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孤男寡女,閉門喝酒,成……
“陛下,長公主在殿外跪着呢……”小太監左右為難地說道。
徐丞相被京兆府關押,說要還夠欠銀才肯放人,長公主求到陛下這來。
陛下昨日才在大殿之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應承安王妃“欠債還錢”,金口玉言自沒有隔日就改口的道理。
假借身體不佳,婉拒了長公主的求見。長公主一向蠻橫,傳話的小太監白生生挨了頓打,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清。
乾詳帝聽見殿外悲切的哭訴聲,心中泛起不忍,到底是一母所出的親妹妹,從小寵愛長大。
猶猶豫豫地說道:“不然朕下道旨,讓安王給丞相緩個一年半載。”
太監總管于德為乾詳帝斟了杯葡萄酒,不動聲色地說:“陛下心疼長公主,朝堂皆知,想必群臣們都可以諒解。”
乾詳帝端起酒杯的手停住,不悅地問道:“全朝堂都知道了?”
于德:“何止是朝堂,整個京城都傳遍了。衆目睽睽之下,丞相為躲債務,當場假暈過去,被衙役們駕着回的京兆府。那場面……啧啧啧……奴才想想都替丞相臊得慌。”
乾詳帝臉上露出嫌惡之色,若此時他赦免丞相,豈不連帶着自己也成了笑話。
“聖上,奴才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于德吞吞吐吐道。
“講!”
和田玉盞被重重摔在金絲木桌面,乾詳帝怒道。
于德面容圓潤富态,長相讨喜,透着一股子特別真誠的勁:“陛下您想啊,公主前些日子才花五十多萬兩買幾顆眉黛,後來又獻給陛下五十萬兩修建避暑山莊,一百萬兩花起來,眼睛都不帶眨的。
安王妃那才多少銀子,聽說不過幾十萬兩,還是兄弟姊妹間的欠債……想來是出得起的,丞相就是在和安王妃賭一口氣呢……您說這鬧的,還麻煩到您這來……”
乾詳帝想起前些日子,徐丞相板着臉說國庫空虛,無銀建宮殿,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冷哼道:“丞相家的萬貫家財還不是從寧家得來的,還一點給寧長樂而已。德子,讓侍衛把長公主轟走,朕這幾天身體不适,不想見她。”
于德叩首行禮:“奴才遵命。”
殿外,蕭安蘿又哭又鬧。
于德揣手捧着大肚子,冷眼相看,吩咐羽林軍将人扔出宮外。
羽林軍王将軍手執跨刀,湊在旁邊看熱鬧。于德湊上前,低語道:“長公主不會再驚擾陛下,你我可放心陛下的安全。”
王将軍了然地點頭。
當晚安王府書房。
蕭厲把來自禁軍的情報拿給寧長樂過目。
寧長樂難掩激動之色,奉承道:“王爺神通廣大,我果然沒看錯人。”
蕭厲矜持地微微颔首,恭維道:“不及王妃步步為營。”
寧長樂鋪開宣紙,執筆疾書:“徐氏銀號二十幾間鋪子,我折他二十萬兩,其他的産業諸如米糧布炭的店面,有六家,我算十萬兩;丞相府京郊圈山養羊的莊園,三萬兩;北市的一條街契,算……”
一百四十多萬兩現銀,蕭安蘿肯定湊不齊。
寧長樂說過,要讓京城再沒有一家徐氏鋪面,既然無銀可給,自然要用店鋪田地抵債。
寧長樂細細盤算着徐家有多少鋪面、田契、房契……寫着寫着,毛筆上的墨跡都沒了。
蕭厲十分乖覺地挽袖,研起硯臺。
蕭厲不算美人,最起碼在寧長樂眼中,不算。
涼薄上挑的細長雙眸,加上身高優勢,充滿壓迫感。高挺的鼻,輪廓分明的下颌,微微抿唇,猶如飲血的刀劍,鋒利的煞氣撲面而來。
此時,寧長樂卻看得出神。也許是他低垂眉眼的姿态收斂了所有鋒芒,顯得分外柔和,也許是昏黃的燭光映照,讓蕭厲的面容散發着淡淡暖意。
從此綠鬓視草,紅袖添香。
收到寧長樂的折賠長單,蕭安蘿近乎癫狂。寧長樂是要掏空他們家的家底啊!
皇上、太子避而不見,京兆府見不到和解書,又不放人,她連徐恩義有沒有受苛待也不知情。
其他顧客見徐氏銀號倒了,怕不還錢,雖不敢直接進府哄搶,卻把丞相府團團包圍。瞧見她的馬車,如一窩瘋子,叫嚷着還錢。
蕭安蘿好不容易從仆人的護送下進府,被拔掉最喜愛的朱釵,也不敢派下人去撿。
敲鑼打鼓的“還錢”聲晝夜不停,吓得蕭安蘿精神差點奔潰,夜以繼日地垂淚。
蕭安蘿沒有絲毫辦法,經銀號大掌櫃計算,寧長樂給的抵折數額高出市價三成。
她不會認寧長樂的好,相反覺得寧長樂故意戲耍欺辱。
絕望不甘又如何,蕭安蘿帶着五十萬兩現銀、寧長樂想要的所有田鋪房契,叩響安王府的門。
蕭安蘿蒼白着一張臉,看寧長樂與大掌櫃一一比對金額,邏輯清晰,侃侃而談,陌生強勢得近乎可怕。
那個常年病弱、任人可欺的繼子如今以毒蛇般陰冷的眼神,睥睨地看着她,把她狠狠踩在腳底。
她的一雙兒女。兒子不肯出一分私銀,女兒倒拿出所有積蓄,卻形容憔悴,痛哭咒罵她在婆家舉步維艱,處處被冷待的遭遇,全敗寧長樂這個賤種所賜。
蕭安蘿怨恨地說道:“寧長樂!本公主不會放過你!”
