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寧長樂知道自己面目可憎……

再次輪到徐宗識擲骰,他使勁搓搓手,想要擲出貴彩,卻是最下的惡彩,如今三匹馬皆在最後。

徐宗識頹然地癱倒在座椅上。

只要蕭厲願意,他可以憑借六匹馬步步為營,耗到終點,行棋的時間必然拉長,如同鈍刀子磨肉,倍受折磨。

有人拍着徐宗識的肩膀道:“小徐侍衛認輸吧。這一次次被踢回起點,我都開始心疼馬了。”

大家覺得勝負已定,再耗下去,耽誤的是大家玩樂的時間。

徐宗識死咬着牙,卻不認輸,不是不想,而是知曉母親好不容易賣首飾湊出五十萬兩獻給皇上。若是他再膽敢輸下十萬兩,他爹非剮了他不可。

寧長樂再次擲出一個惡彩,蕭厲移動棋子,直接進了關前的‘塹’。

“咦——”衆人紛紛發出迷惑的感嘆詞。

要知道棋子進‘塹’或坑,只有擲出“盧彩”才能跳脫,這不是自尋死路嘛。

寧長樂也知曉這最基本的規則,橫蕭厲一眼:“你搞什麽鬼?明明其他五匹馬都可以不用進‘塹’。”

“你擲出盧彩就可以跳脫。”蕭厲笑回道。

“這不廢話嘛。我怎麽可能擲出‘盧彩’?”

寧長樂腳下用勁,狠狠踹蕭厲小腿,這厮哪是在耍徐宗識?擺明在耍他!

蕭厲悄悄用手搓動被踹的小腿,夫人用勁可真不小。

徐宗識垂死病中驚坐起,只要他們擲不出盧彩,就有贏的希望。

他搖晃手裏的玉骰,念念叨叨:“老天保佑,盧!盧!盧!”

樗蒲術講究策略,可徐宗識的策略天賦實在一般,所以把功夫更多的下在搖玉骰的技巧上。

通過記住骰子放入手中的黑白顏色,雙手合十投擲,看似搖晃,實則用右手小拇指輕輕撥動玉骰,散開後,就有極大的可能性贏得貴彩。

五顆玉骰落定,是“盧”!

徐宗識連擲三次盧彩,一躍沖出包圍圈。

寧長樂面上勉強維持笑容,桌底的腳一下下死命地跺蕭厲的腳面。

耍我呢?耍我呢?耍我呢?

蕭厲被踩得龇牙咧嘴,拿茶碗的手微微顫抖,祈求地說道:““王妃…王妃…嘶…王妃。”

連喊三聲,終于制止住寧長樂慘無人道的施.暴行為。

“我運氣不好,還是王爺玩吧。”寧長樂鼓着臉,看向蕭厲的眼神涼飕飕。

蕭厲用茶碗倒扣住五顆玉骰,牽住寧長樂的手,寬厚的大手覆在纖細如玉的手上面,笑道:“王妃再試試?”

手心下的茶碗清涼冷硬,讓掌背之上幹燥溫熱的觸感越發明顯。冰火兩重的反差,寧長樂手指似有輕微的酥麻感。

“王妃,動啊?”

手腕外側凸起的小骨頭被輕輕撓了兩下,電流般的酥麻瞬間傳遍全身,寧長樂的心忽的跳動個不停。

蕭厲拿捏緊寧長樂不服輸的脾氣。

即使內心極不願,卻更憋着股勁,定要擲出一個盧彩。所以寧長樂絕不會甩開他的手。

從第一次見到寧長樂,蕭厲就在想這一雙羊脂白玉般的手該是怎樣的觸感。

如今終于握在手心,那樣的細,那樣柔,那樣嫩,好像輕輕用力就能折斷,打起巴掌卻又如燙鐵一般疼。

蕭厲極力克制住想要一根根含在嘴裏細細品味的沖動,掩飾般地撇開眼,恰好撞見寧長樂泛紅的耳根。

像是提前窺見父母偷藏給他的生辰禮物,蕭厲不知怎麽,突然既雀躍又無措。

他們手掌疊握,一動不動的時間有些長了。

再看兩人皆雙頰飛霞,眼神害羞躲閃,如同一對洞房初見的小夫妻般扭捏。

有那混不吝的臣子出言調侃:“知道王爺王妃新婚不久,情意正濃。這正博弈呢,差不多得了,趕緊搖骰子,我們可等得不耐煩了。”

兩人如夢初醒。

蕭厲抓緊寧長樂的手,身體微微前傾,快速晃動茶碗。

玉骰之間,玉骰與瓷質茶碗之間,撞擊聲清透悅耳,如同一首簡單歡快的小樂曲。

樂曲戛然而止,蕭厲松開手,一擡下巴:“王妃,可以開了。”

衆人的眼睛齊刷刷盯緊茶碗,大喊着“盧!盧!盧!”

寧長樂咽了咽唾沫,打開茶碗,五顆玉骰正面全黑,當真是盧彩!

“真是盧!”喝彩聲四起,越來越響。

從沒發現黑色原來這麽好看。寧長樂嘴角上揚,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蕭厲:“還能再來嗎?”

