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聽話回家
夜色沉沉，季奚給周栗和蘇小青發了消息後，先回了家。
季奚不喜歡這種感覺，寥寥幾句，悄然戳破了維持的某種平衡和默契。可有些東西被戳破，連假裝都沒法假裝。
到家洗完澡出來後，才覺得身上舒服些。她思忖幾秒，到玄關處拿藥。
消腫化瘀的外敷藥，還有，解酒藥。
季奚盯着看了會兒，只開了外敷的藥很輕地塗着，腳踝上的灼燒感漸淡時，她失神，瞥了眼說明書。
她那時候，中文确實很爛。
僅限于聽說，讀寫慘不忍睹。
莫名地，又想到邊昀的話。
她是見過的。
溫良揍人的模樣。
那時溫良剛到德國沒多久，他早起晚歸，幾乎所有時間都在學校和實驗室。
季奚同往常一樣，文理高中下課後，她就和同學一起回家。
偏偏是那天，路邊突然多了幾個德語不流暢的外國人聊天。幾個人抽着煙過來時，猛地撞了下季奚旁邊的男同學，嚣張又故意。
季奚也被吓到。
她那會兒年紀小，正要彎腰去扶同學時，小聲說了句跑。
說完，同學拔腿就跑，季奚也要跑時，抽煙的男人忽地拉扯她的手腕。幾個人笑着圍住她。
這條路人很少，季奚手腕被拽疼，慌忙用哭腔喊了句報警。跑過街角的同學腳步一頓，回頭看了眼她，喘着氣轉頭繼續跑。
季奚吓壞了，退到牆角時，她祈禱着警察快點到。
那些人暴力地扯下她的書包，企圖翻找錢。可季奚沒帶錢，他們爆粗要動手時，季奚倏地瞥到個熟悉的人影。
情急之下，她高聲喊了句哥哥。
要動手的幾個男人手頓住。
注意到這裏動靜的人影稍頓，襯衫風衣的少年清冷冷的。那幾個男人見就他一個人，推搡了把季奚，言語粗魯地說着什麽。
季奚怕急了，她沒底溫良會不會幫自己。可很快，溫良過來擡腳踹在了抓着季奚的男人小腹。
男人吃痛罵出聲。
幾個人沒料到他真敢動手，也一愣。季奚抹了把淚，趁機掙開另一人的手躲到溫良身後。
溫良側眸瞥了眼她，下一秒，帶着冷冽薄荷氣味的風衣蓋到季奚腦袋上。同時，溫良單手解着袖扣和襯衫領口的紐扣，彎腰直視季奚。
聽話，回家。
他說。
季奚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跑出小道的，身後是打架的聲音，她喘着氣只管跑，覺得腿腳都不是自己的。
好在慌忙間，她撞上持槍巡邏的警察。
他們回來時，季教授和陸女士都沒回來，溫良嘴角和手指關節處都帶了傷。季奚剛才匆匆往後看了眼，比起那些被他揍的人，他這算輕的。
季奚翻找着藥箱，盯着他的嘴角和手指關節處的傷，帶了哭腔：“哥哥，對不起。”
溫良垂睫看了她會兒，淡聲問：“為什麽道歉？”
季奚微怔，他沒在意道：“經常這樣？”
季奚搖頭。
他彎腰，接過她手邊的藥箱，“伸手。”
季奚不明所以，他單手卷着袖角，拿出棉簽和幾瓶藥水。手腕被他輕捏着時，季奚忍不住屏住呼吸，少年低眸，指腹灼人。
“一個人回家？”
“還有個同學。”季奚低聲，有些疼，她下意識瑟縮了下。目光不自覺地盯着他抿起的唇角，他睫毛很長，并不上翹，眼尾處睫毛微微下垂，顯得淡漠又深邃。
他嗯了聲，“也是女孩子？”
“男同學。”
他沉默幾秒，似是對今天只剩了她一個人的事情不喜。
他自己也上完藥後，面無表情地收拾着藥箱。他起身時，季奚抓住他的小指，聲音很低地好奇：“哥哥，你以前經常跟人打架嗎？”
溫良擰眉，“沒有。”
後來許多事，季奚記不太清了。可從那以後，季奚下課後回家，沒再跟那個同學一起，她會直接到大學等季教授。
有時是溫良。
虞悅的電話打來時，季奚倏地回神，她抿着唇擦了擦指尖的藥膏，接聽。
“季小奚同學，有個好消息告訴你。”那端聲音甜軟輕快，季奚收回思緒，“你隔壁昨天沒□□？”
虞悅陡然咳出聲，“季小奚，你思想滑坡很嚴重。”
