色能量石破碎的那一瞬間，加西亞憤怒地咆哮着，“人類！為什麽，為什麽你會知道——！”
雲亦看着他，冷笑道：“你說呢？”
下一秒，一柄利刃穿透加西亞的胸膛，擊碎他體內最後一塊黑石。
“是你。”
他僵硬的轉過頭，黑紅的眼睛亮得恐怖。
在他身後，烈風正緩緩抽出長劍，看着加西亞癱軟倒在地上。
加西亞受傷頗重，已經無法繼續待在人類的軀殼裏。黑色的霧氣不斷從他體內冒出，他說話的聲音也開始變得陰森而古怪，“背叛了我，烈風，你以為自己還能活下去嗎？”
“我不在乎。”
烈風笑了，第一次在被風吹起的長發下，是他出自真心的笑容。
“我說過，過了今天，一切都無所謂了。”
身體正在逐漸從渙散，加西亞不甘心道：“你是什麽時候和他勾搭上的，什麽時候把秘密告訴他的！”
“我沒有說。只是我知道，這一個希亞赫斯王，并不會像他爺爺那麽愚蠢。”烈風輕笑道：“如果連自己守護的人都保護不了，又怎麽保護的了整個國家。”
加西亞人類的軀殼在漸漸消散，他屬于末影的部分正尖嘯着脫離肉體，想要趁機遠離，卻被烈風又補上一劍。
“只有我知道，你真正的弱點在哪裏。”
潛伏幾十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末影母體的弱點。
加西亞嘶吼着，卻無法阻止自己的身體逐漸潰散。最終，失去了核心力量。這個令人生畏的末影母體，終于徹底化為一片虛無。
看着最後一絲黑芒在眼前煙消雲散，烈風有釋然，有解脫。他的視線穿過衆人，望着漸漸恢複藍色的天空，似乎在看着某個遠方，永遠不可追回之物。
而另一邊，雲亦收回劍，緊張地看着秦楚。
“他沒事。”烈風沙啞地說：“一會有人會把秦風帶來，會給他治好身上的傷。”
雲亦轉身看他，“末影十三也是你的人？”
烈風笑了笑，不再說話。他用劍拄着地，支撐着自己快要傾倒的身體。
“太久了。”
雲亦聽見的他一聲低嘆。
然後，他便看見烈風如同被狂風吹散的霧，在他眼前破碎成千百片，然而消失，無蹤。
原地，只留下那最後一句嘆息，和些許飛灰。
“他是靠着末影的能量才一直活到今天。”
十三不知什麽時候出現，身邊還跟着秦風，“一旦加西亞死去，他也會立刻消亡。”
雲亦眼神複雜地看着那一地黑灰，沉默不語。
【末影的母體在幻獸王的身體裏。】
從始至終，這是烈風唯一留給雲亦的暗示。兩塊脫離自母體的黑石，一塊在秦楚體內，而另一塊則是在路西法多體內。事實上，即使雲亦真的被誘惑，選擇交出秦楚，埋伏在路西法多體內的那塊黑石，也會成為人類的後患。
擁有了人類軀殼的加西亞早就學會了像人類一樣狡猾，他怎麽會真正放過自己的對手。
而烈風，也是賭了這一把。
他的确是個背叛者，背叛了人類，背叛了希亞赫斯一世；他手上染着無數同胞的鮮血，奪走了無數人的性命；這是永遠也無法摸清的事實。而實際上直到最後一刻，如果雲亦不是做出了正确的選擇，破壞了潛藏在幻獸王體內的兩顆黑石，烈風也并不會在這時候背叛加西亞，給他最後一擊。
他要潛伏，一直到真正的時機來臨的那刻，将末影一網打盡。為此哪怕背負上罵名，被視為最無惡不赦的叛徒，烈風也從沒有後悔過。
當年，看見人類內部充滿着鬥争和欲望，眼見希亞赫斯徒勞無力地試圖扶起傾倒的大廈。烈風做出決定離開的時候，就曾說過：我會用自己的方法，拯救這個世界。
為此無論犧牲什麽他都在所不惜。
只是，的确太久了。久到在實現了多年的溯源後，他不能再看這世界一眼，不能再對任何人解釋一聲，便悄然離去。他是最徹徹底底實踐了當年的王前誓約的一位元帥。為守護這個國家，付出了生命以及一切。
很多事情換一個角度看，便完全不同。以前認為陰謀是陷阱，可其實烈風的所作所為，也的的确确是在庇護北大陸的人類，并且暗中壓制着純白議會。
只是這一切，究竟值得嗎？
