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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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鹹澀冰涼,黑色的潮水來回沖刷着沙灘,将那些屬于抑或不屬于海洋的成分盡數推回岸上。

幾個身穿奇怪長袍的男女圍着一具已然冰冷的屍體低聲交談,馬爾福遠遠地站在一邊,脊背冰涼。他抖了下身上的披風,似乎想抖掉那些并不存在的冰晶。

桃金娘雙手抱臂站在他身後,雙頰都被凍得麻木,一塊鏡片不知何時已然不翼而飛,兩只眼睛在海風下艱難地睜着,想看清遠處的人群,又瑟縮着不敢上前,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我不信,那不是真的……”

“你閉嘴!”馬爾福臉色越發蒼白:“等會你自己去認,我才不過去。”

“我不敢……求求你,我不敢……”

桃金娘伸手想拽住馬爾福的長袍,卻被少年毫不留情地躲開:“別碰我。”

女孩伸出的手在空中瑟縮了一下,只得認命地再次抱住了自己的手臂,馬爾福冷聲道:“你确定看到裏德爾把她帶走的?”

桃金娘點點頭,又慌忙搖搖頭,沒等馬爾福再次發飙,魔法部的官員已經走了過來:“你們誰是最早發現她的?”

桃金娘又抖了一下,沒敢出聲,馬爾福皺了眉不耐道:“是我的家養小精靈,比格。”

空氣中嘭地一聲,一個小精靈跳了出來:“是!主人!”

“這不是麻瓜的城鎮嗎?你的小精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因為我讓他去找的。”

沒等男人有更多問話,一個金發的男人傲然出現在三人身側。比格緊跟着行了個禮:“是尊貴的主人好心讓比格去找這位失蹤的泥巴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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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爾福先生?”官員先是一愣,旋即谄笑道:“這是您的公子?”

馬爾福父親點點頭,繼續道:“這位……”他皺眉打量了一下哭泣的桃金娘,繼續道:“小姐丢失了她的朋友,求助于我的兒子,我出于仁慈友善的目的,即使這兩位小姐的出身并不算好,我依然讓小精靈幫忙找一下這位丢失的小姐,雖然結果令人遺憾。”

“比格找到泥巴種的時候這個泥巴種一動不動地泡在水裏,真是太難看了!”小精靈一臉嫌惡道:“只有仁慈的主人還關心這種低賤的泥巴種死活。”

馬爾福父親聳聳肩,似乎無意于糾正小精靈失禮的叫嚷:“死因是什麽?”

“看樣子可能是溺水。”官員簡潔道:“沒有魔法的痕跡,魔杖也找到了,沒有使用過,如果真是那個精神失常的女巫的話,這裏是她家附近,很有可能自己掉下去的。”

“我很遺憾,”馬爾福父親冷聲道:“聽說這位小姐從退學後一直精神不太正常。”

“一個精神不正常的泥巴種,應該沒收她的魔杖。”比格點頭道:“這個精神不正常的泥巴種自己掉進水裏,居然還要我尊貴的主人跑一次。”小精靈做了個嘔吐的動作:“實在太過分了!”

“夠了。”金發男人終于制止了小精靈的評議,官員看了馬爾福先生一眼,笑着聳聳肩,顯然他也是純血派的擁蹇。

“您說的這些我們會如實寫進調查裏的,”官員的目光轉向了桃金娘:“小姐,你和我過來一下。”

桃金娘瘋狂搖頭道:“不!先生!我害怕!”

“請你配合,”官員翻了個白眼:“我們需要你幫忙确認一下是不是你那個同學,魔杖我們已經确認過了。”

桃金娘依然哭着往後縮,求助的目光在馬爾福和他的父親身上來回了幾輪,沒收到半分回應。

“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有巫師離世,請你別再浪費時間,”官員顯然有些不耐煩:“這麽害怕難道人是你害死的?”

“不!我沒有!我只是把她帶到聖芒戈,是裏德爾把她帶出來的!”

“裏德爾?也是學生?”官員顯然對這個姓氏感到陌生,他皺了眉道:“又一個麻瓜出身的學生?”

桃金娘畏懼地點了點頭,官員不耐道:“你們麻瓜出身的學生怎麽那麽多破事。”

馬爾福剛想說什麽,卻被父親的大手攔住:“學生嘛,總喜歡在假期亂跑,既然這位小姐沒勇氣去驗證身份,她沒有別的親人?”

