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結果子夜十點半才吃早飯, 咖啡早涼了。
我回憶着剛才的一切:“雅雅的藤蔓變回了枯枝,而那些枯枝,形态有點奇怪, 有的地方很粗,就像蛇腹,感覺剛剛吞噬了什麽不會是人吧。”
子夜:“恐怕是她的前夫吧。”
!
對啊。雅雅的丈夫, 賀嘉。她果然報仇了嗎?
我又馬上想起了前幾個月,從閣樓上傳來的嚎叫聲:“她不會一直把賀嘉囚/禁在閣樓上吧, 一直折磨報複他, 直到今天終于把他吃掉了嗎?”
“是啊, 那家夥被折磨得很慘, 最後被那個女人消化, 算是最終的解脫吧。”他道。
下午,我撸好袖子, 準備花一下午時間幫雅雅收拾房間,結果雅雅給我倒了杯茶, 它的“觸手”們勤奮勞作,很快就搞定了。真厲害, 突然有點羨慕。
晚上, 也就是五一的最後一天,我想着第二天的工作, 有些憂傷地拿出網購的米酒,和子夜雅雅對酌起來。
溫暖的夜風吹拂着紗簾,我望着輪廓相似的他倆, 道:“我知道你們是親姐弟。”
雅雅微笑:“哦?怎麽這麽肯定?”
子夜哼了一聲:“本來就沒瞞的必要。”
我:“主要是殷家太有名了, ‘殷子雅’這三個字微博一搜, 就能發現好多文章。還有一篇标題就是《殷家死去的小姐和消失的少爺》, 今年1月發布的,被好些網站轉發呢。”
不想繞彎彎,我便開門見山:“雅雅,你之所以瞞着我這件事,是怕我懷疑你們有目的地接近我嗎?那我必須說清楚,就算知道了你們是親姐弟的關系,我也不會懷疑你們。畢竟,一個是我的朋友,一個是我的”
完蛋,卡殼了。
剛才對這話題完全不感興趣的殷子夜擡頭盯着我,那眼睛閃啊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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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巴在動,那明顯的口型,似乎在耐心地教我說那兩個字。
“戀、戀人。”我跟着他的嘴型道。
這下子夜完全不管雅雅了,直接蹦了過來,一把抱住我,不斷蹭我的臉,明顯高興瘋了。
我揉着子夜的腦袋,問雅雅:“那你呢,你還沒有回答我呢,該怎麽幫你?”
雅雅垂頭,淡淡地說:“我自有辦法。”
從五月到六月,我們去了好些地方。我們一起去看浪漫愛情電影,雅雅跟子夜一樣,完全變成了小哭包;我們去游戲廳玩各種沒有玩過的游戲,雅雅天賦不錯,反應敏捷,外加還有“觸手”協助,最後贏了一堆幣和三大袋娃娃;我們去書城看書,這倆學霸還真是,這個看過,那個也看過。
六一,雅雅的生日,我們去吃了一頓火鍋,現場的服務人員特別配合,我們一起給雅雅唱了生日歌。回家的路上,剛好路過一家樂器店。我逼着子夜給雅雅拉了一首曲子,天知道,雅雅竟然坐在一架三角鋼琴跟前,彈了一首德彪西的《月光》。
對啊,她說過,小時候的她接受的是精英教育,真的就是,什麽都會。
她取下薄薄的黑紗手套,纖細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滑動。不知不覺,路人們都停了下來,駐足聆聽。
那天晚上,月亮從烏雲裏鑽了出來,很亮。
月光順着窗棂傾瀉而下,灑在她的頭發上,身上。
坐在鋼琴跟前、為我們帶來美妙樂聲的她,就像月亮。
然而,祥和、平靜的日子就是那一潭靜水,表面平靜,深藏暗流。六月下旬,子夜的狀态變得不對勁,他睡不着覺,翻來覆去。經常,他的身上都是傷痕累累的,我知道,他又跟雅雅打架了。
他痛苦地說:“那個女人,反悔了,她果然就是個騙子!”
