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溫泉山莊

“派太醫去給皇後瞧瞧。”謝晏扔下一句, 起身去找薊雲橋。

薊雲橋還在哭哈哈抄寫宮規, 龜速抄完一張, 薊梳像捧着聖旨一樣放到一邊晾幹收好。她像個多動症兒童, 坐沒坐相, 嘴裏咬着毛筆, 筆尖滴着黑墨, 點點落在肩上開片墨梅。

這個臭皇帝。

她注意到旁邊的油燈,下面的瓷托幹淨大氣,沒有一絲花紋。薊雲橋盯着看津津有味, 仿佛上面印着三百回蕩氣回腸的小說。

她想起以前網上看的一句話,“每當我認真聽課的時候,一塊橡皮擦都能玩一節課”。

整篇宮規較好地體現了“一切為皇家服務”的中心思想, 喝口水都能治個大不敬之罪, 像薊雲橋這種編排皇帝的得以死謝罪。實在無聊至極。

她靈活地轉着筆,神游天外, 沒注意到甩出的墨汁已經毀了一張抄好的宣紙, 正在禍及別處。

謝晏無聲屏退下人進來時, 看到的就是薊雲橋翹着腳發呆的樣子。

燈光不明, 她側着身, 謝晏猛的一看, 以為她肩頭滲血,還是烏黑烏黑的,馬上急了。

“太醫呢!”

薊雲橋被這急吼吼的聲音一吓, 一個坐不穩, 從椅子上翻下去。毛筆飛出去砸到謝晏,給他畫了一道黝黑大胡子。

椅子不高,薊雲橋砸下去不忘護着自己的肩膀,一陣肉痛。謝晏來不及擦那倒胡子,一把扶起她,查看傷口。

幸好沒有大礙。

太醫來了,完全添亂的謝晏退到一旁,不放心讓太醫給薊雲橋仔細再檢查一遍。

薊雲橋乖乖讓太醫檢查,眼珠子卻動也不動瞅着謝晏。

謝晏讓她看得十分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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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雲橋成功用眼神給謝晏一擊,得意地瞥開餘光,驟然發現抄完的紙上一大團墨汁。

“啊!”薊雲橋慘叫一聲。

謝晏以為太醫下手太重,眼中浮現不悅,緊接着聽到一句“我的宮規!”

他過去按住激動的薊雲橋,握住她的手道:“別急。此事是朕考慮不周,剩下的朕幫你抄。”

薊雲橋只驚訝了三秒便轉為滿臉感動,她抄了兩天,終于有人接過擔子。她把筆鄭重遞給謝晏:“靠你了!”

“還剩多少?”

“說來慚愧,本宮只抄完一遍。”薊雲橋拿眼睨他,這可是你說的。

“……”他懶得糾正她颠三倒四的稱呼。

薊雲橋一開始還陪着謝晏,給他念,一邊念還一邊吐槽這裏那裏不合理。謝晏一邊手速飛快,一邊點頭附和:“确實不适合你,想改就改吧。”

謝晏給了這麽大權力,薊雲橋哪敢接,馬上安靜閉嘴,當沒聽見。夜深了,薊雲橋熬不住,挨在謝晏肩膀上睡了。

謝晏輕輕推薊雲橋:“困了去床上睡。”薊雲橋無意識扯着他的腰帶抓在手裏,眼睛閉着嘴裏嘟囔“我不困……我陪你。”

謝晏吻過她的發梢,滿眼都是寵溺:“好,那我快點。”一邊支撐着她,一邊飛速抄完,到最後下筆如飛,已經成了狂草。

他摸了摸薊雲橋壓紅的臉頰,沒忍住覆上去,伸出舌頭描摹她的唇型,薊雲橋睡中覺得口幹,舔了舔嘴唇。不小心觸碰到對方的軟滑的舌頭,謝晏的臉瞬間爆紅,他深呼吸忍了忍,頂着某種不适,把薊雲橋小心抱到床上。用內力幫她暖好床,再脫下外衣,掖好被子,憑着強大的自制力才沒躺上去一起睡。

作業完成,薊雲橋踏踏實實地睡了一早上。中午,三元過來說皇上請她一起用膳,薊雲橋睡懵了打着呵欠點點頭。

薊梳給主子梳頭的動作頓了頓,這毫不猶豫的架勢,說好的離陛下遠一點呢?

薊雲橋是見到謝晏才想起他們不歡而散的話題,一時間有點拘謹,埋頭苦吃,也不跟謝晏搭話。

謝晏看出她的不自在,夾了一筷子她最喜歡的醋魚肉給她,放下碗道:“雲橋,朕不逼你,你什麽時候想回應朕都行,在這之前,我們還想之前那樣相處好嗎?”