“那就是你要回國了？”季奚想了想。
虞悅沉默幾秒，“你就不能給我創造驚喜的成就感嗎？”
季奚挑眉笑，虞悅放棄掙紮，暗戳戳道：“我申請了十二月份的提前畢業，所以呢，季小奚同學，你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就能見到你親愛的網友虞小悅同學了。”
“這麽快？”季奚這下是真的驚喜，她輕笑，“知道了，回來請你吃飯。”
虞悅樂了，“這可是你說的。”
季奚應了聲，收着茶幾上的東西。目光略過被她擱在一旁的藥時，季奚拿起合上，虞悅那邊忽地叫了聲她：“奚奚。”
“怎麽？”季奚靠在沙發裏，盯着藥盒裏的使用說明書出神。
“你說青春期的喜歡，是不是都挺難忘的？”虞悅感慨了句，季奚指尖微頓。
那端繼續，“就隔壁整天□□那倆，早上還要死要活地吵了一架，就剛剛，倆人又在廚房親得難舍難分。現在已經在商量着男方陪她帶到畢業後回國了。”
“……”季奚思忖幾秒，沒接話。
虞悅倏地想到什麽，八卦道：“要是你遇見在你家借住的留學生小哥哥，你還會喜歡嗎？”
“……”季奚微頓，沒等她開口，虞悅又說，“不過也不一定，聽說搞科研的都容易禿頭，說不定你那小哥哥已經是個頭頂地中海、不修邊幅的大叔了。”
“他沒有。”
季奚想到溫良清冷矜貴的模樣，忍不住出聲。
那端頓時安靜。
氣氛詭異地沉默會兒，虞悅語調滿是不可思議，“你別告訴我，你真遇到了？”
季奚食指輕揉眉心，答非所問，“你這是對祖國科研人員的偏見和不尊重。”
“好吧，我錯了。”虞悅老實道歉，并沒有打算放過她，“是不是真遇到了？”
季奚微頓，嗯了聲。
“我去，”虞悅震驚了，“什麽時候，在哪？”
“就這兩天，在影視城，今天也遇到了。”
“不是學分子生物學的嗎？”虞悅更驚訝了，“國內科研這麽困難嗎，博士都去做演員了？”
季奚眉心一跳，“文替。”
虞悅哦了聲，兩人都沒再多說。半晌，虞悅輕嘆口氣，“那你，還喜歡嗎？”
季奚拿過抱枕放在膝上，微阖眸，提醒虞悅：“你知道一個人跟你七年沒聯系過，意味着什麽嗎。”
“……什麽？”
季奚面無表情：“他死了。”
虞悅：“……”
兩人沒多聊，季奚想起還有郵件沒回複，到書房時，收到周栗的消息。
周栗：【到家了？】
季奚：【到了，你們還在會所？】
周栗：【沒，你走後我們也散了。對了，你家蘇小青安全到家了。】
季奚：【OK，明天我送你去機場？】
周栗：【別，矯情。邊昀推薦了條路線，我去玩玩，等我回來再聚。】
季奚無奈笑。
周栗沒提陸嘉言，季奚也沒再問。
确認三個人全部到家後，邊昀沖一旁看資料的男人揚了揚屏幕，“喏，都到了。”
溫良掀眸，視線掃過屏幕，淡嗯了聲。
邊昀啧了聲，“可真行，咱們以前聚會，哥幾個醉成狗了，也沒見你關心一聲。這幾年真是當老師當慣了？”
“太晚了。”
溫良視線重新落在資料上，沒在意道。邊昀切了聲，懶散地靠在書房小沙發上，溫良用鋼筆在資料旁标注了幾行文字後，瞥了眼他，“不回家？”
邊昀搖頭：“回去見那些老古董？”
溫良起身把資料重放回書架上，“客房沒人住過，自己收拾。”
說完，離開書房，身後邊昀感慨了句卧槽，“溫大教授，你邊爺是那種自己動手的人？”
溫良在門側稍停，淡瞥他，“你在許羚面前，也是這副少爺脾氣？”
“……”邊昀微愣。
半晌，邊昀倏地起身，拿起桌上書砸了過去，“滾蛋，聽着煩。”
“……”
溫良沒理會他。
阮靜新戲殺青，季奚一連幾天都在公司忙着殺青的企宣。由于檔期沖突，她替阮靜拒了古裝網劇的本子。
這部戲殺青後，阮靜半個月的私人假期，接下來的三個月，都會封閉進組，所以有些物料需要提前集中拍攝。
季奚提前和品牌方溝通後，那邊将拍攝場地和拍攝細節也給季奚發了份。
她确定後，提出幾點要求，那邊也都盡量滿足了。
