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分手……
第十七章“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分手……
路楠在梁曉昌公司樓下等他。
咖啡店裏人不多,一半在讨論百萬投資天使輪,一半對着電腦平板敲打個沒完。路楠身邊的桌上有兩個密密傾談的男人,不時看她一眼。
路楠起初是戴着口罩的,但喝咖啡吃東西,必須摘下來。端來蛋糕和咖啡的店員也多看了她一眼,路楠沖他微微一笑。今天出門前她很認真地化了妝,是出事以來最認真的一次,她把旁人的注目全當作看到美女的驚豔。
這讓她舒坦很多。
要約梁曉昌,簡直堪稱三催四請。路楠主動聯系他,他很高興,但一聽說路楠就在樓下,立刻就拒絕了。路楠再發去一句“那我上去找你”,梁曉昌秒回“等等”。
路楠很貼心地提醒:【中午人多,你現在來比較好。】
出現在門口的梁曉昌倒是戴着口罩,天已經漸漸熱起來了,他還把外套拉鏈拉到脖子,生怕被人認出。服務生問他要喝什麽,他連連擺手。
“你瘋了嗎?口罩也不戴,這裏這麽多人!”看到鄰座兩個男人的目光,梁曉昌把手支在桌上擋住自己側臉,壓低聲音,“你也要為我想想。”
“小昌,這幾年辛苦你了。”路楠本來想委婉一點兒,此時決定當機立斷,“當然,我更辛苦。我們分手吧。”
分手的決定早在梁曉昌那日激怒路楠時已經形成。斷絕聯系的這段時間,路楠清晰地看清了梁曉昌是個什麽樣的人。縱然與母親和大哥有種種矛盾,路楠也不得不承認他倆看人是準的,梁曉昌沒擔當。
他可以跟路楠同甘,卻無法與她共苦。
他需要的是一個溫柔、美麗、不會惹任何麻煩的愛人。這樣的愛人很容易應對,他只需要花一點點心力就能哄好,其餘的心力則全都放在他重視的其他事情上。
路楠常常忍耐。梁曉昌對沈榕榕不滿,對周喜英強勢的性格不滿,對路楠偶爾流露的強硬也不滿。路楠一一讓步,只要不争吵,只要自己持續溫柔,他們的關系總能維持下去。或許美滿的家庭就是這樣的,總有犧牲和忍讓。明明是不合适的齒輪,無法咬合的時候,更強大的會逼迫更脆弱的,折斷自己的一部分,流血後粘結。
路楠曾經也認可這個過程。但她現在不樂意了。人遭逢大災,會墜落,或者會重生。她選擇後者。
梁曉昌無法适應路楠的冷淡和憤怒,此時也無法理解路楠說的話。
Advertisement
“……我看到結案通告了。”他沒頭沒尾地說。
結案通告出來的那天,正是江一彤去故我堂大鬧的時候。路楠的手機被摔壞,她回到沈榕榕家裏才看到消息。警方的結論是自殺,遺書和社交媒體裏的內容成為重要佐證。不信的人有,為她委屈的人也有,路楠看那些不認識的人們吵吵嚷嚷,只感覺他們說來說去都是同一種話。沒有人動刀子,但她已經死了,死去的屍體化作符號、标簽,供後來者随意使用。她沒有資格抗議。
“這事兒總算過去了。”梁曉昌笑着說,“我們慶祝一下吧。”
路楠面對梁曉昌,就像面對周喜英一樣,“溫柔”的表殼不自覺又回到身上。這幾乎已經是一種條件反射了。周喜英和梁曉昌總是能激起她這種無意識。好像她必須流露溫柔,才能避免被他們抨擊和抛棄。
路楠搖了搖頭,一字字重複,斬釘截鐵:“梁曉昌,我們分手。”
“……你跟你媽,還有你大哥商量過嗎?”梁曉昌忽然問。
“分手而已,有必要嗎?”路楠反問。
“我帶你見過我的爸媽,家宴你也去過幾次。”梁曉昌提高聲音,立刻又壓低,“你這樣做,我怎麽跟他們交代!”
路楠心想,他關心的居然是這種問題啊……真是有趣。她剝除“女友”的身份再去看梁曉昌,只覺得他言行裏有種特殊的滑稽。于是路楠一點兒也不生氣,很耐心地聽梁曉昌發牢騷。梁曉昌說一句,她就在心裏分析一次,只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漸漸生出不耐。
有人來買咖啡,臨走時又回頭來到路楠這一桌,很好奇地:“梁哥?”
梁曉昌頓時像被什麽蜇了一下,幾乎彈起來。
“我剛去找你,你不在。”兩個年輕人都挂着實習生的工牌,“跟女朋友約會?”他們帶着很八卦的笑。
路楠于是也沖他們笑。她的手支在下巴上,微微側頭。她知道自己這樣的姿态是很好看的。因為年輕,兩個實習生還不太懂得控制社交表情,探究的目光漸漸變成了驚愕。
他們認出來了。路楠仍很文靜、很甜美地微笑,那笑容确鑿無誤地表達着:沒錯,就是我。梁曉昌神情極度不自然,揮手讓他倆離開。
“你笑什麽?”他清走所有麻煩蒼蠅,惱羞成怒,“讓我丢臉,你很高興嗎?”