“什麽意思?”
他:“殷子雅粉底下面的皮膚發黑了,她的指甲油掉落之後,留下的是黑色的指甲,你聞到她身上的臭味了嗎?”
“她不是說,她有辦法嗎?!”
“她明明說過,不會傷害你。”他的拳頭捏得緊緊的。
“為什麽又扯到我身上了?”
子夜抓住我,急切地說:“不行,你必須搬走!”
他開始幫我找房子,沒日沒夜地找。他幫我聯系了好幾個地方,讓我去看房。
我:“你怎麽不陪我去?”
他欲言又止。
我這才意識到,他選的地方全部都在15公裏以外,他根本去不了!
我:“你瘋了!你自己有空間限制!你想和我分開嗎?而且你一周就需要一次血,沒有我的話,你是會死的!”
他:“我們可以一周見一次面!總有辦法的!”
我:“我不搬!”
他:“你必須搬走,殷子雅太危險了!”
我:“她是我的朋友,我應該留下來幫她!而不是在她最危險的時候逃開!而且你也需要我!我不可以走!”
七月一日剛下班回家,就看到他把我的行李打包好了,顯然是趁我上班的時候打包的。他硬要我馬上就搬,我氣得跟他吵架。
雅雅站在門口抱着手臂看着我倆,悠悠地說:“暄暄,你答應過我,七月的時候去‘小森林’旅游呢。”
其實‘小森林’就在對面的XX大學,很近的,幾步路就到了。
我:“走呀,現在就去!”
子夜沒有反抗,只是渾身僵硬,保持沉默。
校園裏,雅雅不想讓子夜跟我們走在一起,便讓他去店裏買飲料。而子夜也沒有抗拒,走進超市。
我和雅雅緩緩穿過林蔭道,來到荷花池,很可惜,蓮花還沒有開起來,只有花骨朵。碧綠的蓮葉倒是很美,一片又一片,如同交疊的舞裙,挂着一滴滴露水。
我擡起她的手,仔細端詳。果然,紅色的指甲油脫落了,露出的是黑色的指甲。她的手指有些發黑。
“雅雅,你說過,你自己有辦法,可是你根本沒有找到辦法,對不對?”我問,心裏非常難受。
她卻答非所問:“暄暄,我曾經說,周明明是每天給自己灌輸仇恨情緒的可憐人,你還記得吧。”
“記得,當然記得。”
她當時怒罵明明的那段兒我怎麽會忘記,每個字我都記得!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我那麽懂他的心情呢?”她走在前方,回過頭來對着我笑,“因為我和他很像,有的人,哈,應該說是鬼,如果沒有持續的仇恨,就沒辦法繼續存在下去呢。”
我:“可是,對于明明來說,仇恨的另一邊,是愛。”
她愣了一下,笑了:“是啊,是愛。愛情與仇恨,溫柔與殘忍,不就是相伴相生的麽?”
