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着他抱起花束,撐着雨傘邁上石階的背影,宋瑮的大腦像是快要爆炸似地亂成一團難以控制,在這數秒之間她想起的是這四年間一幕幕他身為‘姐夫’的負責,巨額的賠償、生活的壓力、多餘的累贅,一天過多一天生活的關心。
他只是姐姐的男朋友而已!他為什麽還要留在宋家!明明他應該一聲不吭的離開這個爛攤子才對!明明姐姐已經死了四年了!他是榎木政,他可以離開這個家他可以過得更好,甩開和他毫無血緣關系的外人不是很好麽?
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
明明他什麽都不是……不是家人,只是個外人而已,總有一天會離開的外人……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才對……為什麽要這樣付出呢?
他到底……是有多愛着姐姐……
宋瑮看着滴在手背上的液體,不同于冰冷的雨水,帶着一絲絲體溫的暖意。
她扯了扯嘴角,原來,她對榎木先生已經有成見這麽久了。
這一次掃墓,宋瑮沒有和榎木一起去吃中飯,她一個人撐着傘悄悄的下了車,走了很遠的路,走的腳上合腳的涼鞋都将腳底磨出了水泡,整雙腳在冰冷的雨水裏泡的又皺又脹,坐在暮暮床上挑破水泡時疼的呲牙咧嘴的。
暮暮搬了一個凳子坐在她對面,手裏捧着一碗泡面哧溜哧溜的吃,口齒不清的問:“你咋死過來了?”
比起宋瑮得到一個輕松又高薪的實習單位,暮暮則沒那麽好命,她爹媽又是送禮又是送錢的才給她搞定了份幼兒園老師的工作,雖然她考了幼師證但因為專業不對口怕以後被人知道了走了後門進來,在幼兒園裏受排擠,暮暮主動承保了幼兒園放假期間的兩個月留守工作,雖然門衛上有警備大叔,暮暮只需要白天守着辦公室,但因為她家在隔壁A市來回實在不方便,她爹媽就給她租了一個一室一廳的房子。
偶爾宋瑮也會來留宿。
就譬如今天晚上——
“你這是對一個擔心只身獨處異鄉少女在雷雨交加的夜晚驚恐不安難以入眠而冒着傾盆大雨前來陪睡陪聊天陪解悶的好姐妹的口吻麽……我真是……真是……”宋瑮雙手緊緊壓住胸口,岣嵝着背,一臉生無可戀、雙眸看透紅塵:“真是……太傷心了……”
暮暮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難道不應該是我這個雖漂泊異鄉但好歹有容身之處的人收留了在滂沱大雨、夜幕漸深下無處可去的你才對麽?”
宋瑮收回自己的生無可戀臉,耷拉着肩膀,“我們能好好溝通麽?”
暮暮吃完最後一口面,一臉我就沒猜錯的表情,“我這叫勇于面對人生。”
“你這叫補刀!”
“乖,乖,是姐姐錯了不該欺負你啊,”暮暮用哄孩子的口吻抹了抹她的頭:“今天晚上你就先睡這兒吧。嗯……還有,”暮暮拎起不斷閃爍着來電顯示的手機,無奈的問:“話說這電話從剛才就一直開始響我到底要不要接呢?”
宋瑮爬到裏床去蜷起雙腿,“就說我睡了。”
她的手機浸在雨水裏時間太長開不了機,榎木也知道她能去的地方也只有這兒。
“了解了。”
暮暮接起電話,頓時笑若春花:“莫西莫西,我是宋瑮的同學暮暮。是的,她在我宿舍裏,是的,今晚她就不回去了,好的,好的,我一定會轉告她的,不不,榎木桑太客氣了~好的,好的,晚安~”挂了電話後,暮暮伸腿就朝着宋瑮對着她的屁股踹了一腳。
“喂!!!”宋瑮瞬間從床上跳了起來。
“你姐夫讓我轉告你別着涼感冒了晚上早點睡。”轉達完後她啧了聲,起身收拾桌子,“真是的,這麽好的男人怎麽就被你們姐妹倆糟蹋了呢!”
宋瑮的怒氣像是找到了一個發洩口,猛的就從床上蹦了起來,“齊暮暮!注意你的用詞!用詞!什麽糟蹋啊!是他自己非要收拾爛攤子自顧自擺明立場就成了我的監護人好不好!姐姐去世後我和他連家人都算不上只是陌生人而已,非親非故還要莫名其妙在不相幹的人身上花那麽多錢,覺得麻煩的人是我才對!”
最後一個詞從嘴邊溜出之後,宋瑮卻發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說了什麽。
麻煩……?
不對,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但是為什麽會脫口而出的這個詞呢。
支撐着自己站立的雙腿像是被瞬間抽了力,她癱軟地跌坐下來,看着同樣看着她的暮暮,突然覺得說什麽都變得奇怪,說什麽都是借口,語言變得喪失了說服力一樣。随着時間一天又一天的增加,每一年的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她就會變得異常煩躁,做什麽、說什麽都是言不從心。
這一次甚至是……大概在榎木先生的眼裏就是離家出走吧。
外人,血緣。
這一天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姐姐已經過世了四年,榎木先生是一個早該置身事外的外人,與她毫無血緣關系的外人而已,不應該是繼續和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繼續照顧她生活的‘姐夫’。要是哪一天他說出‘對不起我累了’或者是‘我找到了喜歡的人不能再照顧你’之類的話,她都會很平靜的接受,因為這一切本來就該那樣才對。
榎木先生遲早會離開,這是她一開始就知道的現實,那她到底又是因為什麽而在煩躁……
“諾。”
看着突然遞到她面前的咖啡杯,卡布奇諾的奶泡懸浮在上面,一股摻着咖啡香氣的甜味袅袅騰起,帶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鑽入她的鼻子。
“牛奶加倍的卡布奇諾,喝完早點睡吧。”暮暮拍了拍她的頭,像是之前無數次安慰考試失利的她、在外偶爾犯蠢的她一樣,明明是比她還小幾個月的人卻在此時意外的表現出大姐姐的可靠。
宋瑮接過杯子捧在手心裏,低低的應了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