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23-24

你喜歡周末嗎？

喜歡，不喜歡？

我沒有瘋，我只是好奇。

我不喜歡周末。

天空變得灰暗起來，仿佛壓在頭頂。空氣潮濕又令人窒息，渾身也變得黏糊糊的。

我刻意走得很慢，從學校到家的路線很簡單，我卻總喜歡挑最遠的那條走。

為什麽不喜歡周末呢？

因為這兩天時間都要待在家裏，比起那種壓抑又恐怖的氛圍，我還是更喜歡學校一些。雖然這裏的人有些幼稚，很吵，但總比待在家裏好。

“轟隆——”

濃雲翻滾，驚雷乍起。

我被吓了一跳，卻沒有加快腳步。

最後一周時間，我就要從這所小學畢業了。總是聽隔壁桌的王紅說，她家在市區買了套房子，樓下有一個小型花園，交通便利，鄰居友善。最關鍵的是，可以劃片在A城最好的初中裏讀書。

我第一次聽說這種說法，我一直以為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逃離這裏，沒想到……

我真的好想逃走，可是我又無處可去。

大雨傾盆而下，伴随着狂風，幾乎瞬間将我打濕。

我不得不加快腳步，逐漸變為小跑。

我并非害怕打雷下雨，而是害怕淋雨會生病，那樣會很麻煩。

掏出包裏的鑰匙打開房門，老舊的保險門需要用膝蓋頂一下才能完全打開。推開門，客廳一片漆黑。

窗戶緊閉，悶得令人煩躁。我渾身往下滴着水，在這樣的環境裏，突然覺得渾身奇癢難耐。

我将書包擱下，蹑手蹑腳地走向左邊的房間，輕輕推門進去。

濃郁的煙味充斥在狹窄密閉的空間中，我卻早已習慣。摸黑到壁櫥前，輕輕拉開櫥門，準備取出幹淨的衣物。卻沒想到在轉身的剎那，小腿碰到了硬物，随着“砰”的一聲巨響，我渾身僵硬，血液上湧到臉頰。

我完全被恐懼定住了。

身側床上的被子微微動了動，随即一個男人從裏面鑽了出來，一言不發地打開燈，腫脹的雙眼看了看地上的煙灰缸，又看了看我。

“我……我來掃……”最後一個“掃”字還沒說出口，一陣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間将我掀翻在地，痛覺還未傳遞到大腦皮層時，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彈起，用手去抓地上濕漉漉的煙頭，放進煙灰缸裏。

再次被掀翻在地，我能感覺到頭皮上凹凸不平的觸感，應該是拖鞋的鞋底。

另一邊的門開了，有人匆匆走了出來。

“你幹嘛又打她？”

我驚恐地擡起頭。頭頂的男人怒目圓睜，雙手緊握成拳，牙關咬緊的面容鐵青又猙獰，他咬牙切齒道：“你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打死你。”

再後來的事，我已經不太記得了。

眩暈持續到了晚上十一點，我仍穿着校服，只是校服上的水被體溫烤幹了些。推門下樓打算買一些面包，卻發現樓下一片靜寂，就連超市也關門了。

疲憊地原路返回，無視身後傳來的幾聲嬉笑，踏着沉重的腳步走進漆黑的樓梯。

牙齒緊緊咬着下唇，淚水無聲漫上了臉頰。

在沉默中幾乎痛苦到窒息，樓道裏卻始終寂靜一片。

……

“宋因這麽聰明，肯定能考上A大的。”同桌笑嘻嘻地打趣着我，我卻沒有興趣接她的話茬。

距離高考還有100天，我必須抓緊一切時間學習。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逃出去的機會。

如苦行僧一般的日子，與日月同行，與風鳥為伴。我将自己封閉起來，甚至連鏡子都很少照。這種感覺很孤獨，卻也十分幸福。

只是在午夜夢回驚醒之時，仍會淚流滿面。

意料之外的事，倒是有一件。

高考前一天，同桌卻突然将我單獨叫了出來，我放下手中的英語報紙，起身赴約，唇邊卻突然被印上了柔軟一吻。

我微微側頭，驚訝、疑惑，好幾種情緒交雜在一起，又歸于沉默。

“你一點也沒發覺嗎？”同桌咧嘴笑着，卻流下了眼淚，“開心一點，宋因。”她想伸手撫摸我的臉頰，卻被我微微躲過了。同桌渾身一僵，與我擦肩而過。

我目送她離開，腳邊的一朵牽牛花凋謝了。

……

“我說，應該夠寬限你們了，該還上了吧？”桌上的茶水還徐徐冒着白煙。桌子兩邊的人對峙着，空氣渾濁又窒息。

“我又不是你的囚犯，有這樣逼人的嗎？”

“砰——”

一聲巨響吓了我一跳，茶水撒了一桌。

“你要不要試試看？”

空氣變得灼熱。

“……好說，好說。”男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從桌邊拿過藍白顏色的快件信封，遞給那人道，“這個應該可以貸不少吧，夠付你的了吧？”

身體比思想先一步動了起來，我上前撲在那個信封上。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淚水灑在信封上，浸染出一朵醜陋的小花。

“我……我幫你……還……”我直着眼擡起頭，說出了讓我後悔一生的話。

……

“你的臉，真是讨人喜歡。”冰涼的手撫摸上臉頰，精致的美甲邊緣鋒利，在臉上輕輕滑過。

“我要給你做個标記，等你長大了，我也能認得出你。這樣你就跑不掉了。”

