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是那個入學三個月,就因……
第二十八章“是那個入學三個月,就因……
肖雲聲是一個月前到沈榕榕店裏應聘的。若以招學徒的觀點去看, 他年紀已經有點兒大了,超出了行業裏的慣例。但他非常誠懇,甚至願意無償加班, 用沈榕榕的話來說, “卷得太主動了”。
負責招聘的是店裏的主管, 他巴不得有肖雲聲這樣的員工,很快點頭答應,肖雲聲就這樣成了店裏的一員。
他非常勤快,能吃苦, 肯學習,才一個月時間,已經接觸了店裏所有的基礎工序, 無論是一樓的洗吹造型還是二樓的化妝服飾造型, 他全都學得極快。由于他的出色表現,第一個月就受到了嘉獎, 這也是沈榕榕能記住他這個人的原因。
肖雲聲話不多, 和店裏其他學徒相比,他顯得有些沉默, 因為年紀的差異也不太合群。沈榕榕沒事兒就喜歡在店裏呆着,有時候能聽到一些有趣的八卦。比如來做造型的某個姐兒對肖雲聲很感興趣, 每次來都點名讓肖雲聲服務,不久前還悄悄給了他一張房卡。結果那天肖雲聲根本沒去, 一整晚都在處理店裏水管爆裂的問題。
他的忠誠和可靠, 外加薪酬極低, 讓他成為店裏最好用的人。
也因此,他沒有朋友。店裏其他學徒對他頗有微詞,肖雲聲可能有所耳聞, 但他沒表現在行動上,只當作沒聽到。
“這也是我對他有點兒想法的原因。”沈榕榕說,“這個人是挺好的,但不夠真誠。他在我店裏工作,非常出色,但好像不是我店裏的人。沒有歸屬感。”
路楠:“是因為你給的錢太少了。”
“可能吧。”沈榕榕點頭承認,“而且我還想起一件事。”
學徒們不喜歡他,對他的議論也很多,有些傳聞漸漸離奇,比如說肖雲聲以前是道上混的,身上現在還留着可怕的刺青。
故我堂裏,高宴正跟宋滄描述肖雲聲身上的刺青。
學徒們每天在更衣室換衣服,最近天漸漸熱了,換衣服時上身總脫得光溜,有人很快發現肖雲聲會躲着衆人,偷偷換衣。起了壞心眼的學徒故意挑了個時間,趁他換衣服時突然推門闖入,肖雲聲果然火速背對衆人,沒有回頭。有人裝作熱絡,上前去拍他肩膀。
那是學徒們頭一次見到肖雲聲的可怕臉色。他一貫是溫和有禮的樣子,但一瞬間的狠戾讓他眼神充滿了殺人的怒氣。他甚至連語氣也變了,冷酷得像刀子,陰森森的:“幹什麽?”
他轉身面對衆人,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左側下腹的一大片刺青。
“一條蛇。”高宴比劃,“我和沈榕榕給看到的幾個學徒打了電話,他們的描述都是一致的,一條黑色的蛇,盤踞在肖雲聲左下腹,在肚臍下面。整體是青黑色的,但身上有很多金色的鱗片,非常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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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滄坐直了:“金色?!”
他立刻給小告撥去電話。小告剛準備和樂隊開始練習,接電話時很不耐煩:“又有什麽事?”
“金色的刺青常見嗎?”宋滄直截了當。
“不常見。”小告回答,“色料裏有淺金和深金,但跟我們普通認知的金色有很大差異。黃色倒是常見,很多人用黃色的色料,拍照後加個濾鏡,它看起來就是金的。”
“是的,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但有人能做金色刺青,對吧?”
“當然有。”小告笑了。
宋滄記得非常清楚,在小告還沒有失去雙眼視力的時候,她就是能夠做金色刺青的高手。厲害的刺青師可以利用不同的色料、造型、光影來制造顏色對比,駕馭金色和銀色這種麻煩的色彩。
宋滄跟小告描述肖雲聲腹部的蛇:“黑色蛇身,金色鱗片。能幫我問一問有誰做過這個東西嗎?”
小告答應了。高宴卻不解:“找刺青的人做什麽?”
“我一直不明白,這個聲哥……肖雲聲,他想控制梁栩,為什麽會帶梁栩去刺青。刺青這件事對他來說或許有一些特殊的意義。”宋滄想了想,“在腹部刺青……是個狠人。”
“我們可以直接去找肖雲聲。”高宴說,“有什麽困惑的地方,直接問他就好了。”
他沒有看過許思文的那個視頻,所以不能理解宋滄這種怪異的鎮定。宋滄在知道“肖雲聲”這個名字的時候,幾乎已經在心裏把它搗爛了。肖雲聲是成年人,他會受到懲戒——什麽懲戒?他欺辱一個孩子,折磨她逼迫她,他最終能得到什麽懲戒?宋滄對此毫無信心。
肖雲聲是個曲曲折折,利用許思文、梁栩和章棋來栽贓路楠,自己在暗處藏得極好的人。宋滄隐隐有種感覺:許思文選擇路楠的辦公室墜樓,當然也是出于肖雲聲的授意。但肖雲聲和路楠有什麽牽連,他們現在還不得而知。
他搖了搖頭:“不要打草驚蛇。我必須調查更多信息。”
高宴:“梁栩知道故我堂,難道他不知道?”
