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确實找到他了。

612房看起來根本就不是普通房間, 而像一間簡易病房。

慘白的窗簾在風中鼓動,我的子夜穿着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蹲在臼恃広床上。我注意到這不是一張普通的床, 上面有破損的約束帶。床邊鐵架上挂着血袋,猩紅的輸液管淩亂地垂下。我頓時意識到,他手背上的傷痕并非“抓撓”的痕跡, 而是暴力拆卸針管的痕跡。

所以,他在這裏輸血?!

他的嘴唇、下巴、衣襟上都是血, 雙眼赤紅, 盯着我龇牙咧嘴, 全身寫滿了恐吓和抗拒。但很顯然, 他在害怕,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怕我,還是在怕我身後的雅雅。他緩緩後縮, 胸膛上下起伏。他在幹嘔,似乎非常難受。

“子夜, 你怎麽了?為什麽輸血?”

“嘔——”

他吐出一大口血,用手背擦拭嘴唇。

他吐到了地板上, 我這才看到他的身旁放着一個塑料桶, 恐怕他之前就是把血吐在這裏面的。已經盛放了三分之一。

他一邊被輸血,一邊吐血, 到底怎麽回事?!

我幫子夜拍背,他卻掙脫開來,再次企圖逃走。我一把抱住他, 我知道我的力量根本就不能阻止他, 但或許我能緩解他的焦慮。

所以我嘗試着吻他的額頭, 吻他的鼻尖, 不斷揉他的頭發,安撫道:“別害怕,我是姐姐啊,我不會害你的不要再跑了好不好”

我知道,他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麽。

但是神奇的是,他确實安靜了下來。

我繼續撫摸着他,從他的後腦勺安撫到後頸,猶如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獸。悄悄地,我給他戴上了項圈。

他似乎意識到了項圈的存在,又開始掙紮起來,而正如雅雅所說,這個項圈是她特質的,我輕輕一拉,他便躺倒在臼恃広床上,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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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站在背後觀看的雅雅鼓了鼓掌:“完美捕獲,那我就先回去睡覺了啊。”

“等一下!”我喊住了她。

我感覺沒對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

首先,獸化狀态的子夜還知道挂斷電話麽?他根本就不知道電話鈴聲為何物吧;其次,剛才子夜嘔吐的時候,吐在了外面,說明之前有人協助他,才能讓他吐在桶裏;而且,這個是約束床吧,是誰在約束子夜,是誰在給子夜輸血——

“這個房間裏不止子夜一人。”

剛說出來,我就感覺恐懼爬上了我的背脊。

因為我不知道對方藏在哪裏,到底有沒有惡意。

ta可能藏在窗簾背後,可能藏在衣櫃裏,可能在床底下,可能在廚房,可能在衛生間,甚至可能像上次那樣在上面

我吞了一口唾沫,握緊拳頭。

雅雅聽到我說的話後,倒是哈哈哈哈哈地笑個不停。她眼中的倦意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蓬勃的興趣。

她揚聲:“誰藏着呢,趕緊出來吧,再不出來,可能需要你吃點苦頭了。”

有她在,我似乎沒那麽害怕了。

她抱着雙臂,手指有些不耐煩在手臂上敲動:“我數三聲啊。”

“三、二”

突然,廚房門被推開,一個人走了出來,吓了我一大跳。

他一身灰色西裝,身高170左右,身材偏胖。一頭灰白的頭發,戴着厚厚的眼鏡,留着絡腮胡,看起來有五十多了。他的手上還抓着染血的繩索。

我大喊:“就是你、就是你把他綁起來,給他輸血的?!”

他卻怒氣沖沖地盯着我,似乎跟我有什麽深仇大恨。

可是他的怒氣略有停頓,我注意到他在看我身後,滿眼都是畏懼。

過了幾秒,他的怒氣開關又莫名啓動了,他指着我道:“如果不輸血,小少爺就會死!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

“你為什麽讓他吸你的血!你是在故意害他嗎?!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讓他控制不住自己?你知道現在戒斷有多難嗎?!”

他連珠炮似的質問令人混亂。

有那麽一瞬間,我大腦一片空白,感覺自己真的變成了加害者,似乎什麽罪過都是我造成的。我知道他在告訴我,我應該放棄他,趕緊滾得遠遠的。

果然,他放出了逐客令:“周小姐,請您暫時不要打攪他了好嗎,請回吧。”

我看向子夜,他正茫然地看着我們,好像一個染血的人偶。無論這個大叔在用什麽辦法治療他,很顯然,效果根本就不好,他這麽虛弱、不停吐血、任何約束他的東西都壞掉了。

他的雙眼完全沒有焦距,我卻忽然想起了坐在浴室門前的他——眼中滿滿的都是我的他,想起了健健康康的、蹭我頸彎的他

如果我就這麽走了,而他由于治療效果不佳死掉了,我一定會後悔得痛不欲生!