蕭厲啞然失笑,揉了揉寧長樂的頭頂:“想要多少次都可以。”

寧長樂主動把手放在茶碗上,眼神催促。

蕭厲暗爽,使勁往下壓上翹的嘴角,一本正色地覆握住寧長樂的手,晃動茶碗。

果不其然,再開還是盧彩。

盧彩,盧彩,還是盧彩……一連開十把,大家都看厭了。

徐宗識的臉色比死屍還蒼白,指甲嵌進肉裏,掐出血痕。

他咬牙道:“我不信!不可能有人連連開盧彩,茶碗肯定有問題。”

這就……大家都是人精。蕭厲剛才還用茶碗喝茶,有沒有問題,難道看不出來嗎?

“小徐公子,賭局我們勝了,你還想耍賴不成?”蕭厲雙目一沉,冷冷問道。

徐宗識看向蕭顯,他替太子賭的,賭金應當有太子來付吧……

蕭顯避開對方的眼神,不悅地皺眉。

徐家前幾天不還向父皇捐五十萬兩,用于修建避暑山莊,先他一步搶功。怎麽現在十萬兩都舍不得出?更何況,徐宗識自己輸的,看他作甚?

他網開一面,不責怪徐宗識是在百官面前丢他太子的臉面,他還想貪便宜不成?!

“徐侍衛,聖上面前,您不會耍賴吧。”寧長樂恭敬地向乾詳帝行禮,“認賭服輸,欠債還錢,聖上您說對不對?”

“那是自然,朕絕不包庇。朕替蕭王妃做主,徐宗識必須将十萬兩銀子全數還給王妃。”

乾詳帝看得心癢不止,期待地問道:“安王這一手擲彩功夫了得,深藏不露啊,得空教教朕。”

“啓禀陛下,擲骰的技巧其實很簡單,唯在‘耳目’二字,耳聰目明,則能看得懂,聽得見。”蕭厲回道。

乾詳帝摸摸下巴:“怎麽能聽得見骰子的顏色呢?恐怕有點難啊。”

蕭厲:“對于陛下來說,确實有些難。不過臣相信,假以時日,陛下定能領回其中奧秘。”

乾詳帝與蕭厲有說有笑,聽得衆臣膽戰心驚。安王真是大膽妄為,說皇上耳目閉塞,看不懂,聽不見呢。

當然他們不會自讨沒趣地揭穿蕭厲,甚至有早看不慣皇上的人內心為蕭厲拍手叫好。

寧長樂命太監拿來紙筆印泥,寫上欠款人、欠款數額、還款日期等,條目翔實明确,讓徐宗識簽字摁手印。

徐恩義攔住寧長樂,把他拉至無人角落,滿面愁容地說道:“長樂,家裏財務出了點問題,同為一家人,你沒必要做得那麽絕吧。等生意周轉過來,銀兩自不會少你的。”

寧長樂吹了吹未幹的墨跡,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我寧家是生意人,外公從小教導我,書面契約比君子諾言更重要。更何況您是……僞君子。”

被兒子當面責罵,徐恩義憤怒異常,聲音陡然升高:“你什麽意思?”

“這麽多年來,我從未忘記過寧家的大火。你拖着刀,充滿殺意地走向我,這個畫面時常讓我在夢中驚醒,難以入眠。”

寧長樂陰骘的眼神死死盯着徐恩義,黑眸中的殺意如同黑色的絲線,想把徐恩義拖進地獄。

徐恩義刻意遺忘的痛苦悉數湧起,如在昨日。

他抑制不住地渾身顫抖,面目猙獰,眼裏盡是痛苦:“我沒有想過殺人……是寧摯才逼我的。我不喜歡寧惋兮,他非以恩情逼我娶她。

寧惋兮明明是自殺的,他不信,與我争執,害我失手殺了人,寧府管家看見了……

我逃脫不掉……是蕭安蘿!是蕭安蘿殺的!他派人跟着我,放火殺人,毀滅我所有的過往,只為有個身世清白的丈夫。

長樂,我沒有殺你啊,是我極力阻止那些要殺你的人,救了你。”

寧長樂極度憤怒,雙眼赤紅,壓住喉嚨內欲爆發的怒吼,低聲說道:“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你的自私,你到現在還想着推卸責任。徐恩義,我不會放過你的。”

宮殿內尋不到寧長樂的身影,蕭厲着急地尋找。

寧長樂在和徐恩義對峙,削薄顫動的背影脊骨筆直,如風雪中矗立的嫩竹,本不該承受酷寒,又堅強地挺拔着。

蕭厲快步走上去,攬住他的肩膀,給他以支撐。

看到蕭厲,寧長樂緊繃到快要拉斷的線松弛下來,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明日午時我會到徐氏銀號取銀子,奪回寧家的一切。”

貓在吃掉老鼠前,喜歡把老鼠戲耍玩弄一番,欣賞對方瀕臨死亡的無助和恐懼。

寧長樂同樣如此。

告訴徐恩義自己有兒時的記憶,向他宣戰複仇,一想到徐恩義寝食難安,從此活在被報複的恐懼中,寧長樂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快意。

寧長樂知道自己面目可憎,是個歇斯底裏的瘋子。

那又如何?畢竟他一半的血肉來自徐恩義,同樣的肮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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