“已經去叫了,”官員苦笑道:“您知道,早點确認身份我們就能早點進行下一步,我敢打賭這鬼地方連火龍噴出的火焰都會被凍成冰渣。”

“看樣子魔法部不打算啓動審判程序?”馬爾福父親向那群巫師望了一眼,每個人都在沉默而迅速地履行職責,似乎沒有人為這個年輕生命的離開表現出同情或悲傷。

“一個精神失常的未成年麻瓜出身巫師……”官員扯了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難道要審判她的麻瓜父母?他們能争取到一忘皆空才是最合适的吧。”

說話間又有幾人幻影移形到了這裏,官員向後看了一眼:“哦,終于來了,那馬爾福先生我就先走了,祝您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馬爾福父親點點頭,送走了那個官員。

“您為什麽來了?”馬爾福這才開口問道。

“這是我該問你的問題,”父親居高臨下地打量了一下兩個學生,湊近馬爾福低聲道:“你到底怎麽回事,上次在學校丢的臉還不夠嗎?現在還和泥巴種混在一起?那個死掉的女孩怎麽回事?你難道想頂着馬爾福的姓氏進審判庭嗎?”

“我……”馬爾福剛想反駁,看着父親嚴厲的眼神又軟了下來:“這是個意外……但我懷疑這些都是裏德爾幹的……”

“那個裏德爾?你丢了級長就算了,咬着他不放算什麽?”父親看了一眼瑟縮在一旁的桃金娘,冷聲道:“比格,送這位小姐回家。”

“遵命,主人!”

沒等桃金娘開口拒絕,小精靈已經抓着人消失在海風裏。

海邊的男人開始爆發出一聲又一聲野獸般的哭嚎,但并沒有持續很久,有人對他施了消音咒。

馬爾福先生皺眉看着海灘再度恢複寧靜,冷聲道:“看來你還沒吸取上次的教訓,為什麽你要關注那個泥巴種?”

“她的退學和裏德爾有關系!”馬爾福争辯道:“很有可能她知道什麽裏德爾不可告人的東西。”

“那你倒是告訴我,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能有什麽驚天的秘密?”

馬爾福愣了片刻,才捏緊拳頭道:“我不知道,我聽見過他使用不可饒恕咒,剛剛您也聽見了桃金娘說的,她說是裏德爾把人帶走的。”

“是嗎?”父親冷笑一聲:“誰是受害者?你知不知道我來這裏前已經聯系了斯拉格霍恩教授,這幾天裏德爾好好地待在學校裏哪裏都沒去,甚至昨晚還在好好的巡夜!”

“這不可能!”馬爾福争辯道:“我明明看見他出現在聖芒戈,很多人都看見了!”

“誰看見了?”父親冷臉道:“如果同時出現兩個裏德爾,你怎麽判斷誰是真的?”

“……是複方湯劑!一定有人喝了複方湯劑!”

“魔藥倒是學得不錯,但複方湯劑藥效只有一個小時。”

“也許他多次服用了……”馬爾福有點心虛:“或者不止一個人僞裝成他。”

“那你怎麽證明那個裏德爾不是被害者?那個泥巴種精神失常到連幽靈都變不成,這段時間黑巫師戰争已經讓魔法部頭疼了,誰會因為你那點沒根據的猜想來調查一個溺水泥巴種的死因?”

“……如果是他推下水的呢?”馬爾福咬了嘴唇不甘道:“他們不能……”

“如果你是他,你會選擇什麽辦法?”

宛如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馬爾福瞬間打了個激靈。

只要不是裏德爾親手推謝爾下水,魔法部就不會對他斷罪,何況沒有目擊者。謝爾是溺死,沒有掙紮,沒有魔法,還精神失常……就算有人服用複方湯劑僞裝成他,怎麽判斷在學校的那個裏德爾不是裏德爾本人呢?他也沒有任何把握這些人不會主動給裏德爾頂罪……

如果不是他的小精靈先找到屍體,那麽桃金娘和謝爾的監護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這把火根本燒不到裏德爾身上,他沒有任何明面上的動機。

諾德的嘲笑又在耳邊響起,馬爾福擡頭看了一眼黑色的大海,再次捏緊了拳頭。

“你還來找我做什麽?”

斯各特坐在熊熊的爐火前,只穿了一身深紫色的睡袍,白皙的大腿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少年人身前:

“良心發現你給的藥水實在太少了?”

“您覺得不夠用嗎?”

裏德爾坦然坐在女人對面的沙發上,緩慢地品了一口紅茶:“您似乎忘了一點,您之前說過能讓她回來,可您失言了。”

“我能給你再造一個她,”斯各特無謂道:“但這必須要找到她本人。”

“再造的……那還是她麽?”

沒等女人回答,男孩自顧自轉移話題:“但如果您還需要藥水的話,我想您會很樂意告訴我如何能準确地找到影子的誕生地點。”

“那個女孩?你不是已經找到了?”女人狐疑地打量着少年:“大概兩百多年前的東方?”

