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的事我都記得很清楚

第十八章“你的事我都記得很清楚。”……

從天橋下來是商場,過了商場是一片僻靜的老住宅區。梁栩跑得飛快,路楠緊追不舍。路上人們紛紛避讓,好奇地看一個成年女子追逐穿校服的學生。

拐入住宅區,梁栩穿街過巷,片刻不停。路楠慶幸今天穿了平底鞋,否則根本不可能跟緊貓兒一樣靈活的梁栩。

“梁栩,停一停!”她大喊,“我沒有惡意!我不怪你!”

梁栩回頭看她,轉頭跑下一截石階。

“我只是想問許思文的事情!”路楠跑得胸口發痛,“你們……你們是朋友,請告訴我……她在想什麽……”

她扶着石階的扶手喘氣。眼前是一條七八米寬的河道。這是萦江一條小支流,叫博陽溪,雖然不寬,但很深,兩側河道斜插入水中。穿過博陽溪,不遠處就是許思文和梁栩就讀的博陽中學。

溪水兩側同樣立着欄杆。春末夏初,正是漲水的時候,博陽溪邊有人釣魚,有人游泳。路楠祈禱梁栩不要再跑了。她跟得很吃力。

這裏沒有橋,梁栩不可能跨過博陽溪。見她扶着溪邊欄杆踟蹰,路楠連忙走過去:“梁栩,我知道你認得我。我不是為了你做的事情責怪你。請相信我,我只想問許思文的事情。你和她是好朋友,你知道她當時發生了……別!!!”

路楠失聲大喊。梁栩竟然把書包頂在頭上,躍上了石頭欄杆!

路楠瞬間想起自己也曾做過這樣的事情。她慌得不敢動:“你幹什麽?梁栩,我不問了,你快下來!”

梁栩看她,眼神令路楠一怔。

那是很深很深的恐懼。

梁栩跳了下去。河岸斜坡平緩,她落地後不敢停留,直接奔向博陽溪,走入水中。

路楠此時也可以跳,可以追着她過去。但她明白這種追逐已經沒有意義了。梁栩的腦袋浮在溪水上,釣魚人吃驚地喊她“學生妹快上來”,有人跨進溪水準備去拉她。但梁栩竟是個游泳好手,她頭頂書包,靈活地游動,很快穿過博陽溪,濕漉漉地爬上了岸。

她冷得哆嗦,脫下長袖校服擰出一灘水。路楠遠遠看着她,仿佛與難題鏖戰一夜後終于得到答案。拿起手機對準梁栩,路楠前所未有的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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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栩披上衣服,與路楠隔着博陽溪對視、後退,最後轉頭往遠處跑了。

路楠放棄了去找沈榕榕的想法,她打車去故我堂,匆匆推門:“宋滄!”

店裏有客人,被路楠吓了一跳。宋滄示意她等一等。路楠此時才感覺焦急,頭腦裏各種想法沸騰冒泡,她迫不及待要跟宋滄分享自己推理出的答案,那個吓人的、令她齒寒的答案。

“發生什麽事了?”送走客人,宋滄給她遞來一杯溫水。又是泡着檸檬片的溫水,宋滄習慣在路楠緊張的時候給她這個。路楠喝了兩口,稍稍平靜,開始複述自己見到梁栩的經過。

她此前一直覺得,有什麽人在她看不見、摸不着的暗處針對她,但她無法得知這個人的身份,一切只是她身為受害人的直覺——直到梁栩和章棋出現。他們的身份是許思文的“朋友”,這是一個讓路楠深入觸碰許思文墜樓事件真相的口子。

宋滄跟章棋提及許思文的時候,章棋的反應很奇怪。而今日偶遇梁栩,梁栩的逃竄更是怪異得令路楠難以置信。

梁栩遠離路楠,幾乎是以一種逃竄的姿态。她非常恐懼,恐懼碰見路楠,恐懼與路楠溝通,恐懼令她甚至失去準确判斷的能力,在仍有絲絲寒意的四月裏,游水逃遁。

路楠當即判斷,追上去是沒有用的。梁栩身上必定有一個與路楠相關的可怕秘密,她根本不敢和路楠有任何接觸。

她想起一個一直沒有意識到的小細節。當日在派出所複盤監控內容,他們看見許思文進入樂島學校後在教學樓外停留可很長時間,期間一直看手機;在路楠辦公室門口徘徊的時候,她也不斷地看手機。但警方認為手機裏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追溯許思文主動墜樓的原因。

她為什麽頻繁看手機?她在看什麽?是這兩個“朋友”發來的,外人看不出任何不妥,卻能讓少女內心崩潰的信息嗎?

許思文墜樓,和這兩個奇怪的“朋友”有關系嗎?

路楠被自己的猜測驚得心髒亂跳。

“這兩個學生就是我們的突破口。”路楠說,“找到他們異常反應的原因,一定就能知道他們為什麽這麽害怕,也許還能找到許思文自殺的原因。”

宋滄坐在她對面,很認真地聽,末了忽然來一句:“我以為你會跳下去。”

路楠:“……”

宋滄:“畢竟你就是這樣救出這個小妹妹的。”他手指一勾,三花屁颠颠跑來,竄進他懷裏。

路楠:“那能一樣嗎!”

她有點兒生氣,不懂宋滄為什麽要岔開話題。宋滄忽然上身前傾,向她靠近,仿佛從正面摟抱她一樣。路楠眉頭一擰,宋滄卻只是從她身後的櫃子上拎出一串車鑰匙。

“放松點兒,別緊張。”起身時宋滄順手輕拍她腦袋,“事不宜遲,我們去找章棋。”

宋滄這次開的不是面包車,而是一輛看起來相當氣派的名牌車。路楠狐疑:“你什麽時候租的車?”