所以,不可以這麽快就放棄!

殷子夜本身,對于我而言就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一旦在心中默念這三個字,我似乎就能變得比平時更加冷靜。

那些質問在我的腦海中重複了好幾遍,我成功地發現了不少疑點。

“小少爺”說明他是殷子夜父親家的仆人。

“如果不輸血就會死”是否能說明殷子夜确實還活着?

他的質問,包括“周小姐”這個稱呼說明他早就知道我的存在。

他的意思是,由于殷子夜吸了太多我的血,現在快死了。他在用輸血的方式救子夜,幫助他“戒斷”。

我緩緩道:“那大叔,我需要跟您說明一下,首先我從來都沒有故意讓子夜吸我的血,一開始只是個意外。”

“關于這次失控,我确實不知道後果怎麽樣,因為沒人告訴過我。不過難道我不是受害方嗎?我差點死了呢?我實在搞不明白,怎麽我就變成了加害方了?”

“況且,您既然知道他吸我的血會有多麽危險——為什麽不早點阻止? 直到剛才,您都像只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廚房,被我發現了才開始連環質問,真的有點想不明白您的用意呢?”

“最重要的是——您這樣真的能救他嗎?他吐了那麽多血,約束帶也壞掉了,他每夜都掙脫開來,到我那邊去我看您手上腳上都是傷,他不怎麽聽您的話,效果也不怎麽樣呢?可是他聽我的話。”

他沒有料到會被我連番質問,有些瞠目結舌。

我表明立場:“大叔,感謝您之前照顧他,不過接下來,照顧他的人是我,救他的人也應該是我。”

剛說出口,我就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狂妄,明明我都還沒搞清楚事情的緣由——但是我不想更改自己說的話,我确實相信自己能救他。

他愣了一下,那眼神又在不斷看我的身後,一臉驚慌的樣子。

我嘲道:“雅雅,你認識他嗎?怎麽感覺他在不斷征求你的意見?”

雅雅哈哈大笑:“誰認識他啊,可能被我可愛的藤蔓吓到了吧,你繼續,太精彩了,我看得很舒暢呢。”

大叔有些猶豫:“你你真的可以救他嗎?”

他說着,似乎有些恍惚:“确實啊,恐怕也只有你能救他了!”

我:“您得先告訴我,他到底怎麽了,需要怎麽救?”

大叔的眼神有些躲閃:“小少爺他從小就得了一種罕見的遺傳病他長出了獠牙、利爪、具有攻擊性、會想要喝血我們一開始只給他喝動物血,控制下來,之後他偶爾喝過人血,沒有上瘾只是沒有想到,你的血刺激了他,讓他越來越無法自控”

“不上醫院治療嗎?”

“我就是殷家的管家兼私人醫生,傳統的治療根本就毫無效果。小少爺的攻擊性越來越強,最嚴重的時候,老夫人把他關起來,三個月”

“那要如何治療呢?”我問。

他直視我:“三天,陪他戒斷。在這期間,不要讓他亂跑,只能喝血袋裏的血,一天一袋200毫升。他對那些血非常抗拒,恐怕沒法完全依靠輸液的方式——我試過,最多輸100毫升他就會掙開,而且他還會嘔吐,吐得太多,會造成輸血失效,你需要自己想辦法。”他疲憊地說,“如果熬過了這三天,他就度過了危險期,應該會恢複人性。那之後,你可以小劑量地讓他喝你的血,七天一次,每次最多50毫升。”

“為什麽還要讓他喝我的血,不是很危險嗎?”我問。

“他已經無法完全戒斷了,只能控制,如果沒有你的血,他一樣會死!”

“在這三天內,如果他喝到了我的血,會有什麽後果?”

他搖搖頭,取下眼鏡擦了擦:“我不知道”

又嘆息了一聲:“盡量不要讓他碰到吧,現在對于他來說,還是太刺激了”

白色的窗簾在風中浮動,大叔耷拉的眼皮顯得那麽疲憊、那麽悲傷。

剛才的針鋒相對消失了,現在的我有些高興子夜身邊還有這樣的一個人物。他早年沒了母親,後來也沒了父親,還被奶奶關起來,被當成怪物。但他身邊,也有着關心他的人。

事實上,那位大叔姓榮,是殷家的管家兼私人醫生,為了取得我的信任,他還給我看了殷子夜的病歷,很厚一疊。他說子夜的病是卟啉症的一個變種,患者會長出獠牙、嗜血、喪失人性、力量強大。