宋滄:“思文以前經常到故我堂找我,梁栩偷偷跟蹤過她。梁栩會選擇我和路楠作為她的同伴,我認為她還沒有把我和故我堂的事情告訴肖雲聲。”
高宴推推眼鏡:“那你快把這件事告訴路楠吧。這事兒對她來說完全是天降橫禍,她現在已經社會性死亡了。你看到網上那些人怎麽說的不?‘路楠’這個名字成了代號、标簽,但凡有類似的事件,學生和老師之間的矛盾導致學生受傷出事兒,這個代號就會出現。她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沒法擺脫的。”
宋滄心想,“路楠”不是她的名字。但他當然也知道,這個名字是不能夠被這樣污染的。
“你別騙她了。”高宴說,“她挺可憐的。你和她關系……以後要是事情敗露了,她一定恨你。”
被兩人提及的路楠正攥着餐叉不停打噴嚏。被她約出來吃午餐的路皓然忙問:“感冒了?”
疫情讓噴嚏、咳嗽成了敏感行為。路楠揉揉鼻子:“放心,應該是有人在罵我。”
路皓然皺眉:“你別上網了。”
“那怎麽可能。”路楠說,“故我堂的微博還有賣書賬號都是我在管理。我不看社交媒體的東西,傷不到我,你放心吧。”
路皓然很奇怪地看她,像打量一個全新的人:“你變了好多。”
他擅自做出結論:“是因為跟梁曉昌分手?”
路楠失笑:“不是。”
路皓然眯起眼睛:“因為那個和你一起去音樂節的男人?”
“……”路楠心想這人這麽敏銳到這種程度。但答案讓她猶豫。似乎和宋滄有關,但似乎更重要的改變來自她自己。她想了想:“哥,那你覺得現在的我好不好?”
路皓然點頭:“當然好啊。你現在……更像你自己了。”
路楠囫囵吞下一口牛肉。“你不喜歡我像楠楠嗎?”
兄妹倆都沉默着。他們很久、很久沒有提過真正的“路楠”。她消失了,卻又沒有,一縷游魂系在雙胞姐姐身上,吸食着她的生命。路皓然從妹妹的眼睛裏沒看到一絲憤怒和悲傷,他們居然可以這麽平靜、尋常地提及久遠的傷口。它看起來結痂了,裏頭卻腐爛得很深,路皓然從來是碰都不敢碰的。
路楠卻幹脆利落地,說出了禁語。
路皓然眼眶一熱,他連忙放下刀叉,深深呼吸。但這瞬間的脆弱動搖還是被路楠捕捉到了,她把手搭在路皓然手背上,無聲地看他。
“……哥,你想過她嗎?”路楠小聲問,“我每天都想,一直在想。”
路皓然緊握她手掌,點點頭。他低下頭,用另一只手擋住自己雙眼,不讓路楠看到他的眼淚。但顫抖的鼻音暴露了一切:“我也想她。我們都想她。”
緊箍着路楠胸口的透明荊棘在這一刻碎裂了。她終于能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兄弟坦誠地聊起舊日傷痛,他們終于肯面對這個隐秘的往事,“路楠”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他們的回憶裏,再也不必寄生了。
“可是你這樣就很好。”路皓然說,“桐桐,你像你自己就行了。”
路楠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還藏着這麽多眼淚。她很久沒在哥哥面前哭過,一時間還有些尴尬。上菜的侍應生左看右看,悄悄放下一疊紙巾。
“今天約我出來就是為了這個嗎?”路皓然拿紙巾擤鼻涕擦眼淚。
兩人回複心情後,路楠才說出真正來意:“你還記得‘肖雲聲’這個名字嗎?”
路皓然回憶片刻:“好熟悉。”
“是你的學生!”路楠簡直服了他的記憶力,“三年前你不是在全校職工大會念過檢讨嗎?那檢讨書還是我幫你寫的!”
一張臉從記憶深處浮現。瘦削、冰冷,二十歲的年紀,比許多大學生都年長一點兒,監控裏的他把舍友從樓梯上推下去,出手迅速冷靜,離開時鎮定得不像個剛剛犯了罪的人。
路皓然終于想起來了:“是那個入學三個月,就因為故意傷人被開除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