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輪椅

謝晏一把拽住急急忙忙的薊雲橋, 詢問地看向她。

薊雲橋不防撞在謝晏堅實的胸膛, 用手推了推, 胸腔灼熱的溫度透過衣服傳到手上, 她耳根悄悄紅了, 搓了搓手, 假裝盯着臺階縫裏冒出的綠色小尖芽, 不自在道:“我想給皇叔做個輪椅。”

謝晏雙手包着薊雲橋裸露在外的手背,跟空氣一樣冰涼,他幫她捂熱, 觀察她的表情道:“如果你是因為用了薊雲橋的身體而愧疚,大可不必,你所愧疚的, 都是朕身為皇帝的責任, 朕會彌補他們。”

“你不想當薊雲橋,便安安心心做原來的顧蘇, 一切有朕。皇叔他, 一生倔強, 不喜輪椅笨重, 你做好了怕是會被他掀翻。”

薊雲橋抽回手, 心髒像是被溫水洗過一遍, 帶走了堵塞陰冷,只留下一身溫暖。

“不一樣,不一樣的, 我做的輪椅皇叔不會嫌笨重的。”薊雲橋有把握地地說, “而且,他救了你,我和你一起孝敬他是應該的。”

謝晏從裏面硬是聽出來小夫妻共同侍奉長輩的意思,他勾起嘴角,應一聲“好”。

薊雲橋被三元帶着去皇宮的名貴木材儲藏室,這裏的木材大多體積不大,至多一人高,但都是世間難得的木材,有市無價。

薊雲橋選了一塊叫不出名字的木材,象牙白色,密度較小,質硬。她又命人砍了兩根竹子,削成薄薄做彈簧片,用于減震。

吃過晚飯後,顧蘇挑燈夜戰,她畫了好幾份圖紙都不夠滿意,減震效果太差,一下地就車輪咯咯響,坐在上面的人能有好體驗就怪了。

她要是能造輪胎就好了,薊雲橋不禁異想天開。可是這裏連橡膠樹都沒有,她問過了,類似橡膠的也沒有。

也是,她那一世,橡膠樹種植也才剛剛引進百年而已。

她改改減減,用耐磨木材代替,畫好各個零件的大小和加工注意點,準備請老工匠一起完成,不然來不及,謝晏再兩天就要出發。

薊雲橋不準任何人來打擾她,宮女們都守在門外面,不知道她在裏頭鼓搗什麽。她畫好之後又開始思考,每個地方用不同的材質是否效果更好……

後半夜,她直接趴在桌上睡着。

臨近年關,謝晏的奏折也越來越多,各地卷宗不斷往上送,一些重大判決得等謝晏批閱才能執行,北方雪災過後的戶部撥款也要仔細過目……他得把奏折集中在這兩天處理完,才能撥出空來去看望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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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競書一直讓他換個時間來,但十一月八日是他的誕辰,謝晏怎麽也不能錯過。

夜深謝晏本想直接在禦書房就寝,但他突然想起薊雲橋說要做輪椅,她這人認真以來沒日沒夜的,他不放心。

他披着狐裘來到清和宮,天上下了點小雪,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一點一點落在漆紅宮牆,金色琉璃。

小太監打着燈籠,在地上照出一個個光亮的圓斑。雪花輕輕旋轉着落在地上,被疾行的高大男人踏碎,化成冰晶。

朱紅大門大開,清和宮的小書房裏,燈果然還未熄滅。宮女無人敢進去打擾,謝晏眼皮一跳,果然屏風後的薊雲橋壓着好不容易畫好的圖紙睡着,她皺着眉,似乎睡不安穩。開門帶來一陣寒氣,薊雲橋蜷縮了身子,把頭埋進寬厚的衣袖。

謝晏想去抱她,快碰到時想起外袍上沾了雪水,便脫了狐裘,方才動手。而後便悄悄離開。

“今後天晚了不可任由皇後任性。”謝晏悄聲吩咐,“若她執意,便來找朕。下雪了,明日要多準備兩個火爐,娘娘多用手工,裸|露在外,免得凍傷。”

薊梳伏下身子恭送陛下,眼裏光芒閃爍,複雜難言。

薊雲橋一覺醒來,打開窗戶,外面俱以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顯得整座皇宮越發古老寧靜,端莊整潔。她深呼吸一口雪後的寒氣,涼意入體,感覺五髒六腑都清新了起來。

她怔怔地看着放晴的天空,一只深灰色雀兒張開短小的翅膀,圓乎乎的身體震落樹上的積雪,細小的雪花簌簌落了一地,像一團白霧漫散。

“陛下昨晚是不是來過了。”薊雲橋問冬雪,卻是肯定的語氣。

“是!”冬雪拿着掃把高聲答應,也許是名字的緣故,她滿院子歡快地轉圈,才總共掃了一小堆積雪,堆個雪人還只能是縮小版的。

“娘娘,女婢可以堆個小雪人嗎?”

