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路楠心頭聳動:宋滄以十指相……

第十九章路楠心頭聳動:宋滄以十指相……

看着章棋,路楠想起少年時代那些成為校園傳說的男孩。

在青嫩的歲月裏,總有那麽幾個俊秀的少年人,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成為同齡人和老師腦子裏的記憶拓片,擦不去洗不掉,多年後一提起,便紛紛“是他啊,我記得”地唏噓。

在宋滄的轉述裏路楠沒感受到章棋的魅力,因為男人們不懂。在路楠看來,章棋有一張能令女孩輕易陷入情淖的臉。他談不上特別英俊,跟宋滄比起來少了些銳利和不羁,但偶爾露出敏銳目光的眼睛,讓他看起來充滿了不确定的誘惑力。一個始終正确的人,微露一點兒危險的端倪,是很吸引人的。

路楠心想,章棋平時或許不是這樣的。只是面對三個對他各有目的的成年人,他不得不這樣防備。

“江老師,”章棋坐下後笑笑,“原來如此。”

江一彤眉毛一挑:“什麽如此?”

章棋不答,徑直看向路楠。

“路楠小姐,對不起。因為一時沖動,我和朋友對你做了非常過分的事情,這件事情的惡果我正在承受。設身處地地想過,如果承受這一切的是我,我一定早就崩潰了。我很欽佩你的堅強,也更了解自己的不堪和魯莽。對不起,請你原諒我。”他的目光非常誠懇,被他那樣看着,任何人都不會懷疑他的誠意。

——除了宋滄。

“你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宋滄問。

章棋:“……我跟朋友在網上散布了一些關于路楠小姐的謠言。”他說話時目光在宋滄和路楠臉上游移。顯然這對奇特的組合令他迷惑:上一次見面,宋滄還自稱是許思文家人,但竟然跟路楠在一塊兒。

宋滄:“還有呢?”

章棋收回目光,直視宋滄。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反問:“還有什麽?”

宋滄:“你還做了別的。”

章棋:“你指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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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問題對抗問題。這招數路楠實在太清楚:宋滄就是這樣的,在他不想回答的時候。

宋滄又問:“你去看許思文了嗎?”

章棋這回鎮定多了:“疫情防控,醫院住院樓拒絕探視。我很想去探望思文,但現在還做不到。”

“你很想,那梁栩呢?”宋滄問,“你不知道她跟路楠今天發生了什麽?”

章棋坐在江一彤旁邊,他對面是宋滄和路楠。宋滄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目光始終凝在宋滄臉上,不曾朝路楠這邊移動分毫。“我不知道。”他回答,“我和梁栩不同校。”

露餡兒了。路楠心中暗忖。宋滄已經說出了“路楠”這個名字,真正“不知道”的人,在面對這個問題時都會流露困惑并看向路楠。章棋卻沒有。他不敢看路楠,他已經知道路楠追趕梁栩、梁栩涉水而過的事實。

宋滄在章棋看不到的桌下,輕輕碰了碰路楠的膝蓋。路楠接收到這個訊號,問:“章棋,你和許思文是怎麽認識的?”

章棋總算看她。少年人的目光含膽怯與探究,迎接路楠的凝視也毫不畏怯。宋滄曾見過的“恐懼”已經蕩然無存。他和梁栩完全不同。

在章棋的描述中,他和許思文的相識是梁栩促成的。許思文和梁栩同校,又是朋友,章棋與梁栩則是初中同學。一次偶然,三人在球館偶遇,一起打完比賽相約吃飯、遛彎兒,章棋和許思文很聊得來。之後三人便常常約在假日出門玩,看電影、劇本殺、密室逃脫、弓箭館,各種在年輕人裏流行的游戲,他們都嘗試過。

許思文家境優渥,章棋腦子靈活,梁栩性格開朗,是天生的氛圍組,從高一到高三,三人漸漸成了好朋友。

“這件事發生之前,你們沒察覺許思文有任何不對勁嗎?”路楠說得很艱難,“還有,為什麽要污蔑我,說我給過許思文一耳光?”

“思文沒有不對勁。”章棋說,許思文在高三上學期長期集訓考學,三人多是線上聯系。他們也不清楚許思文身上發生過什麽具體的事情,只是能感受到她漸漸低落,情緒不高。許思文不肯說,他們也不好一直追問。直到許思文墜樓,他們才曉得出了事。

他沒有回答“耳光”的問題。

路楠:“真的沒有一點兒不對勁嗎?”

章棋:“什麽叫不對勁?”

路楠:“和平時不一樣的行動舉止。”

章棋:“思文學藝術的,思維很跳脫,經常有一些出人意料的行為。我不确定這能不能算是不對勁。”

他的應答條條有理,毫無破綻,就像早在腦中預備好了應對方式。

路楠心中一動,換了個提問方式:“我想看看你們拍的照片,出去玩的時候拍的。”

章棋平靜回答:“我們很少拍照片。”

路楠:“為什麽?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孩不都喜歡用手機記錄生活嗎?就算你不拍,兩個女孩應該也會拍,她們發過給你吧。”

章棋:“沒有,她們也不喜歡拍。”

他在撒謊。路楠察覺章棋說完這句話之後有個眼珠子移動的動作,他無意識地移開目光,微微左漂。路楠忽然間有個疑問:章棋沒有去看過許思文的空間?許思文空間裏有三十多個相冊,僅是他們能打開的三個:素材、爽和生活記錄,就有數百張照片。如果他看過,他不會撒這個謊。

在短暫的沉默中,章棋像是察覺自己說錯了什麽,忽然擡頭問路楠:“思文她現在情況怎麽樣?”

“你想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宋滄接過章棋的問題。

章棋:“我為什麽會想聽思文的壞消息?”

