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榎木先生出門多久後，宋瑮接到了出版社的電話也出了趟門。
他們的出版社是專門出版外文書籍的，尤其是不少脍炙人口的懸疑、推理一類的外文小說都是出自于他們出版社。日文部上班時間也遵循了日本出版社的規定，早上不限定出勤時間。而宋瑮又是日文部裏的小職員，只負責翻譯和校對一塊，他們這一組除了每周一日的彙報與資料整理，基本上沒啥大事都不會出現在公司裏——除了家裏斷電或者斷網時。
所以，當宋瑮出現在辦公室裏的時候，喬音拱了拱她的肩膀，揶揄道：“斷電？斷網？順帶一提我是因為上個月電費爆表才來的。”
“都不是。”
“！！！”喬音倒吸一口冷氣，“那你大熱天的跑來跑來公司幹嘛？現在外面室溫可有三十六度！你發燒啦？還燒的不輕？”
“是老大叫我來的啦，”宋瑮看了眼辦公室裏沒他的身影，嘆了口氣，“音姐，你知道老大去哪兒了麽？他一個電話說有緊急工作讓我接，結果他自己反而不在辦公室裏。”
“去廁所了，”喬音露出一臉同情的表情，“中年婦男難免有那麽一兩個難言之隐，我們作為公司下屬的，要表示理解。”
“……”
“幹、幹嘛這樣看我！”喬音看着一臉默哀的宋瑮，有些發寒的搓了搓胳膊，“不要啦，你這個表情搞得好像老大就在我身後一樣，他才進去五分鐘不到诶，一般情況不滿一刻鐘他都不會出來啦！”
“一刻鐘是嗎？”
“啊！！！”突然在喬音背後響起的聲音吓得她一蹦三尺高，一轉身就看見了面色發黑的老大，她立馬捂住嘴巴，藏到宋瑮身後去，“老大，偶錯了啊……”
老大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雖然保養的很好，但也掩蓋不住他的大腹便便。
“喬音，”老大用一張發黑的臉笑出滿臉褶子來，“從明天起翻譯部的中央空調我會關掉的。”
“老大……”
“就這樣決定了。”老大伸出蘭花指點了點一臉偷樂的宋瑮，“小宋，跟我來辦公室。”
“好。”
宋瑮轉過身，沉重的拍了拍喬音那變得格外瘦小的肩膀，忍住笑意，“音姐，你——好自為之——妹妹這廂先走了。”
宋瑮從公司離開已經很晚，走到鎮子上的時候，吃完晚飯的老人們已經搬好了小板凳在長長的弄堂裏開始乘涼，腳邊攤着一條席子，上面擱着切好的西瓜，西瓜皮上還淌着水珠子。穿堂的夜風仍有些微熱，連手裏的蒲扇扇出來的風也是熱乎乎的，說話聲，板凳的吱嘎聲，将這條白天安靜的弄堂變得熱鬧起來。
上百年的歷史的牆壁上也點亮了燈，在燈籠罩子下發出暈黃的光。
遠遠走過來，美得像一幅畫，安靜而美好，令人不禁在喧嚣城市中靜下心來，停下腳步來。
大概，這種古城卻不是景點的氛圍就是榎木先生四年前選擇在這兒定居的原因。
宋瑮抱着厚厚一沓的資料袋經過弄堂的時候，路邊的老人就和藹的同她個打招呼。穿過弄堂，轉個彎，走在一座石橋上就能看見她的家，排在另一條縱向弄堂的第二扇門後。
拿鑰匙開門後，宋瑮甚至連鞋子都來不及換就沖進去把懷裏的資料一股腦兒放在桌子上，揉了揉又酸又脹的胳膊，想起老大今天派給她的加急任務，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日文部的部長一直與日本某臺的編導關系不錯，這次編導想做一檔紀實性的記錄節目，開頭第一檔準備做中國的絲綢之旅，從養蠶、染絲、織絲到最後的刺繡，從另一個角度解析中國歷史悠久的絲綢文化——而按照日本人嚴謹的尿性，絕對會從敷蠶寶寶開始拍攝，絕對從養蠶開始一路靠着中國歷史的進展來拍攝。作為提供考據贊助的日文部就接下了這個沉重的擔子，日方提出他們所的需要資料與需要核實的資料的明細，日文部下的資料部找出所有資料中文原件，複印成文件交給翻譯部，翻譯完成之後再轉交給部長審核，再由部長提交給日方。
本來這一繁瑣又敏感的差事是由翻譯部的另一個前輩做的，而這位前輩又恰好懷孕，所以這份差事就落到了文風走溫情路線的宋瑮身上，而她擔任的《水泥森林》交稿期限得以暫時延後。
她從其中一個文件袋裏随手抽出一張紙來，上面密密麻麻印滿了豆丁大小的方塊字。
果然，她應該哭的。
正準備給自己倒杯水時，突然聽見了從冰箱上傳來的鈴聲。宋瑮伸手在冰箱上扒拉了幾下，摸到了一只手機，黑色的翻蓋手機，手機鏈是一只小小的飯團，白色的正面有笑着的眼睛和嘴巴。
是榎木先生的手機。
翻蓋顯示屏上跳動着“深澤 真一郎 來電”的字樣。
應該是公司的後輩吧。
宋瑮猶豫了下，還是接通了電話，用日文說：“你好，榎木先生今天外出把手機忘在家裏了，請問有什麽事麽？”
“啊——您好！”對面聽見她說日文時，顯然松了一口氣，“我是榎木君的部下深澤，請問您現在能來一趟下面這個地址麽，榎木君有些喝醉了，我們又不知道榎木君住在什麽地方……”
“好的。”
“那稍後我把地址發到榎木君的手機上。”
“好的，麻煩你了。”
對方發過來的地址是中文，怪不得會以短信的形式，應該是請人代發的。
宋瑮給自己猛地灌了口水，拿了錢包和鑰匙就出了門。這個點在古鎮外很難打到車子，公交車間隔時間長開的又慢，她在路上攔了半天才攔到一輛正準備折回市裏的的士。
到了目的後，宋瑮下車就看見了深澤說的那家居酒屋，走到居酒屋一旁有一片停車區，看到熟悉的黑色商務車旁站着一個焦躁不安的男人，男人擡頭看見宋瑮後，有些不确定的問：“那個——請問是榎木專務的家人麽？”
“是的。”宋瑮快步走過去，透過敞開的車窗看見了坐在後座上睡着的榎木先生，估計真的喝多了，領帶被他扯得歪歪扭扭，袖子的扣子也是一個解開一個沒解開。
“今天榎木君因為身體不舒服請了假，但下午有一個重要的會議需要專務出席，結束後對方又拉着我們要去喝酒又一個勁的敬酒，榎木君因為身體不舒服一下子就喝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