“巧了,我也正有這個打算。”
寧長樂把契書放進木箱內,慢條斯理地走到蕭安蘿面前,眼中殺意濃烈得近乎化為實質,“我不會讓你活。”
他永遠記得那天,生活在南方的他第一次見雪。
這個女人闖進他們家,無數侍從跟随,帶着不屑一顧的優越感。她和娘親談了片刻,揚長而去。
“下雪了。”娘親倚在門前,看着飄落的雪花,淡淡地笑道。
小時的寧長樂不明白母親那時的眼神,平靜而又絕望。只覺得娘親終于笑了,好開心。
娘親愛笑,笑起來比繁盛的春花美麗,也愛哭,明明不善繡活,卻為了替他縫制一件外衣,被針紮得嗷嗷哭,也不放棄。
自從他們來到京城,母親的笑容就漸漸消失了。
娘親笑着說:“下雪了,我們慶祝慶祝,娘親親自下廚為小樂兒做雞湯!”
小長樂面露難色,搖頭拒絕。娘親的廚藝比她的繡活還要糟糕。
然而當一碗成色還不錯的雞湯做成時,兩人還是笑着拍手慶祝。
小長樂剛要拿勺去舀,被娘親一巴掌拍了下來。
娘親說:“你去給我團個雪人,我們看着雪人喝湯。”
小長樂不解:“雞湯會涼的!”
娘親理直氣壯地說:“涼了總有辦法暖熱,重要的是我們第一次見雪。”
又忽而洩氣,孩子般跺了跺腳:“不像人心,暖多久都不會熱。”
等小長樂團好小雪人,捧在手心,回頭看娘親時,娘親早已倒在雪裏,沒了氣息。
那碗雞湯,娘親下了毒。娘親沒有帶他一起走,抛棄他獨活在世。
寧長樂怎能不恨?
恨意讓寧長樂的眼睛泛着血色,如一頭久餓的猛獸,随時掙脫樊籠,将眼前的人撲殺咬碎。
蕭安蘿想逃,生命受到威脅的巨大恐懼卻令她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寧長樂輕蔑地笑了:“送客。”
丫鬟攙扶着蕭安蘿起身,寧長樂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長公主,螺子黛好用嗎?”
蕭安蘿突然尖叫起來,不顧形象地飛奔而出。
旁觀的蕭厲抱住自己,搓了搓胳膊上冒起的雞皮疙瘩,殺人誅心啊。
萬不能背叛夫人,惜命。
徐恩義被放出來,請了長長的休假。群臣們心知肚明,徐丞相這是再無顏見人。
“徐氏”銀號一夜之間變成“寧氏”銀號,順利成章。
人員的留存和替換、新的裝潢、票根的更改等等開店事宜,忙得寧長樂和花仙兒暈頭轉向。
蕭厲不懂營商,寧長樂懶得帶上他。
蕭厲再次過上自家王妃早出晚歸,摸不着人影的日子。
月餘一晃而過,安王府的士兵又全部被.操.練一遍,戰力水平再次大幅度提升。
蕭厲從許伯那得到可靠情報,寧氏銀號走上正軌,寧長樂估計忙完今天,就無需每日早出晚歸。
蕭厲一頁兵書從日頭高照看到月上枝頭,王妃還沒有回府。
青牧頂着一張被揍腫的豬頭臉,火急火燎來報:“王爺,木頭丫鬟回來了!”
“王妃呢?”蕭厲撩撩眼皮,手中的兵書被抓皺了。
青牧戰戰兢兢,支支吾吾:“王妃今晚……不回王府,住在花仙齋,久安回來拿換洗衣物。”
“什麽?!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蕭厲急急起身,飛得竄出門外,“還有沒有家規?動不動留宿在外。”
青牧撇嘴,只聽說過安王府的軍規。
久安收拾好主子的換洗衣物,正要出門,被青牧一把搶過,舉在頭頂。
久安蹦跳去奪,偏生夠不着。
蕭厲撂下一句話,沒了身影:“本王親自去接王妃。”
蕭厲騎馬來到花仙齋店前,店鋪已經打烊。
他繞到後牆翻進去,毫無愧色,直接揪了個起夜的夥計問人:“王妃呢?”
夥計吓一跳,看是王爺,放下心來,小心地回道,“回禀王爺,大老板在二樓廂房和二老板喝酒呢。”
都什麽時辰了?孤男寡女,閉門喝酒,成什麽體統!
蕭厲氣得咬牙,狠狠瞪一眼夥計:“什麽大老板,以後只準叫王妃!”
扔下夥計,蕭厲氣勢洶洶地直奔二樓而去。他想問問寧長樂,心裏到底有沒有他。
一推開門,酒氣彌漫。
寧長樂正抱着酒壺,面色緋紅,眼眸水波潋滟。
看見蕭厲,酒壺一扔,伸出雙臂,笑得猶如讨糖的孩子,聲音被酒浸透,軟綿甜膩:“蕭厲,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