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如果真的有武器,不如直……

第三十章“你如果真的有武器,不如直……

楊雙燕和許思文認識很早。那時候許思文還沒有變成現在的忤逆性格, 她是符合所有父母想象的女孩:乖巧懂事,聽話美麗。

許思文是奪目的,楊雙燕卻不是。她長相平凡, 身高平凡, 成績平凡, 是徹頭徹尾的普通人。

這兩個人有着說不完的話。許思文和楊雙燕同桌才一周,就把她請到家中做客。宋渝對楊雙燕的印象很好,她是怎麽看都不會有任何威脅的那種女孩,會走上普通平凡的人生道路, 絕不會給許思文帶來無法預計的風波。

楊雙燕成績比許思文好,中考卻發揮失利,進了博陽。兩人再度成為同班同學, 感情越來越好。許思文那時候與父母的關系已經變得惡劣, 但只要楊雙燕到家裏做客,她的态度就會和緩許多。宋渝也跟許思文一樣喊她“燕子”, 期盼楊雙燕多來玩兒, 遇到小長假,幹脆勸說楊雙燕在家裏住下。

楊雙燕也不太樂意回家。她童年時父母離異, 中考之後母親再婚,她有了繼父和一個哥哥。楊雙燕從來不在宋渝面前提及自己現在的組合家庭, 但宋渝畢竟是母親,她能察覺楊雙燕對這個家庭的微妙抗拒。她試探着問過, 楊雙燕卻從來不肯說得詳細。

宋渝能感覺到她的抵觸。兩個陌生人闖入她的生活, 她對那個“家”沒有絲毫認同感。

宋渝和許常風維持着名存實亡的婚姻, 她在家的時間也不多,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楊雙燕再也沒出現過。她問許思文, 但每每觸及這個話題,許思文的反應就會非常恐怖,宋渝受了幾次驚吓,便以為她和許思文之間發生激烈争執,已經決裂。為了不激怒女兒,她從此不敢再提“楊雙燕”這個名字。

她最後告訴高宴的信息是,楊雙燕已經休學了。至于休學原因,人現在在哪裏,她也不清楚。

路楠聽完,扭頭看宋滄。宋滄正用平板浏覽“@剪刀腿愛德華”的微博。他和路楠幾乎翻遍了楊雙燕的一百多條微博,此時重看,有了許多新的感受。

這個從不在網絡上露面的女孩兒有了一張具體的臉。她在許思文的鏡頭裏總是很快樂。宋渝強調楊雙燕平凡,也許在她眼裏,和她的女兒相比,所有女孩兒都是平凡的。但許思文很會拍照,她捕捉了許多楊雙燕無意流露的小表情。從第三人角度看去,這些照片裏更活潑、更具有生命力的,顯然是楊雙燕。

就像被楊雙燕引領,許思文也呈現出宋滄許久未見過的開朗和活潑。

“博陽中學,高三,楊雙燕。”路楠說,“我拜托我哥哥去問問。他有同學在博陽中學當老師。”

高宴拎起背包:“那你們繼續,我還有采訪,先走了。”

今天獲取的信息太多、沖擊也太強烈了。路楠和宋滄複盤所有情報,在紙上寫得密密麻麻。

肖雲聲和楊雙燕是重組家庭的異性兄妹,彼此之間并沒有血緣關系。楊雙燕曾狠狠訓斥肖雲聲,他們之間必定發生過重大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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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肖雲聲帶着章棋和梁栩欺淩許思文,這是對楊雙燕的報複?

那肖雲聲為什麽執意構陷路楠?

宋滄看着路楠:“不行,我們始終不知道肖雲聲為什麽要對付你。他對付你的方式顯然不是一般的報複。絕對不會是你哥哥的原因,他沒必要遷怒你。何況你哥哥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三年。”

對老師來說,學生在自己辦公室裏自殺,這是對職業生涯的毀滅性打擊;對一個女性來說,成為“蕩婦”、成為罪犯,對生活是重創。肖雲聲的招數顯然經過精心策劃。高宴的論斷是正确的:摧毀路楠的生活,讓她社會性死亡,這是肖雲聲的目的。

“他和你一定有更直接的矛盾。”宋滄說,“再想想。你真的從來沒有見過他?”

楊雙燕這個突破性進展的出現,讓宋滄變得有些焦急了。路楠實在想不出她和肖雲聲有什麽交集,焦慮中忍不住問:“宋滄,你是不是認識許思文?”

宋滄一怔。

“涉及到許思文的事情,你總是很激動。”路楠說,“難道她也是故我堂的客人?”

這一瞬間,無數念頭如驚雷從宋滄心頭嘈雜滾過。吐露實情的念頭懸在他的喉嚨裏,就要沖破嘴唇的禁锢。路楠看着他,并沒有期待什麽驚人的答案,只是靜靜等待。

宋滄從不知道自己會這麽難以開口。他向來油滑,對付路楠這樣的女人游刃有餘,偏偏一次又一次被她的出乎意料吸引,竟然已經到了無法對她坦白的地步。

他知道坦白的後果。

“……我只是擔心你。”宋滄說,“我認識的是你。”

換作以往,他說這種很動人的話時,會習慣性地靠近路楠,讓語言帶上更多暧昧的意義。但今天沒有。他說完後踟蹰,最後起身去給小貓們倒貓糧了。

故我堂裏很安靜,高宴沒關緊門,風鈴的樂聲從門縫裏漏進來,像這傍晚時分的夕陽一樣懶洋洋。路楠看着宋滄忙活,看小貓們和他打架。宋滄額外給了黑貓幾根小魚幹,有點兒最後的晚餐那味道。

“它什麽時候走啊?”路楠蹲在他身邊問。

“下周。”宋滄說,“你要送它嗎?”