“雲橋”這個稱呼怎麽聽怎麽陌生,她不是很适應。薊雲橋猛扒了兩口飯吃飽,現在可以做個飽死鬼了。

“其實我真是顧蘇。”薊雲橋認真看他。

謝晏又要放下臉,他不想在身份這個問題上繞來繞去,無論是誰,反正他愛的人總不會錯。

“我不是薊雲橋,難道你不奇怪嗎,我懂得那麽多薊雲橋怎麽也不可能接觸的事情……”

謝晏覺得小騙子正在脫離他的掌控,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但他無法阻止真相。

“我是很久之後的一個世界裏的人,那天我在做一個梯子,不小心被砸死了,醒來我就到了這皇宮,這皇後的生活太差了,我就跑出來看看……”薊雲橋叭叭一堆,不管謝晏的面無表情,喝了口茶繼續。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身份,沒有自由不說,跟你還有深仇大恨。每次騙你我心裏也很委屈很難過,為什麽是這種尴尬的身份啊,換一個多好……你不說話是不是覺得我是妖怪?鬼魂?在想怎麽處理我?我不會反抗的,反正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薊雲橋把脖子一橫,豁出去了。

謝晏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啥,在薊雲橋腦內已經上演第十八種死法時,才來了一句。

“你不喜歡這個身份,你喜歡朕。”

薊雲橋:“……”

你這閱讀理解能力是怎麽批奏折的?

朝中流言紛紛,皇帝遇刺、薊後複寵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把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的人都得出一個同樣的結論:絕對是薊皇後搞出來的陰謀!

每個人都說得有理有據,陰陽怪氣地暗示薊開川後繼有人。若換個不認識薊雲橋的人,保準會被這一套說服。謝晏被他們吵得頭疼,他理解他們的擔心,但他想和薊雲橋攜手走過一生的決心不會動搖,盡管難以服衆,他可以慢慢來。

謝晏突然想到另一種法子。他前些陣子令蕭煥文寫話本,為顧蘇争取民間聲望,後來知道顧蘇是薊雲橋,便打消這個念頭。

但現在,小騙子她既然不願當薊雲橋,而是顧蘇……

薊雲橋十五進宮,這幾年根本沒幾個人見過她長成什麽樣……

謝晏忍不住規劃了一條完美的路線,如果讓薊雲橋來總結他的腦內活動,大概是這樣--《步步榮華:朕的皇後是神醫》。

他趕緊掐了這個念頭,一切還要以薊雲橋的意願為上。

謝晏故作高深地看着薊雲橋,實則在消化震驚的情緒,他是一個有見識的皇帝,怎麽能随便被唬住。

“你給個反應啊?”薊雲橋被吊着難受。

謝晏回過神:“顧蘇,朕還是那句話,不管你是誰,咱們以前怎麽相處,今後還怎麽。朕有時間等你慢慢想,管你是人是鬼,只希望有一天你能回應朕。”

他又補充:“不知道鬼的腦子會不會轉得比較快,朕是不是可以認為,這個時間不會太長?”

歪理!

“你嫌我現在腦子不好使?”薊雲橋聽出來了。

“沒有,顧蘇聰明伶俐,朕甚是心悅。朕對你那個世界很有興趣,你可以和朕多講講。”

二人雞同鴨講了一陣,認為已經把自己的意思完美傳達到對方心裏,各自滿意。

每年十一月,謝晏都會出宮一趟,看望住在京外溫泉山莊的老皇叔。老皇叔謝競書是先皇的堂兄,與先皇感情甚好,比親兄弟還親。

謝競書名字裏帶個讀書人的“書”,卻是一員猛将,戰場之上令敵軍聞風喪膽,不敢秋毫來犯。老人家為大宣出生入死,沒死在邊疆,回京城頤養天年時依然身子骨硬朗,卻為了救謝晏傷了腿,從此只能坐輪椅。

那年,謝晏秋場圍獵,被薊開川算計,困在山中三天,本應該清場的山林卻猛獸潛伏。薊開川暗中阻攔搜救進程,把禦林軍耍得團團轉,越發偏離謝晏被困地點。

謝競書聽說陛下危及,而薊開川野心初現,立馬操了長|槍,一揮馬鞭單騎進林,恰好遇見餓得發昏的謝晏與猛虎相搏,謝競書英勇不減當年,三兩下虎口奪人,帶着謝晏回去時,卻不防被一旁窺伺已久的母虎咬傷了右腿。當時不過十七的謝晏不知哪來的力氣,取過謝競書馬上的長弓,一箭射穿母虎的腦袋。

當謝晏拉着馬背上的謝競書繞出山林時,已經來不及,謝競書失血過多,一條腿算是廢了。也是從那時起,謝晏練功越發刻苦,突飛猛進。

京城冬季北方長嘯,溫泉山莊四季溫度宜人,別開一番天地,本是皇帝行宮,被謝晏賜給老皇叔。

老皇叔不喜薊家人,謝晏這個行程不打算和薊雲橋說,免得她添堵。但薊雲橋還是從下人嘴裏聽說了。

她抱着膝蓋在長階上坐了很久。

她一早就知道,薊雲橋這個身份,勢必會遇到許許多多當初被薊開川迫害過的人。謝晏一個,老皇叔一個……接下來,還有誰?她走在大街上,可能迎面走來一個人,她都是他的仇人之女。

她不斷告訴自己,那些都與她無關!無關!她是顧蘇!她不是自願來這兒的!可是有什麽用。現實就是現實。她不斷想她能為他們彌補什麽,可是好像一切都無濟于事。

這種什麽也不能改變的無力感包圍着她,令人沮喪。

謝晏來時薊雲橋還坐着悶悶不樂,一想便知道是為了什麽事,他拍了怕她的肩出言安慰。

手還沒拍到,薊雲橋突然站起,揪着謝晏的袖子,眼裏有光:“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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