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夫君,夫君,夫君……
兩人渾身濕透, 返回王府換衣裳。
許伯瞧見寧長樂不知多高興,又瞧見兩人衣衫盡濕掉,急忙詢問出什麽事了。
蕭厲與寧長樂突然羞澀低頭, 彌漫着尴尬而又暧昧的氛圍。許伯瞧見兩人含羞帶怯的表情,猜出一二,暗下欣喜。
“許伯,久安還在湖邊,你讓青牧把她找回來。”寧長樂受不住許伯看熱鬧般揶揄的眼神, 撂下一句話,回月華殿換衣。
沒過多久,久安和青牧急匆匆回來, 神色緊張。
“少爺,羅文瑾死了。”久安禀告道,“羅文瑾死在了小船上,榮國公正帶人氣勢洶洶地往王府來。”
蕭厲沒什麽異樣, 以為寧長樂用了銀戒內的毒,安撫道:“你放心,有我在, 榮國公動不了你分毫。”
寧長樂滿臉詫異, 舉起右手, 戒指完好無損。
“我根本沒把他怎麽樣。久安,你有看見他怎麽死的嗎?”
久安長舒一口氣, 幸虧不是少爺殺的,少爺沒事就好。
她皺眉道:“我遠遠看到羅文瑾似乎七竅流血,應當是被毒死的。”
毒死的?寧長樂微微沉目:“在船上時,我沒有吃過任何東西,羅文瑾也沒有。羅文瑾逼我喝酒, 但那酒應當是春.藥之類的,不是毒酒,不然他也不會說什麽同喝交杯酒。”
蕭厲咬牙切齒,恨不得羅文瑾再活過來,親手宰一遍:“這個畜生死有餘辜!”
寧長樂觑他一眼,繼續說道:“以目前形勢來看,顯然是有人要把他的死嫁禍在我的頭上。這個人會是誰?”
兩人不約而同地說出答案:“蕭昀!”
只是揣測,但隔山觀虎鬥向來是蕭昀的拿手戲碼。
正在這時,榮國公帶士兵硬闖進來。
榮國公痛失愛子,神情悲戚,近乎瘋魔地辱罵道:寧長樂你個蛇蠍賤人,還我兒的命來。”
蕭厲面容極其冷峻,反駁道:“當衆辱罵皇親,榮國公以下犯上,未免太不把本王放在眼裏。”
“人不是我殺的。”寧長樂反問,“到底是誰想用龌龊的手段,不用我在此明說吧。”
“閉嘴!老夫不同你們廢話,快來人把寧長樂給我拿下!”榮國公打斷寧長樂的廢話。
蕭厲:“誰敢動我王府之人?來人,趕出去!”
王府有上千士兵,都是上過戰場,動過真格的,人人面露兇光,敢欺負他們王妃,和你們拼命!
榮國公帶來的五百士兵反被團團包圍,吓得不敢動彈。
形勢逆轉,榮國公氣得手抖氣喘,說不出話來。
寧長樂道:“我今日本是與王爺相約游湖,反倒是令公子把我劫持到船上,我可絲毫沒有料到。怎麽可能提前準備投毒?榮國公還是好好想想究竟是誰想渾水摸魚?!”
榮國公亦不是沒有腦子的人,寧長樂這般一說,他也反應過來。難道是太子?他頓時大駭,心裏計較一番,咬牙道:“此事我絕不善罷甘休!”
說罷,甩袖離去。
“我在榮國公府安插了幾個細作……”
“我在榮國公府有幾個內應……”
蕭厲與寧長樂異口同聲。
蕭厲挑挑眉:“夫人好手段。”
“彼此彼此。”寧長樂報以微笑。
當務之急,就是查出到底是誰下毒暗害羅文瑾,徹底洗刷寧長樂的嫌疑。如果真是太子所為,那相當于把榮國公拱手送給他們為友,蕭昀可真是下了一步蠢棋。
羅文瑾死了,但寧長樂安然無恙。
徐聘婷聽到這個答案,心恨得要命,沒有替父母弟弟報仇,她不甘心。
榮國公府進進出出好多人,連當今太子都親自上門解釋,害怕牽連其中。榮國公夫人凄厲的哭聲傳遍整府,日日不停,仆人們人人自危,氣氛壓抑到極點。
她這個不受寵的兒媳、新喪的寡婦內心毫無波瀾。暗罵榮國公是個孬種,為何不拿寧長樂治罪。
徐聘婷有時候也會想,若當初她沒有一意孤行,嫁給蕭厲的是自己,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的家人都還活着,她會是高高在上的縣主,是安王王妃,受盡寵愛,被全京城的人豔羨。而寧長樂不過是國公之子的夫人,連個世子夫人都混不上。
錯把一個懦弱無能的人當成寶,徐聘婷恨自己眼瞎。
不過,這一切就要結束了。
沒過幾日是羅文瑾的喪禮。徐聘婷身為正妻,披麻戴孝,木然一張臉,與來客行禮。
她在等寧長樂前來吊唁。徐聘婷不确定寧長樂到底來不來,但只要他敢來,她便讓他有去無回。
這般想着,徐聘婷捏緊袖中的毒粉。斷腸粉,見血封侯的毒藥。只要吃掉一點點,就會死得透透的。她就是用這個藥替換了羅文瑾準備好的春.藥。
寧長樂真的來了。
一身素白繡金長衫,雖樣式樸素,用料卻是進貢上品,他神色淡淡,卻有一種撲面而來的矜貴高傲。
相較于自己的落魄,一個天一個地,徐聘婷忍住恨意,面上擺出愁苦萬千,嬌弱得顫抖。
兩人敬完死人,家屬答禮。
寧長樂與徐聘婷相對視一眼,皆無話可說,他們從來都沒有過兄妹情誼。
“王妃,請等等。”
寧長樂被叫住,雙目微沉地看向徐聘婷。
“我……妾身有幾句話想與王妃單獨說。”徐聘婷垂眉低目,顯出十分的恭敬,“靈堂肅穆,可否請王妃移步偏堂。”
蕭厲正要說什麽,寧長樂袖下的手偷偷地拉蕭厲的衣角,示意他稍安勿躁。
寧長樂點頭說了一個“好”字。
兩人來到偏堂,徐聘婷沏了茶水,放在寧長樂面前。
寧長樂端起茶杯把玩,挑眉問道:“羅夫人想說什麽?”