他解釋道,血袋裏的血來源于三甲醫院的血液科。一袋200毫升,低溫存儲,讓子夜食用之前,可适度加溫。

他說,雖然殷家沒落了。殷家以前忠實的老仆依然不願離開,而他就是其中一員。他現在一邊在外面開自己的私人診所,一邊關注殷家的孩子,他只希望殷子夜能逃過這一劫,好好活下去,也算是對得起他對殷子夜母親的承諾了。

三天戒斷,我必須陪在子夜身邊。我請了假。

第一天,榮叔教我給子夜紮針,給他輸血。可惜,五分鐘不到,就被他掙脫了。之後他又馬上吐了好幾口血,面色慘白,渾身冒汗。這算是白輸了。

榮叔搖搖頭:再這樣下去他很快就會死的,只有靠你想想辦法了。記住,一天至少讓他喝一袋200毫升的血,如果他總是吐,就要多喝。最重要的是,不要出血,不要被他咬到了,這個時候要是再次大量吸入你的血,後果不堪設想。

他給我留下了三支鎮定劑,如果控制不了他,就給他注射。

之後,他鎖好門窗,離開了。

難題:如何讓子夜喝下200毫升的血,而且不會吐出來?

我之前就問過榮叔,能不能把血加工成美味的毛血旺,再給子夜吃?榮叔滿臉黑線道:高溫會讓血蛋白失活變性,失去作用。

那該怎麽辦?

我在這邊焦急,淪為動物的子夜倒是完全不急。我走哪裏,他跟在哪兒。他脖子上戴着項圈,金屬鎖鏈摩擦着家具,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他不停用鼻尖蹭我,嗅聞我的味道。我剛喝完一杯水,放在桌上,他竟然就去嗅那被水,還去舔水杯邊緣。我吃了三明治,嘴角帶有面包碎屑,他就湊過來舔我的嘴角。

我的味道,似乎就是最好的誘餌。

我開始做實驗。

首先,我接了一盆溫水,把200毫升的血袋從冰箱裏拿出來,放進溫水中加溫;差不多了,拿出來,把血倒進量杯裏,先倒100毫升;然後我仔細地舔了舔量杯上沿。

我把量杯放在子夜跟前,果然,他立馬去舔。

這麽簡單嗎?!我有些驚喜。

結果他沿着量杯邊緣舔了一圈,就停下來了。他迷茫地盯着我,開始舔自己的爪子。

那該怎麽辦?!

突然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某件小事。

那時候的周明明特別想吃“酸酸糖”,那是一種裝在金屬盒中的糖果,圓圓的,表面一層白面。剛放進嘴巴裏特別特別酸,能把人酸得尖叫的那種,過一會兒就變甜了,甜甜的汽水味,非常好吃。

那會兒的周明明也就三四歲吧,他非常愛最後那種甜甜的味道,又很怕一開始的酸,于是就哭着來找我:“暄暄姐姐,我還想吃,幫我抿一下嘛嗚嗚”

其實我也特別怕酸,但為了他那張可憐的小臉蛋,我也就忍了。我先含上一顆,待酸爽的那股勁兒過去了,再吐出來給他。

他馬上含進去,幸福得亂跳。

後來他每次吃酸酸糖都要找我,不過,我後來就開始鬧別扭了不再幫他,還總說“這樣好惡心啊”,結果又把他惹哭了。

雖然,那個辦法确實有點

但是非常時期,非常手段。

我皺着眉頭盯着量杯裏的血液,狠下心來,含了一口。

啊,這個味道是真的

我不怪子夜了,太難喝了。

又鹹又腥,還帶着鐵鏽味。

子夜蹲在我跟前,呆呆地盯着我。

必須給他喂進去!

我心一橫,掰開他的嘴巴,就覆蓋了上去。

新鮮的血液從我的嘴裏源源不斷地渡入他的口中,他停頓了幾秒,便開始本能地吞咽着。他的吞咽聲在我的耳邊響起,那麽響亮。

好不容易喂給了他第一口,這才離開他的嘴唇。

大口呼吸。

血液順着我的嘴角滑下,我趕緊去摸抽紙。

而他又湊了過來,舔我嘴邊的血。

他舔得那麽細致,那麽急切,從我的嘴角舔上我的嘴唇。

此時此刻,我突然意識到

天啊,這個不會就是初吻吧竟然就這樣發生了

這麽想着心髒亂跳,熱潮湧上臉頰。

而他已經撬開了我的嘴唇,舌頭就這麽探了進來

我趕緊推開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炸了。

哎,別想歪了,只是在喂他喝血啊,沒有其它意思啊!

這麽想着,我又喝了一口,朝他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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