難得清閑，季奚陪同阮靜到拍攝場地待了半天，賴賴抱着保溫杯在拍攝間看着導演和攝影師溝通鏡頭。
賴賴抱着保溫杯湊過來，“我在殺青宴上聽說，白靜要約楊導争取瓦爾登湖綜藝被拒絕了。”
“你還挺八卦。”季奚眉梢微擡，賴賴嘿嘿笑兩聲，“楊導和江導不是朋友嗎，白靜就在拍攝間隙找江導牽線，結果被江導拒絕了。”
季奚倒沒太在意，大致掃了眼棚內的人，低眸點咖啡。
賴賴還要說話，被季奚的手機震動聲打斷。
蘇小青：“小季姐，下個月粉絲見面會的門票你那還有嗎？”
季奚想了想，“賴賴有，需要？”
“你早上不是給了我陳蔚蔚的聯系方式，讓我準備點周邊、簽名照和門票送人嗎，公司這邊門票沒了。”
“行，你來這裏拿吧。”
恰逢那邊喊了句卡，賴賴小跑着去遞保溫杯。
蘇小青來時，懷裏還抱了個紙箱，季奚看了眼，是封裝好的周邊和簽名流沙相框。季奚挑眉，“怎麽拿着過來了？”
“陳蔚蔚給的地址是中北大學，離這邊很近，我就想着順道直接送過去。”
“中北大學？”季奚愣了下。
蘇小青點頭，“對，好像年紀不大，估計是在中北大學的學生。”
“誰中北大學的？”阮靜喝着水過來，蘇小青笑着叫了聲阮阮姐，“你的粉絲，高級學府啊。”
阮靜樂了，“又給粉絲謀福利呢？”
蘇小青立即擡手，“這回不是我，是小季姐。”
季奚挑眉，同時，咖啡被送上來，賴賴和小青上去幫忙分咖啡。蘇小青分完後，自己成功蹭了一杯，放好門票後正要抱着紙箱出去，又接到公司電話。
之前周栗有份文件臨時擱在蘇小青那兒，經紀總監催她回去找。
蘇小青啊了聲，“很着急嗎？”
那端說了什麽，蘇小青回了句好，看向賴賴：“等會兒你閑了幫忙送下呗，約好了一點鐘在校門口給小姑娘的。”
賴賴剛要點頭，被化妝師叫過去幫忙撐着阮靜的裙擺。季奚看了眼時間，從蘇小青手裏接過紙箱，“行了，先回去幫琳姐拿資料，等會兒我送。”
蘇小青忙點頭，小跑着出門。
的确很近。
走路也才二十分鐘的路程，季奚将車子停在中北大學正門附近時，那裏站着不少人。她找到陳蔚蔚的聯系方式，正要打電話，手臂倏地被輕拍了下。
季奚微愣，轉頭就瞧見下巴尖尖的小姑娘驚訝地看着自己，“你是阮阮的經紀人嗎？”
看着才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季奚沉默會兒，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好像沒問過陳正歆堂妹的年齡。
她點頭。
小姑娘頓時喜笑顏開，“我知道你的，你來送簽名照嗎？”
季奚見小姑娘眉眼彎彎，颔首，挑眉笑道：“才多大啊就追星。”
小姑娘嘿嘿笑兩聲，樂得伸手揉了揉兩頰。
因為裏面還有幾個流沙相框和周邊，她要伸手時，季奚沒讓小姑娘自己搬，柔聲問：“會重，要送到哪？”
陳蔚蔚眨了眨眼，蹦跳着指了下裏面，“門衛這裏，我走的時候拿。”
季奚應了聲。
東西放好之後，小姑娘拽着她的衣袖，笑出酒窩：“我能請你吃飯嗎？”
季奚訝異，挑眉，“你請我？”
小姑娘點頭，“我堂哥說，我應該跟你道謝的。本來想給你帶杯咖啡，可校內只能用飯卡，我堂哥還沒送過來，要等一下。”
季奚無奈，正要說不用，小姑娘倏地沖一旁揚手，“溫叔叔，我在這裏。”
季奚一愣，下意識側目。
四目相對時，兩人眸底都閃過訝異。
須臾，溫良平靜地挪回目光，小姑娘已小跑着過去接飯卡，問：“我堂哥還在研究所嗎？”
他嗯了聲，“先用這個，下午他送你回去。”
小姑娘點頭，眼鏡很亮地仰頭看溫良，“溫叔叔，那我能用你的飯卡請小季姐姐吃飯嗎？”
他目光定格幾秒，掀眸看向季奚。
“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