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喉結上下滾動着,眼神飄向車窗……

“我只想告訴你,我挺正常的。”

唐徽音縮着腦袋,眼睛徹底不敢去看季北,這一刻竟生出一種背後講人家壞話還被當事人抓包的羞慚感。

她嘿嘿的傻笑兩聲,實在不知要怎麽回應季北的話。

好在,他已将話題終止,菜品也在這時候陸續端上來。

幾乎是感激似的将目光投向侍者,她拿過刀叉切牛排,認真而專注,但其實最初想要一品美食的好心情已經被攪擾的所剩無幾,現在只想快點吃完,立刻走人。

“聽朋友說這裏的西餐味道很棒,感覺如何?”

唐徽音叉着一小塊牛排放入口中,倒不算敷衍的回答,“味道不錯。”

傳聞非虛,難怪這家餐廳開在這麽偏僻的位置,生意卻還如此火爆,酒香不怕巷子深正是這個道理。

季北的目光掃向桌角邊放着的向日葵花,狀似不經意的問起,“花很漂亮,男朋友送的?”

“不是的。”

總覺得今天的季北不太一樣,似乎話變得多了一些,以往他是不會關心這些與己無關的事情。

唐徽音暗自揣測着,季北卻将刀叉擱置在餐巾上,目光認認真真的投過來,觸及到季北的眼睛,她有些無所适從。

“說吧,為什麽要請我吃飯?”他問。

對啊,她差點把今天的主要目的給忘記了。

這麽想着,便也坐的端正些,模樣滿是嚴肅且真誠的回視過去,“六年前的事我一直欠你一個道歉,也想和你說聲謝謝。”

那一年發生的事,始終是她心裏的一根刺,時不時的會戳到她的皮肉,尖銳的痛使她無法忘記。

只是她不清楚,她一直耿耿于懷的心結,在季北的記憶中還剩下多少。

“六年前……”他喃聲重複着,眼睛看着她,卻也好似從她身上穿透過去看向更遙遠的地方。

他也許是在回憶。

“你請我吃飯就是為了那件事?”

“是,是啊。”

在她話語落下的後一秒,她聽見從男人那裏傳來一聲極淺的笑,短暫如一滴雨投入大海,消逝太快,令人抓不住。而他本人也在那一刻像卷進了巨大的失落中,周遭所有愉悅的談笑聲都被一鍵暫停。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還是真的如預想中的那般,勾起了季北心中不美好的回憶。剎那間,後悔自責種種情緒又将她包圍,她覺得自己自私極了,她只是為了将自己從愧疚中解脫,卻要在季北的傷口上撒一把鹽。

看來過去的事他沒有忘,縱使時間如何流逝,有些記憶永遠不會被沖淡。

她真是壞透了。

“對不起,我又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他沉默着,視線始終落在桌上的某一處,周遭明明一直充斥着瑣碎的交談聲,可唐徽音卻又覺得寂靜極了,她能夠清晰的聽到自己逐漸慌亂的心跳聲。

直到 ,很久很久之後,唐徽音已經覺得煎熬的時刻,季北才又重新擡頭看向她,“如果只是為了六年前的事,大可不必,況且,我那時并不是為了幫你。”

“那是為了什麽?”她并不能夠理解,也想不出還有別的理由。

雖然她也想不通季北為什麽會幫她,明明兩個人關系并不親近。

他拿起桌上盛滿黑咖啡的杯子,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慢收攏,根根青色的筋從手背的皮膚下盛出鮮明的顏色。他緊緊的握住杯子,像是握着什麽并不存在的東西,手指微微顫栗着将那杯子送到唇邊,苦澀的咖啡液順着口腔一路蔓延至下,卻又仿佛和什麽東西比起來,這種苦也處于下風了。

“為了找個理由離開那個籠子。”

他說學校是籠子,他說為自己打架是借口。

按照季北那些年的行事作風,這個解釋好像很合理,但又覺得哪裏不太對。

她說不上來。

“不管怎麽說,我都要謝謝你。”這麽說着,心裏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明明是一頓再精致美味不過的食物,可接下來再去吃起來,總覺得索然無味。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終于在唐徽音的忐忑不安之下,這頓飯結束。

“我送你回學校。”

“不用麻煩了季北哥,這附近很好打車,我自己回去就好。”

季北也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聽從她的安排,但外面恰時下起雨來,擺明了老天要和唐徽音作對,她臉上也有了尴尬的神色。

“沒……沒事的,我等雨停了再走就好。”

兩人站在餐廳門口,屋檐下雨幕連成串,雨水擊打在地面上炸出一個個碩大的雨花。

季北側目看着她,唇角邊帶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問:“你就這麽抗拒我?”