薊雲橋不知道是被冬雪的笑容感染了還是別的什麽,她點點頭,眼裏藏不住亮晶晶的笑意。

薊雲橋又加班加點兩天,終于做好一把滿意的成品。此時謝晏也已經整裝待發,各種養身補品、藥材、禦寒大襖裝了好幾車,足見叔侄二人感情深厚。

謝晏另派了一輛馬車,墊了好多層軟布,專為運輸薊雲橋的輪椅。

薊雲橋披着大紅織錦鑲毛鬥篷,烏發沒有盤起,長長散在身後,一雙美目盯着謝晏的車馬,目不轉睛。

謝晏一去七天,她有點不舍,仿佛一個人被丢在這深宮裏一樣。

謝晏飛上馬背,身下的駿馬揚了揚碩大的蹄子,一副等不及的樣子。他同樣看着薊雲橋,那濕漉漉小狗一樣的眸子,讓他遲遲下不了出發的命令。

良久,他嘆了口氣,對薊雲橋伸出手:“罷了,朕帶你一起。”

薊雲橋瞪大了眼睛,她以為謝晏不會做任何讓老皇叔不高興的事情。

“那、那皇叔生氣了怎麽辦?”

“那就不讓他知道,朕帶的是顧蘇,不是薊雲橋。”

薊雲橋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宛若茫茫雪地裏一支紅梅抖落冰雪盛開,映紅了兩岸春光。

“好!”

她把手放在謝晏掌心,謝晏使勁一拉便上了馬背。謝晏正大光明地摟着她的腰,越收越緊,後背和胸膛緊密相貼,不留一絲縫隙。

“出發!收拾一下皇後的行裝,稍後跟上。”謝晏一拉缰繩,駿馬長嘶一聲,率先跑出宮門。

風呼呼刮在臉上,薊雲橋的長發向後揚起,飛到了謝晏臉上,遮擋視線。謝晏放慢速度,問薊雲橋:“有發帶嗎?”

薊雲橋懊惱地搖搖頭:“對不起,我沒帶。”

謝晏二話不說撕下鬥篷上的一絲邊角,攏過薊雲橋的長發,想給她綁好。可是他頭一回做這種事,這邊剛系好那邊又有一絲調皮的頭發遛出來,如此反複三四遍,薊雲橋脖子都被他弄得癢癢。

薊雲橋忍着嘲笑他手笨的沖動,道:“我自己來吧。”

“不,朕可以。”謝晏就和頭發杠上了,打了個死結,總算勉強弄好。

前後面的人不知道陛下為何突然停下來那麽久,也不敢催。薊雲橋後知後覺隊伍慢慢停下來,就為了她綁個頭發,她着急一拍謝晏搭在她腰間的手背,“快走吧。”太丢人了!

薊雲橋第一次走出宮門,對街上的玩意兒都新奇地不得了,她走馬觀花似的看過,心裏頗為遺憾,有機會認真看,想看多久看多久就好了。

一直以來深埋在心底無法實現的大膽想法開始浮動,她咬了咬嘴唇,眼裏閃過一絲掙紮。最終,這個念頭被她暫時壓下去,因為她感覺到謝晏驟然收緊的手臂,好像知道她的打算一樣在警告她。

隊伍出了城,飛馳過幾座村莊,轉過一條山道,路變得不好走。薊雲橋沒有騎馬的經驗,感覺屁股都被颠成了兩半,但她不好意思提出,默默忍着。

謝晏感覺身前的人有些僵硬,問:“不舒服?不然去坐馬車?”

薊雲橋點點頭:“我會不會耽誤你行程了?”

謝晏一笑:“那十幾輛馬車本來也走不快,不關你的事。”他躍下馬,把薊雲橋抱下來,地上有些泥濘,他幹脆幾步把她抱到車上。

周圍的人耳觀鼻鼻觀心,心裏無不想着陛下可真寵皇後啊。

馬車再走一下午,到了一處空曠的平地,後面是來時彎彎曲曲的山道,前面是數座高聳入雲的青山,呈包圍狀,似乎裏面藏着一處神仙秘境。

平地有一處地方用平整的石塊鋪着,比地面高三十厘米左右,上面沒有雜草,适合休整。看來每年謝晏經過都會選擇在這裏休息,才會特意辟出一塊地方。

薊雲橋左看右看,十分新奇。

這裏的山也與別處不同,各種高大的林木幾乎不重樣。薊雲橋一一辨認,餘光裏兩棵樹引起她的注意。

“橡膠樹?”薊雲橋驚呼,天上掉餡餅了。

謝晏一轉身發現,剛才還跟只小狗一樣跟在他身後的薊雲橋忽然不見了。他驚出一身冷汗,環顧四周高聲喊:“顧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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