宋滄:“……這我自己買的。”

路楠坐上車:“真人不露相啊你。”

宋滄操縱方向盤:“驚喜嗎?”

路楠:“和我有什麽關系。”她立刻追問宋滄,怎麽去找章棋。

對她的不解風情,宋滄表示十分遺憾,言簡意赅回答:“他在哪兒讀書,就去哪兒找。”

路楠:“找他你想做什麽?他現在是高三學生。”依依向物華 定定住天涯

“高三怎麽了?”車子使出寧安路,很快拐上出城的立交橋,宋滄笑問,“高三可不是免罪符。我要是沒記錯,這倆人還沒給你道歉吧?”

路楠:“你怎麽知道?”

宋滄:“你的事我都記得很清楚。”

路楠:“……”

她故意不回應,繼續等宋滄下一句話。宋滄抛出的這句話沒人接,直接在車裏摔得粉碎。他扭頭看路楠,拿她很沒辦法似的:“對我沒有改觀嗎?”

路楠:“你一直都是個怪人。”

宋滄笑笑,回到正題:“你說過要等這倆人給你道歉,當面問一問許思文的事情。他倆住校,輕易不會出門,前段時間又因為陽性病例,學生全都居家上課不得外出。現在就是去找他倆的最好機會。”

“這個理由當然很好,但梁栩見到我就跑,章棋在你面前沒跑,是因為他當時不知道你騙他。”路楠說,“他不會見我們的。我們現在也根本沒法進學校。”

宋滄笑了:“所以需要一個幫手。”

在附中門口見到江一彤的時候,路楠才知道她就是宋滄的“幫手”。

江一彤年初回國,現在在附中當英語老師。她此前因為鐘旸家人的故意擺弄,誤會了宋滄,大鬧故我堂,給宋滄和路楠添了不少麻煩。湊巧的是,因為江一彤的留學背景,附中裏不少有意到國外深造的學生都向她咨詢過出國的事兒,其中就包括成績優異的章棋。

宋滄請求江一彤幫忙。他沒有跟江一彤提過自己和許思文的關系,反倒把路楠遭受的一切大大渲染,聲情并茂地敘述了一通。江一彤本來就對路楠心存愧疚,知道自己可以幫助路楠,自然不會拒絕。

“校外人士不能進入學校,但學生能出校。”江一彤說,“老師進出校門也沒有阻礙,我幫你們把章棋叫出來了。”她看了一眼手表,現在距離上午放學還有半小時。她帶着宋滄和路楠進入附中旁的一家奶茶店。

“你們學校這管理,形同虛設。”宋滄說。

江一彤和宋滄很不對付,白他一眼,忍着沒有怼他。路楠看兩人互瞪,覺得很是有趣,宋滄對高宴、朱杉和江一彤都不會嘴上留情,她心想,他對自己的态度,和對其他朋友确實是截然不同的。

坐定後,江一彤遞給路楠一個紙袋,裏頭是新款手機。

“對不起,我弄壞了你的手機,這個請你務必收下。”

路楠擺手回絕。江一彤在她肩頭痛哭過,女性之間一旦分享過這樣的眼淚,就無法把對方看作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人了。她指指宋滄:“他說他會賠給我。”

宋滄把紙袋推回給江一彤,點點頭。

江一彤在倆人臉上來回看,笑了聲:“宋十八,你這老板當得可真厚道。”

宋滄笑笑:“看人。”

江一彤不再糾纏于這個話題,說起了章棋的事情。

她是新老師,清北班跟她沒有關系。章棋主動接近她,是為了問出國留學的事兒。章棋的成績非常優秀,又因為多次參加全國、全世界的競賽,早已經被兩所最知名高校盯上。

他在校內很有名氣,一是模樣好看,參加辯論賽拿獎後下臺時有人拍他照片,他擡頭笑看鏡頭,那照片現在還在學校女孩手機裏不斷流傳;二是性格脾氣都讨人喜歡,他身上有一種超出年齡的冷靜和成熟,和同齡人交往時,他無形中會成為人群的領袖。他很少表達自己的觀點,只在關鍵處點撥或者提出新見,但每每又一語中的,值得欽佩。

“他太規整了。”江一彤說。

她看過章棋獲獎的一篇文章,洋洋灑灑六千餘字,一個結構精巧、思維缜密的懸疑故事,幾乎沒有多餘詞句,工整得無可置疑。是一篇好文章,但文章裏沒有“章棋”這個人。在炫技的同時,章棋巧妙地回避任何可能讓他袒露內心想法的東西。

路楠越聽越苦惱:“這麽複雜的孩子,他認得我也認得你,只要看到我倆在這裏,他根本就不會靠近。他會像梁栩一樣逃跑的。”

“不會。”宋滄斬釘截鐵。

路楠有時候讨厭他的胸有成竹,有時候又覺得這種莫名的、但總能應驗的自信很有意思。人一旦對誰産生好奇,那就很難控制了解對方的願望,路楠知道宋滄又等待自己發問,她便順了他的意思:“你又知道?”

“一個這麽自信的人,他不會逃避未知的危機。”宋滄說,“他會行動,會充分了解危機的結構,再決定是遠離它,還是摧毀它。”

奶茶店門上挂着的小鈴铛輕響。一個戴眼鏡的清秀男孩走了進來。他左右看了看,很快看見了江一彤,随即便是江一彤對面的路楠和宋滄。

正如宋滄所預料,章棋在停頓一瞬後,朝他們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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