宋滄:“你今年高三,檔案裏沒有任何污點,對吧?”

章棋笑了笑:“你很了解我嗎?”

宋滄:“你能不能正面回答我一次問題?不要反問,不要回避。”

“……你到底是誰?”章棋看看他,又看看路楠,“你不是許思文的家裏人。你們兩個在懷疑我?”

他抿了抿嘴唇,被自己的想法刺傷了似的,低下了頭。“江老師,再見。”章棋沒有再多說一句,對江一彤點點頭,拎着書包起身離開。

宋滄喝了口水:“一彤,不好意思啊,把你拉下水了。”

一直沒開過口的江一彤驚疑不定。她被章棋和宋滄、路楠的一番應對吓了一跳。那不是普通的、無辜的學生和當事人的應對。他在打太極,他在巧妙地試探、躲閃,正如宋滄所說,他試圖從宋滄和路楠這裏獲取信息,來判斷自己面臨的到底是怎樣的危機。

路楠微微攥緊了手。她這時才感到後怕——章棋,和梁栩,這兩個人顯然都有大問題。

兩人跟還沒回過神的江一彤告別。“一彤,你別擔心,他一定還會去找你。”臨走時宋滄說,“而且他現在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和路楠曾接觸過他。你和他正常相處就行了,分寸你懂的。”

江一彤撩開頭發:“你真的很了解他。”

宋滄笑道:“是啊,我們是一類人。”

江一彤:“都是壞東西。”

宋滄笑了:“噓。”

他開車載路楠離開,沿着大路一直往前。在本該左拐的時候,宋滄選擇直行。車子從沿海大道上駛過,這是一條高于地面的新路,能看到初夏陽光下非常明亮的海面。

“……不回去嗎?”路楠察覺這是出城的路。

“帶你去玩兒。”宋滄答,“回來了我們再去找梁栩。章棋難攻,梁栩不一定。”

路楠心裏堵滿了亂紛紛的東西。她突然惰于跟宋滄計較。今天這一整天,分手、追逐、試探,她情緒大起大落,實在太累。大海很美,他們穿過萦江入海口的大橋,離開了這座城市。

宋滄不肯告訴路楠是去哪裏,在高速路休息站停車的時候,路楠敏銳地發現停車場裏不少同齡青年,有的還帶着吉他、手風琴等樂器。像是郊游一般,年輕人們聚在一起談笑。

花了四小時抵達目的地,路楠被滿山滿野的人震驚。

“今年的春季草地音樂節。”宋滄搶到一個停車位,大大松了一口氣,“我有朋友在。”

“朱杉嗎?”路楠問。

“除了他倆,我還是有別的朋友的好吧?”宋滄笑出聲。

宋滄的朋友是個光頭,在音樂節的組委會裏工作,忙得頭皮冒汗。在他的帶領下,宋滄和路楠沒購買門票,直接進入了場地。音樂節的重頭戲在晚上,光頭細數着各個路楠沒聽過的樂隊名稱,叮囑他倆務必全程戴好口罩。

宋滄是音樂節常客,光頭還有工作,很快告辭。路楠在攤位上買水灌下,一路上她為了防止宋滄瞌睡,不停跟他說話,口幹舌燥。

“喝水幹嘛?”宋滄過來說,“喝酒啊。”

他用發圈紮起頭發,五官完全露出來,是很招人注意的長相。在人群裏轉一圈,身上便多了幾個貼紙。有姑娘大聲對宋滄說:“掃個微信吧。”

姑娘長相漂亮,性格開朗,笑起來連路楠也覺得好看。宋滄從自己胳膊上摘下一個古怪貼紙,貼到發愣的路楠臉頰,對那姑娘說:“你可以掃她的。”

姑娘轉頭看路楠,笑着:“拜拜。”

路楠看着姑娘背影:“你轉性了?”

宋滄吃驚:“我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麽形象?”

路楠擰開瓶蓋喝水:“壞人。”

人漸漸多了。路楠吃了點兒東西填肚子,宋滄花蝴蝶一樣,即便身邊有女伴,也仍有接二連三的人來問他要聯系方式,男的女的,漂亮的英俊的。他回頭看正吃着章魚丸子的路楠:“不高興了?”

路楠莫名其妙:“沒有啊。”

宋滄又被人拽走了。

路楠一點兒也沒有不高興。她擦幹淨手,左右看不見宋滄,估計他又被什麽新朋友舊朋友勾走了。她看見遠處有一束燦爛的黃色氣球,在夕陽的光線裏圓滾滾金燦燦,像溏心的蛋黃。草地上無數帳篷,人們三五成群地聊天、彈唱、大笑、痛哭、接吻和擁抱。路楠穿過草坪,不停地被各種各樣的人吸引。幾個白發蒼蒼的婦人在帳篷外吹風,把眉毛貼成金色的那個最為年長,她在彈吉他。其他人輕輕相和,多聲部合唱《加州旅館》。

路楠坐下聽了一會兒,日色越來越暗了。她想起自己的目的,忙繼續往黃色氣球的位置走。

氣球表層塗了熒光塗料,夜晚了幽幽亮着。路楠買了一個,繩子系在指環上,她把指環戴在手上,擡頭看到自己頭頂有個亮熒熒的球,只感到很有趣。

“啊,笑了。”宋滄不知何時跟在她身後,忽然來了一句。

他也笑,笑得燦爛,是路楠曾在騎行紀錄裏見過的年輕臉龐,沒心機、沒潛臺詞,清水一樣透徹。他牽着路楠的手腕,手心滑入手心。路楠心頭聳動:宋滄以十指相扣的姿勢握緊了自己的手。

“跟我走。”宋滄在她耳邊說。

暖場樂隊已經登上舞臺,氣氛熱烈。他抓緊路楠的手,鑽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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