徐聘婷眼波在寧長樂的手上轉了轉,苦臉說道:“王妃,羅文瑾死了,榮國公府再無我的容身之處。我不想蹉跎到死……請王妃向榮國公求個情,放我出府,我願常伴古佛,為王妃日日祈禱。”
祈禱我去死嗎?寧長樂吹了吹茶水,淡淡地問道:“你确信?”
徐聘婷見寧長樂遲遲不飲茶,又倒了杯茶,端起茶盞道:“種種過往,皆是我的不對。聘婷以茶代酒,敬王妃一杯。王妃大人不記小人過,喝罷這盞茶,我們就此和解。
小女子在榮國公府多日,也知曉些旁人不知道的內情。到時會一并告知王妃,以感謝您救我出苦海。”
“王妃,我先飲為敬。”徐聘婷以袖遮面,悄悄把茶水倒掉,再裝做喝過的樣子,用繡帕擦了擦唇角。
拇指沿茶杯口畫圈,寧長樂慢慢說道:“徐聘婷,你可知曉你欠我的二十萬兩借條,徐家并沒有替你償還。本就是我騙你簽下的,今日特意拿來還你。”
徐聘婷唯唯諾諾的臉陡然一變,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睜大得要跳出眼眶,歇斯底裏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娘親不會這麽對我!我不信!”
寧長樂從袖中掏出那一紙欠條,抵在桌子上,推到徐聘婷面前。
白紙黑字,上面有徐聘婷的簽字和手印。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徐聘婷拿起欠條,眼淚撲簌簌落下,難以置信的悲恸啜泣,“我把所有的嫁妝、所有的私房錢,整整四十萬兩全都給了娘親,讓她贖父親出來。娘親怎麽可能不把我的那份還掉?弟弟沒掏一分私房錢,為什麽弟弟的都還了?為什麽?”
寧長樂也想問為什麽。
為什麽女兒明明比兒子更貼心孝順,在父母眼中,卻仍舊不及兒子萬分之一的重要?
為什麽一個女子被她的丈夫所負,她選擇自己喝毒雞湯去死,而負心漢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為什麽荒唐無道的昏君能穩坐皇位二十年,還被臣子擁護?
這世間似乎生來就有這些規矩,錯得離譜,錯得荒缪,錯得悲痛,世人卻仍舊固執堅守。
這到底為什麽?寧長樂不明白,他尋不到答案。
寧長樂不再看近乎瘋魔的徐聘婷,端着那杯茶出了偏堂,把茶盞放在榮國公面前。
“這杯茶盞裏的毒,和毒死令郎的毒是同一種。”
說罷,寧長樂擡頭看一眼蕭厲,兩人出了榮國公府。
他們查到徐聘婷曾在前些日子出府,去過藥店。經過一再盤查,那家藥店是專門做黑心生意的。
兩人并肩行走于熙熙攘攘的街上,蕭厲嘆道:“徐聘婷也是夠陰狠的,連自己的夫婿都能殺害。”
寧長樂淡淡瞥蕭厲一眼:“如果我的夫君對我不忠,我也會把他殺掉。”
那一眼,蕭厲讀得出,寧長樂說的是真的。
蕭厲平生第一次脊背生寒,有一種被毒蛇緊盯的錯覺。他不禁抖了抖臉皮。
寧長樂燦然一笑,輕飄飄地問道:“怕了?”
“沒有!我蕭厲在此立誓,此生只有寧長樂一人,若敢有二心,任憑寧長樂處置,是生是死,絕無怨言。”
蕭厲鄭重其事地立誓。誰讓他愛上的就是這樣的人呢。蕭厲甘之如饴,一點都不後悔。
寧長樂擡起腳尖,摸摸蕭厲的腦袋,勾唇道:“乖。”
蕭厲喜不自勝地蹭了蹭寧長樂的手心,撒嬌道:“你剛剛是不是喚我夫君了?還是第一次喚我‘夫君’。能不能再叫一次?再叫一次嘛。”
寧長樂雙手揣進袖子,裝傻道:“有嗎?沒有吧。”
“有啊,有啊,娘子就叫我一聲‘夫君’吧。”
蕭厲像只讨骨頭的大狗狗,圍着寧長樂晃尾巴。
寧長樂不語。
“實在不行,我叫你一聲,你叫我一聲,不讓你吃虧。好不好嘛,夫君,夫君,夫君……”
“閉嘴。”
“好娘子,好哥哥,好夫君,就喚我一聲吧。”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