像被戳穿了小心思,唐徽音滿臉尴尬,“不是的,我只是覺得太麻煩你了。”

“我說過麻煩?”

他在質問,唐徽音滿臉羞赧。

雨勢沒有絲毫減退的意思,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季北突然将門推開,外面的風頃刻間灌進來,凍的唐徽音忍不住顫栗着。

他語速極快的說:“在這等我,不許走。”

然後轉身投入雨幕中。

再回來時,他渾身都濕透,精心收整過的頭發被雨水打的濕漉漉的,竟顯出幾分乖順。他手裏拿着一把透明的雨傘,自額頭上時不時的順下一些雨水沿着眉心、鼻梁一路向下。

眼睛低垂,目光輕微躲閃着,沉聲說:“超市只剩下最後一把,将就一下。”

她并未有所懷疑,只輕點着頭,推開門準備往外走時,突然想起什麽,“季北哥你等我一下。”

轉身回到方才的座位上拿起那束向日葵,欣喜的抱在懷中又跑回去。

她沒察覺到,季北在那一刻眼神更沉了一些。

“我們走吧。”

在她即将邁出門口的那一刻,肩膀上突然搭上來一只手,帶着微燙的熱度,她驚訝的扭頭望過去,男人目光盯着前方,手臂又攬緊了一分,她盈盈的小身板被他半摟在懷裏,他一面撐着傘,一面護着她在雨幕中奔跑。

她心裏好像有一面小鼓在“咚咚咚”的敲着節拍。

整個人是被帶着奔跑的,而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

害怕、緊張、抵觸,那些在每次接近季北都會不自覺萦繞在心口的情緒,在這一刻根本沒來得及發揮作用。

當她終于神魂歸體的那一刻,人已經坐進了季北的那輛奔馳大G裏。

她身上淋到的部位多半都在小腿以下,是因為奔跑時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腿和裙擺。腰部以上一滴雨都沒有淋到。

可是季北的狀況就很糟糕了。

她從包裏拿出紙巾遞過去,“你擦擦吧。”

他接過紙巾抽出幾張胡亂的擦了擦臉,唐徽音有些看不過去便又抽出幾張紙巾,根本無暇多想,已經探身過去幫他擦拭濕噠噠的頭發。

動作溫柔又細致。

兩人的距離很近,她身上彌漫着花果香摻雜木質香水的氣味若即若離的撲進季北的鼻腔裏。

他喉結上下滾動着,眼神飄向車窗外。

身上的衣服已幾乎濕透,頭發上的雨水被她勉強擦幹,但身體是她不便觸及的地方,她拿着紙巾往前遞了遞,“要不你自己再擦擦?”

她說着話,季北突然擡手抓住她纖細的手腕,目光直垂下來,被他盯着看,唐徽音忍不住紅了臉,微微掙動一下,男人卻順勢放開。

“坐好,我送你回去。”

……

轉眼已到六月末。

下月中旬有一個大學生詩人大賽要舉辦,唐徽音最近一直都在準備參賽作品。

每天三點一線,回到宿舍就紮在床上反複盯着電腦屏幕看自己寫的詩。

偶爾空閑時間會回複一下宋池發來的消息。

粗略的估算,兩人似乎已經相識近兩個月。第一次約會過後,他們也見過兩三次,每次都是宋池來找她,會帶着她逛街吃好吃的,看電影。

至于室友每次關心的更近一步始終沒有發生。

這一天,宋池給她發消息說他新寫了一首歌,今天在酒吧首唱,想邀請她去聽,她回複說好。

又問室友有沒有人陪她一起,她請客,但大家都各自有事,她只能自己去了。

洗完澡,化了一個淡妝。

看時間還早就坐在椅子上刷了會兒手機。

上午新發的一條朋友圈,圖片是她電腦文檔上詩的題名,文案配的是——小音音加油。

下面有點贊有評論,她正一一的回複着評論,點贊條上又多出了一個人。

毫無意外的,是季北。

一個月之前,他們在一起吃過飯後的第二天,季北就發來了好友申請,唐徽音為此感到萬分震驚,但還是點了同意。

不過他們從未在微信上聊過天,季北這個人幾乎沉沒在她的列表裏,但是他卻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時刻徘徊在她的視線中。

那就是朋友圈點贊。

她是個極愛發朋友圈的人,有什麽好玩的事都會第一時間發上去。

然後,她發現她的每一條朋友圈季北都幾乎點了贊。

就很迷惑。

……

晚上八點,唐徽音如約來到酒吧,宋池已經在臺上唱歌。

她獨自找到角落處的位置坐好,但不知為何,從她坐下去的那一刻,總覺得有一道視線在盯着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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