在月光中,她走進了向往已久的“小森林”。
其實,這就是一片普通的小樹林,上了年紀的梧桐樹、楓樹、銀杏擠在一起,如果現在是秋天,一定相當美。而現在是初夏,層層疊疊的綠葉擠在頭頂上,在風中微微抖動。夏蟬努力地鳴叫着,在短暫的生命裏求偶。
而對于雅雅而言,這裏似乎非常特別,非常令人懷念。
她仰頭,閉眼,感受着溫暖的風,她的發絲和裙擺微微浮動:“暄暄,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坐在椅子上:“好呀。”
“故事名字叫《腐朽的公主》。”
她的聲音輕輕的、緩緩的,融入了樹葉的沙沙聲中:
【從前,有一位公主,她擁有美麗的容貌、可愛的城堡、數不清的金子和愛慕者。可是某天清晨,她的皮膚碎掉了,她的手腳腐朽了,她将要失去自己的身體。
沒有身體的話,她将會變成城裏的幽靈,她還有那麽多願望沒有完成呢,無論如何,她都要恢複自己的身體。
巫婆說:“親愛的公主,他人的生命能夠幫助你恢複自己的身體。”
那時候的公主剛好有着憎惡的對象,那位欺騙了她的王子。所以公主殺了王子,一點一點吸走了他的生命,最終将他整個都吞進了胃裏。
奇跡般的,她的皮膚合上了,腐朽的皮膚再次變得光滑柔嫩,她的美讓所有人豔羨,她在城堡裏跳舞。可惜好景不長,她的皮膚龜裂,血液流溢而出,每走一步似乎都在刀尖上跳舞。她需要更多生命。
她吸走了小偷、強盜的生命,反正他們都是壞蛋。然而,不夠;她吸走了女仆、騎士的生命,反正是他們自願的,然而,不夠;她吸走了倒黴路人的生命,反正是他們倒黴遇見了她,然而,依然不夠。
她的身體在腐爛,變得惡臭,她需要更多的生命。
夜裏,她望着鏡中的自己。她的身體變形了、扭曲了、散發着死亡的氣息,她再也沒有從前的美貌,她已經變成了一個腐爛的怪物。她終于感到崩潰。
“我不想再繼續下去這樣下去了,有一勞永逸的辦法嗎?”她問。
“除非,你願意變成別人。”巫婆說。
“誰都可以嗎?”她殘忍地俯視着城市裏的人。
“只有你所愛的人才可以。”
“那沒可能了,我已經殺死了我最愛的人。”
“那麽,再去愛一個人,幫助他,呵護他,你的愛就是羅網,讓那個人無處可逃。等到那個特別的夜晚,把你的靈魂完全注入他的體內,殺死他的靈魂,霸占他的身體。只要變成了他,你還愁沒有身體嗎?”
從那以後,腐朽的公主就在尋找那個人。
然後她找到了,那個倒黴又善良的女孩。
本來,腐朽的公主只把這場邂逅當成一個随機、殘酷的游戲,就像以前一樣。
可是,她逐漸發現,這一切根本就是命中注定,而那個女孩,竟然就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悄悄撒下了羅網:
“你什麽時候才能上鈎呢?”】
回過神來的時候,雅雅正站在我跟前,俯視着我。
她的眼湮沒在黑夜之中,讓我看不清神色。
而我的心髒在砰砰跳,因為懼怕。
我似乎聽懂了她的故事,又似乎完全沒有聽懂。
毫無疑問,腐朽的公主就是她。
被她殺死的王子,就是她的前夫。
她繼續存在下去的方法,确實就是吸食生命。
那麽,那個“一勞永逸的、獲取身體的辦法”到底指的是——
子夜來了,把飲料遞給我們。
我們喝了幾口,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頭腦一片混亂。
雅雅躺在椅子上,喃喃道:“忽然有點困了,讓我睡一會兒。”
她很快就睡着了。
而子夜拉着我就走。
我想說話,被他捂住了嘴。直到走出了小樹林,他才讓我說話。
“怎麽突然帶我走,發生什麽事了?”我問。
“我在她的飲料裏加了料,對鬼有用,她會稍微睡一會兒。你現在必須走,這是最後的機會!”
“東西都沒帶!”
他晃了晃我的包,看來剛才他不僅去買了飲料,還做了很多事:“你的身份證銀行卡錢電腦都在裏面,其它東西以後我分批寄給你。”
“我說過我不走!你們都需要我!”
他第一次吼我:“你知道她随時都會暴走嗎?!她根本就沒有底線,她會殺了你!剛才她講的故事你聽了吧,她的目的就是你,你還不懂嗎?!我必須帶你離開!”
說着帶我跑了起來,校園東門,停着一輛黑色轎車。
他帶我上車,自己坐上了主駕駛位,給我系安全帶。
他啓動了轎車,在我疑問的眼光中回答:“租的車,我會開車,我是鬼,沒人查我。”
車輛緩緩離開東門,駛入道路。
我往後看,下一刻,差點吓得半死!
我看到了雅雅。
她就站在車子後面,那身白裙,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