失去了母體，天空中的末影在漸漸消失。被陰霾遮住的藍天，又再次恢複它原本的色彩。
犧牲了數十萬人，最後只為将末影徹底消滅。雖然可以換回暫時的和平，可是已經逝去的生命卻是再也追不回了。況且即便沒有末影，腐爛也早已滲透進骨髓。元老會，沃爾文，各大權貴家族，在這些政治傾軋之間，這之後的人類，真的可以走得更好嗎？
雲亦正低頭沉思，突然又聽到一個聲音。
“我該慶幸，你選擇了我。”
秦楚已經醒了，秦風的治療很有效果。
雖然一直處在半昏迷中，秦楚卻似乎對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他看着眼前的契約者，“你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希亞。”
就像剛剛是結束一場遠足，完成了一項艱難的工作。秦楚伸出手，對着這個已經背負了太多重擔的年輕人，道：“跟我回家吧，雲亦。”
在末影的威脅下守護人類，是希亞赫斯家族身為王的使命，他們擁有超出一般人的力量同時，也負擔着更多的責任。但是此時外因已經消除，即便人類陷入因自身而造成的困境，這也不是異能所能解決的了。
【如果以後我們能夠離開王宮，等你自由了，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希望你可以像雲一樣自由。
雲亦握住他的手，露出笑容，“嗯，回家。”
從此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希亞赫斯王，只有雲亦。
等到萊茵等人好不容易從一片混亂中掙脫，想要尋找雲亦他們時，只看到原地留下的王權之劍，孤零零地立在風中。
希亞赫斯已經完成了他們的使命，如今也該卸下這份榮譽，留給他人了。
幻絮50年末，人類徹底基本末影，結束長達半個世紀的戰争。
關于這場傳奇之戰，衆說紛纭。
有人說是人類和幻獸聯手演了一場好戲，讓末影放松戒備。
有人說是末影內部出現分裂，才讓人類得以戰勝。
甚至有不少人說，在這一場戰鬥力看見了已經死去的希亞赫斯二世和幻獸王。然而最終這些被認為是無法證實的謠言，只能由野史記載。
籠罩在人類頭頂半個世紀的陰霾，終于在這一天總到了盡頭。然而等着他們的，卻是更多的麻煩。
同年，希亞赫斯三世被元老院逼宮，交出王位；
第二年，沃爾文元帥被發現自缢于家中，元帥之位由他的一名屬下繼承；同一時間，氏行師們發現他們在逐漸失去自己的力量，幻獸們也徹底消失在人們視野中。科技與知識，再次成為人類社會的主旋律。
随着歲月流過，時光輕拂，一切曾經在故事裏光輝亮麗的人物，都褪去顏色，成為歷史。
就如那些泛黃的老照片，不過是一段不可追回的過去。
未來，無論是好是壞，總是向前。
而在這滾滾歷史潮流之中，一些平凡而普通的幸福，往往才最珍貴難得。
“哎，小秦吶，今天又給你們家媳婦買菜呢？”
“沒辦法，他就愛吃我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
這篇其實是11年的舊坑了。
本來是為了填坑，誰知寫到後來，，我的心路歷程如同坐過山車，起起伏伏，一言難以道盡。
作為第一篇半奇幻半異能，這篇文只表達了我百分之七十的構思。筆力尚有不足，同志繼續努力。
以後有機會我還是想寫寫正宗的西幻的。嗯，得先把另外幾個坑填了。
感謝一直追随到完結的親愛的，你們是我堅持的唯一動力。
完。
PPS：新文文案曝光已開啓，有人的捧個人場呗~（づ￣3￣）づ╭?～非穿越非重生非同人，就是一篇正正經經相愛相殺的武俠，戳這裏。
【畫地為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