“但并不在我們這個時空。”

裏德爾語氣平淡,仿佛敘述着一件毫不重要的事情:“我看了您給我的那本書,很有幫助,但是上面殘缺的部分太多,我有些不太肯定。”

“那不可能,不在同一個時空,那是什麽怪物?”

“我們所有魔法對她無效,只有那瓶藥水能凝固她的東西。”少年耐心解釋道:“這一點曾經嚴重影響過我對她的判斷,她看起來确實像一個魔力不足的影子,可唯有這點無法解釋,所以……我想,最合理的解釋是,也許她并不屬于這個時空。”

斯各特沉默了半晌,才啞聲道:“你想跨越時空尋找她的誕生地?”

“這難道不是最好的方法嗎?實地求證。”裏德爾輕笑道:“我看到您給我的書裏有影子的追蹤魔法,只是關鍵的部分似乎有所缺損。”

女人嘲笑道:“有關影子的魔法早就被禁了,你能拿到那本已經算價值連城了好嗎?”

“我很感謝您能給我那本書,”裏德爾順從地點點頭:“只是缺頁太多,愚鈍的我實在想不明白,所以我只能自己來請教您了。”

“回到過去根本不可能。”斯各特拿起茶杯皺眉呡了一口:“過去不能被改變,何況那是兩百年前,就算你能繞過神秘事務司的監視回到過去,你的任何一個舉動都可能對現在造成不可逆轉的災難性後果。”

“聽起來不像是您會擔心的事情,”裏德爾輕聲道:“我還不知道原來您那麽富有正義感來維護時間的秩序。”

“如果你回到過去殺了我的祖先呢?”女人冷笑道:“你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事實上,我知道,”少年認真道:“所以我還想來向您讨教一下如何繞過神秘事務司的監管,畢竟您曾在時間室工作過。”

“你怎麽知道我的工作?”斯各特擡了一下眼皮:“……那可是機密。”

“我可以繼續當您的保險櫃,”裏德爾微笑道:“我們依舊是同盟,不是麽?”

“你到底是什麽怪物?”

女人煩躁地将杯子摔下,熱茶和碎片濺落到彩色的羊毛地毯上,浸染出一大片不斷蔓延的污漬,裏德爾低頭看了一眼花掉的地毯,微笑道:“您這樣容易傷到腳。”

“怪物也會照顧人?”斯各特突然笑起來,将腿移到那些碎瓷片上。

“不會。”少年微笑的表情沒有半分變化。

女人嗤笑一聲,揮着魔杖使了一個恢複如初。

“您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少年不急不緩道。

“如果我說沒辦法呢?”斯各特晃動着自己的魔杖,沒有給出答案。

“您知道,”少年微笑篤定道:“既然那個幽靈能來到我們的時空,繞過魔法部的監控跳躍時空就不是無稽之談,您這樣拖延只是在浪費我們的時間。”

“那你知不知道問題并不在魔法部的那堵牆,”女人向後躺倒在沙發上,擡起下巴倨傲地望向那個少年:“橫豎那不過是一道人砌的牆而已,你知道真正的問題在哪嗎?”

“這個問題您剛剛已經說過了,”裏德爾淡然道:“過去不能被改變,如果我改變了過去,那麽未來也會随之改變,換句話說,那很有可能是一趟有去無回的旅行。”

“你只關心自己的歸程?”

“還需要關心什麽?”裏德爾輕笑道:“無論我在那個時空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只要未來的我依舊存在,那不就行了?”

“真是個絕對的斯萊特林。”斯各特嘆了一口氣,不知是贊嘆還是嘲諷。

“感謝您的誇贊。”少年面不改色道:“但是時間跨度畢竟有兩百多年,任何一個微小的舉動都會牽涉出很嚴重的後果,所以您放心,為了我自己能夠安全回來,我會置身事外的,您只需要告訴我如何找到影子的出生點就行了,而且這冒險如果真的那麽不可逆轉,您完全可以用生命拒絕我。”

“如果你真的想置身事外,那就根本不要過去。”女人冷笑一聲:“那姑娘有什麽好,值得你這樣惦記?”

裏德爾沉默了片刻,才輕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一點,是我的東西,就永遠是我的,哪怕跑到天邊,我也一定會拿回來。”

斯各特沉默地打量着黑發的少年,爐火在二人身側噼啪作響,火光在彼此的臉頰和發絲上游走,半晌,女人才低聲道:

“……女人從來不該是一件沒感情的物品。”

“但您并沒有實力反抗這樣的命運。”

少年冷笑一聲,黑色的眼瞳裏閃過一瞬渴望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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