鋒利的觸感，如觸電般酥麻又眩暈。心跳變得很快，視線劇烈顫抖。我知道，那是失血過多的感覺。

“還在自欺欺人的‘打工’嗎？宋因，你就是個出來賣的□□。”

臉頰被扇得偏向一邊，手的主人很小心，沒用指甲劃傷我的臉。

“告訴我，你是什麽？”

下巴被大力捏起，我不得不擡起頭。

那是一張如何形容的臉呢。

純潔、美麗……

明明笑起來像天使一樣動人。

“我是……”

“□□。”

記憶開始斷裂，淚水沖洗着嘴角的血痕，露出晶瑩白皙的肌膚。

宛若新生。

……

“宋因，你愛我嗎？”

“我愛你。”

電子煙的煙霧缭繞，解開身上的束縛，□□而真誠。

“哇，好酷哦。”柔嫩的指尖緩緩摸向胸口那道蜿蜒的傷疤，笑聲驚喜又戲谑。

“噓——”我擡起食指輕輕壓在唇上，“好好愛我。”

潮汐般的起伏令人眩暈，疼痛又酥麻的觸感傳遞向四肢，卻抵達不了跳動的心髒。

閉上眼，感受這溺斃的絕望。

帶刺的紅玫瑰盛開只為凋零，放縱、沉淪，等待命運的裁決。

Chapter24

林文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了。

信息量太大，一股腦全塞了進來。原來只是皺眉聽着，到後來不知為何已經淚流滿面。

宋因卻很平靜的樣子，平鋪直敘着，講到極痛之處也只是停下有些尴尬地笑笑。殊不知這個舉動卻更加刺痛林文的心。

可宋因卻沒有百分百的說實話，她還是有所隐藏。

如污泥般粘稠又黑暗的過去，她不願讓她的愛人聽到半分。這些只需要她知道就好了。

包括那些恥辱的印記，包括她千瘡百孔的心。

其實到現在，她仍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真正愛上一個人。她也不知道，林文對于她，是不是只是猶如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她從她身上得到寄托，得以依賴。

她還沒做好準備，她還沒有完全坦然的勇氣。

溫柔令人着迷，但苦澀的溫柔卻令人不敢靠近。

人們只願意品嘗從裏到外的糖霜，卻不願意有一點點苦澀摻雜于其間。

宋因深知此道，所以更加不敢冒險。

林文用手掌抹了抹臉上的水，将宋因緊緊摟在懷裏：“我說過了，你還有我，我會和你一起面對。”

宋因微微睜大眼，點墨般的瞳仁下淌出一行清淚。她将下巴擱在林文的肩膀上，疲憊一笑。

溫熱的水從花灑上傾灑而下，打濕身體，驅散疲憊。

林文無聲哭泣着。

宋因低沉的話語像植入她大腦般，一遍遍循環播放着，讓她疲憊無比、痛苦無比，又傷心無比。

光是想想就令人窒息的回憶，林文根本不敢想象這是真正發生過的事。

身後的門突然被推開了，林文有些狼狽的轉過身，顧不上通紅的眼眶，伸手擋住□□的身體，小聲道：“……怎麽了？”

“我們一起洗吧。”宋因的頭發有些散亂，嘴唇蒼白，聲音也小小的。

林文有些呆，當她回過神來才發現宋因已經走了進來。水汽很快便将她單薄的襯衣打濕，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就連頭發上也漸漸布滿了細密的水珠。

這一幕對林文的沖擊性極大，沾滿了水汽的宋因，鬓發貼在臉頰兩側的模樣更加迷人，仿佛一尾引誘人們犯罪的“美人魚”，性感又純潔、脆弱又危險。

唇上柔軟的觸感，冰涼濕潤，齒間纏綿的感覺猶如過電般酥麻。

宋因引導林文的手穿過她的發間，搭在身後那枚精致小巧的搭扣上，輕輕解開。

浸滿了水的襯衣随之滑落，林文不知如何安放慌亂的視線，最終還是将它定格在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上。

粉色的、凸起的疤痕，随着呼吸而上下“蠕動”着，在雪白的肌膚上顯得尤為猙獰。

宋因看上去很瘦，但其實身形十分勻稱，腰肢很細，小腹平坦，往上甚至還有如刀刻般清晰的田字腹肌，但因為膚色過于白皙而顯得似有似無。

這本應該是被人們所嫉妒的“藝術品”，卻白玉微瑕般添上了這些醜陋的疤痕。

“這……是……”林文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克制着自己沒有伸出手。

“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宋因平靜地看着林文，眼眶卻變得通紅，但她垂下眼的剎那，一滴圓潤的淚珠滴落在鎖骨上，隐沒于水珠中。

林文最終還是伸出手，輕輕搭在那道傷疤上：“疼嗎？”

“我不記得了。”宋因有些笨拙地搖了搖頭，她抿着唇擡起頭，表情有些緊張，像等待着發放試卷的小孩兒，期待又害怕着卷面上未知的分數。

“你……愛我嗎？”

明明最不相信這些虛僞的童話，卻又無比的渴望。

林文有些眩暈，此時此刻，她仿佛在宋因身後看見了盛開的紅色玫瑰，無一不是怒放着，馥郁的香氣令人着迷。當她上前準備觸摸它們時，鮮紅的花瓣上卻突然長出了尖銳的刺，但即使如此，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握了上去。

血液滴落在玫瑰花的花瓣上，有種詭異的凄美感。

紅玫瑰的盛開，終會凋零，但有人卻甘願用鮮血滋養，讓這美麗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