“好。”路楠撫摸黑貓的背,它吃糧吃得整個小腦袋都幾乎埋在碗裏。

兩人逗三只貓玩兒了很久,誰都沒提昨夜,只是享受此時此刻。

晚飯也是宋滄下廚,路楠給沈榕榕打電話,沈榕榕問她今夜是不是也不回家。路楠辯白否定,沈榕榕在那頭笑了:“別害羞,記住了,你得随時随地跟宋滄飙戲。”

宋滄手機放在桌上,忽然響了起來。是小告打來的電話。

穿着圍裙的宋滄匆匆走出,一邊擦手一邊開了免提。得知路楠也在,小告很快樂地跟她打招呼:“給肖雲聲刺青的人,我找到了。”

這罕見的刺青,在圈裏稍稍一問便找到了刺青師。刺青師是小告的好朋友,本來客人的隐私資料是不可随便告知的,但小告出面,對方透露了一點兒珍貴的信息。

金色鱗片的蛇,不是肖雲聲自己帶來的圖樣,是刺青師設計的。肖雲聲來到他的店裏,只有一個要求:用一個面積足夠大、足夠漂亮的刺青,掩飾他左側下腹的傷疤。

“一條手術縫合疤痕,大概有十二厘米,很長。”小告說,“肖雲聲跟我朋友聊的時候說,那是被人刺傷的。好像是他家裏人動的手,他沒有細說,我朋友也不方便問,只記得這個人很能忍疼。”

宋滄不解:“他家裏人給他開的刀?”

小告大笑:“不是!他家裏人捅他一刀,後來才去醫院動的手術。”

路楠背脊像竄過一道電。她抓緊了宋滄的手,手指狠狠用力,吓了宋滄一跳。

“……是楊雙燕。”路楠聲音低沉而驚悸。

在她和楊雙燕寥寥幾次見面中,基本都是楊雙燕從花店裏跑出來跟她打招呼。唯有一次,剛下了雨,天色陰沉,下班的路楠穿過花店所在的捷徑回家,看見楊雙燕坐在花店門口的階梯上,拿着手機正在敲鍵盤打字。她戴着口罩,長發披肩,路楠眼尖,看見她顴骨有一點兒淤青。

“你好?”她不能不過問。

楊雙燕立刻收起手機,看到是她,那雙冷淡的眼睛流露一點兒笑意,下意識地把自己口罩網上扯了扯。

“跟朋友聊天?”路楠坐在她身邊。

楊雙燕搖搖頭:“寫日記。”

路楠:“你有寫日記的習慣?”

楊雙燕:“偶爾會寫。記一些重要的事情。”

路楠決定直接詢問。她看着楊雙燕的臉:“你的臉怎麽了?”

如果那時候問話的是路皓然,他或許會跟直接地觸及核心:是肖雲聲動的手?但當時的路楠還不知道肖雲聲和楊雙燕的關系,在聽到楊雙燕回答“我哥打的”時,也沒能立刻理解其中更可怕的意義。

楊雙燕也并不想告訴陌生人自己的家庭狀況,只以“他”代稱。

父母工作繁忙,家裏常常只有“他”和楊雙燕。他上了三個月大學就回來了,原因據說是“不适應”。楊雙燕是走讀生,在家裏能碰上他的機會并不多,第一次被他扇耳光,是因為做飯時忘了按下煮飯按鈕。

那一耳光把楊雙燕直接掼倒在廚房地上,她被打懵了。動手的人兩手抱起電飯鍋,直接砸向地上的楊雙燕。楊雙燕尖叫躲避,想脫離廚房,又被他一腳踹回去。

從第一次動手,到楊雙燕把這些事情簡略告訴路楠,已經過去兩年。兩年裏暴力在逐漸升級,而且做得更加隐秘。

路楠扯下她的口罩。女孩右臉有明顯的淤痕。

“你的父母都不知道這件事嗎?”路楠感到匪夷所思。

“他只會在父母不在的時候動手。”

“你可以跟他們說的!”路楠有些怒其不争了,“你別怕,你的父母會保護你的。”

楊雙燕那時候的神情極為複雜。她笑了笑,低下頭重新戴上口罩。

路楠起身:“走,我和你去報案。這是嚴重的家庭暴力,如果你父母不管教你的哥哥,那你得自己保護自己。”

楊雙燕卻不肯動。路楠想了想,坐回她身邊。女人的直覺在這個時候給了她一種提示:“他”拿捏着女孩不願意示人的秘密。

“……他還對你做過什麽?”路楠低聲問,“他碰過你嗎?”

少女的眼神令路楠難以忘記。被這樣的目光看過一次,她甚至覺得自己也成了隐瞞惡行的罪人。

“我陪你去報警,好嗎?”路楠握住她的手,“不要怕,你不能再呆在那個家裏了,絕對不行。”

“我有武器。”楊雙燕說,“姐姐,我找到武器了。”她笑得很堅決,“我有能力保護自己。”

無論路楠怎麽勸說,女孩就像鐵了心一樣,堅持要自己防衛。她的決心裏有一些瘋狂的東西:“是他先傷害我,我只是自衛。對嗎?”

“……對。”路楠咬牙,“你如果真的有武器,不如直接用在他身上!”

路楠的肯定讓楊雙燕瞬間獲得勇氣。她雙目頓時有了神采,在路楠焦灼的目光裏很輕快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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