出門前,知道路楠去找梁曉昌攤牌分手,沈榕榕撺掇她演戲,演一個對梁曉昌毫不留戀的漂亮女人。路楠心想這倒不需要演,然後她想起了宋滄。宋滄老喜歡做戲,故意的,做作的。路楠起初不懂他的怪趣味,但現在曉得了:原來做戲這麽有趣。
她用小勺子攪動咖啡,笑着回答:“高興。”
梁曉昌像□□一樣起伏胸膛喘氣,半晌才緩和:“對不起,我那天說的話惹你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是一時口快,不是真的想讓你傷心。我愛你的,你……”
勺子在杯壁上碰出輕響。路楠不回避,也不打算給他任何面子,她直接而殘酷:“原來你心裏知道那句話會傷我,但你還是說了。你是這樣愛我的?”
“路楠,你真的變了好多。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跟我說話。認識你這麽久,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脾氣最好的女孩子,你到底怎麽了?”
“那個不是我。”路楠說,“那個很聽話,從來不忤逆你也不讓你心煩的女孩子,不是我。”
梁曉昌只覺得她莫名其妙:“你這樣對我不公平。”
為什麽人都要在分手的時候才計較公平?好像把往事挖出來一件件稱量,天平左右對稱,完美平衡,愛情就可以得到繼續發展的答案。若是梁曉昌想跟路楠計較公平,路楠有很多可以放在天平上比對的事情,但她完全不想讨論這個。
多麽無聊。
“我不答應分手。”梁曉昌堅持。
路楠站起身,把一個紙袋子推給梁曉昌。裏面是這三年來他們在一起的種種紀念,有照片,有珠寶禮物,還有無法退還而換算成的現金。
“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分手只需要一個人開口。”路楠說,“再見。”
從梁曉昌身邊走過時,他抓住了路楠的手。這是他難得的主動,路楠有點兒吃驚:以她對梁曉昌的理解,梁曉昌是不會主動挽留的。在這段關系裏占優勢的是梁曉昌,他不可能放下自己的姿态。
“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他問。
鄰座忽然咔嚓一響。路楠扭頭,那兩個男人正匆忙收起手機。她甩開梁曉昌的手,走到鄰桌。
咖啡廳裏所有人都看向路楠。她個子高挑,從小練舞,長手長腳地站着,模特一樣漂亮的姿勢。梁曉昌甚至顧不上掩飾自己的面貌:他從未見過路楠這麽直接地面對會傷害她的東西。
“給我看看?”路楠笑,“拍得好看,就原諒你。”
男人不得已打開相冊,當着路楠的面删除手機和雲端的照片。
推開咖啡廳的門,風迎面吹來,路楠深深呼吸,只覺得神清氣爽。
她還沒回答梁曉昌的問題。
怎麽回答呢?路楠邊往前走邊問自己。
她沒有喜歡上一個新的誰。是的,還沒有到“喜歡”的程度。只是稍微被他吸引而已。他身上有莫測的危險氣息,像黑洞一樣預示着災難,但吸引力又太強太強。宋滄對她發出的邀請,她已經答應。今天的決定和宋滄有關系嗎?沒有關系嗎?路楠理不清楚。她走得輕快,心想,何必理清楚。
沿着這條路一直往前走,便是萦江江畔。這是人很少的一段,路楠走着走着,最後在江邊跑了起來。初夏的城市生機勃勃,她迎着陽光和風往前奔跑,胸中淤積的濁氣在這暢快的瞬間,全都消散了。
“啊——”她撐在欄杆上朝江面大喊。聲音漣漪般往前去了,沒有回音。
江邊釣魚的人回頭看她,她按住亂飛的頭發:“否極泰來!滿倉收獲!”
“噢噢!”釣魚人紛紛沖她揮手道謝。
路楠很久沒有那麽快樂了。她看不認識的小鳥樹叢裏蹦跳,買了三個不同口味的甜筒一口氣吃完,還在路邊小公園裏和練舞的叔叔阿姨們跳了一會兒國标和恰恰。她畢竟是專業的,舉手投足,擰腰伸腿,博得許多贊嘆。
“一切順利,我去店裏找你。”她給沈榕榕發去語音,立刻收到她無數表情包回複,都是撒花歡呼。
路楠離開萦江,穿過人行天橋。天橋上杜鵑開得很盛,一個穿着校服的短發女孩靠在欄杆上抽煙。她抖落煙灰,看灰燼落到橋下的車身上,像玩一個枯燥無聊的游戲。
把煙蒂扔掉,女孩轉身朝路楠的方向走來。
路楠站定了。現在是學校上課的時間,穿着校服的學生不應該抽着煙出現在這裏。更何況,她知道眼前的女孩是高三生。
女孩見她站定,很奇怪地瞥她。目光對上的瞬間,女孩肩膀一抖。
“梁栩。”路楠沒有戴口罩,她确定梁栩認出了自己。
梁栩忽然轉身就跑!
“梁栩!等等!”路楠立刻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