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逃夭
回到蘇莊以後,我一直記得和蘇承然一起度過的晚上,那個山洞。蘇承然突如其來的擁吻讓我措手不及,回憶裏第一個記起來的,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一個畫面,因為那個冰冷的吻,我逃到了這裏,而這個吻,我卻無以為報。我想我是不能對蘇承然說一句狠話的,他會因為擔心我跑到山上來找我,就好像很多年以前他對我們姐弟善意的一次幫助一樣,讓我着實感動……甚至,不能忘記。
心口無端端的疼起來。我起身翻了翻師伯的醫術,又拿出了那兩株快要在懷中揉爛的草藥。将草藥夾在書中。推開窗戶吸了口氣,胸口的疼痛減少了些。
言華已經找回了藥,在山洞的第二天,我們又是被發現山洞的那個小乞丐給找到的,他很自豪的說,他的特長就是找山洞,住山洞……
蘇承然被救了回來,蘇老爺和蘇夫人果然急得不得了,蘇鳳早就哭成了一個淚人,蘇承然什麽也沒說,只是笑着将我望着:“芷兒,我身上有些痛,等會幫我推拿推拿可好?”
我無言以對。
回來以後,言華白枕連口氣都沒喘就開始煉藥,卻囑咐葉祝不讓我到處瞎摻和。葉祝奉命來守着我。我很哀怨的将他看着,他攤攤手:“我又不是第一次做你的看護。”我很憤怒的拍桌子:“搞什麽!我好歹是他姐姐,他把我當成個廢人嗎!”
葉祝彈了彈我的腦袋:“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大家不是看你受傷了想讓你休息休息嗎。”
我眼淚又要掉出來了,怒吼:“那你又拿毛毛蟲來幹嘛!”
藥很快就煉好了,我親自為蘇承然敷了藥。那一日,他眉頭深鎖,我想心裏的忐忑總該有的,卻不知道怎麽安慰的好。
開始施針的那一天,蘇承然說要先沐浴更衣,我趁這個機會偷偷跑到言華那邊,扯着白枕的袖子問他成功的幾率有多少。白枕想了想,伸出四只手指。我愣了愣,心裏涼了半截。白枕拍拍的我的肩膀:“這時候無非是盡人事聽天命,針灸你可以放心,言華會用內力推進去,手法方面雖比不得彥青師伯,卻也差不了幾分,而那藥材聽起來平平無奇,搭配起來卻是珍貴無比的寶藥。其實你還是不必太過擔心。”
我急了:“既然你說的似乎是萬事俱備,為什麽還是只有四成機會?”
“是穴位。”言華終于開口。淡淡看着我,他說:“廢了他的雙腿的人功力十分深厚,藥是良藥,可針灸卻是一件不易之事,只怕穴位沒有掌握好,他就真的是個廢人了。”
我握着拳,思索良久,揚起手就劈向自己的雙腿!白枕和言華完全想不到我會出此下策,皆大驚失色,劇痛難忍的我終究倒在地上,言華的怒火快要燒到我的眉毛了,他拽住我的手:“你這是做什麽!你以為用你做實驗就能萬無一失?”
我覺得渾身一陣一陣的冒冷汗,劇痛讓我狠狠抽氣,我都着唇說:“雖然我的武功不及你,內力倒不至于丢阿爹阿娘的臉,弟弟,阿姐的腿便在這裏,醫不醫,就看你了。”我甚是艱難的沖他得意地笑,我想,先用我的腿試針,也許幾率會大一點。
本來我是不想讓蘇承然知道這件事的,可是紙終究包不住火,所以,當他瞧見同樣坐在木輪椅上的我的時候,一掌拍在輪椅的扶手上險些廢了這張椅子,那雙漂亮的眼裏,有驚訝,有憤怒,更多的,卻是心疼……我想,我大致是不會看錯的。
“為什麽要做這些……”他都着手輕輕撫着我的雙腿,我牽住他的手:“不是說好了,倘若治不好你,我便陪你一起做個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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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承然兀的抱住我,隔着兩張椅子,我們抱得很是艱難,我将臉埋在他的胸腔前,他的一字一句,都能讓我感覺到他胸口的震動。
“白芷,即使能夠再站起來,可沒了你,就沒有了任何意義,是你告訴我可以放下那些不必要的重擔,那以後,為何你不可以我和一起作伴?我知道,你想走是不是?你想走是不是?你以為我會讓你如願嗎,即使我一輩子是個廢人,我也認!你……你可以不要走嗎?”忽然軟下來的語氣讓我有些不知所措,留下來嗎?那那個人要怎麽辦?
“咳咳……”身後傳來一陣輕咳,言華鐵青着臉走過來,将我與蘇承然分開,也許是我現在的臉色不是很好看,言華并未多做追問,與白枕将我二人帶回房間。白枕屈膝為我上藥,細心道:“上藥的地方這幾日不可碰水,你的腿……總之安分幾天,要讓藥性好好慎入。”
我看着他上藥,跟着點頭,言華就像一尊冰山佛一樣立在一邊,我讨好地笑笑:“不然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左右還要過幾天再施針的……言華冷哼一聲,不再理我。甩着袖子走了。白枕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我也沖他笑笑,言華是我弟弟,他心裏怎麽想我很清楚。只是旁人看來總覺得他似乎不近人情。
我看了看蘇承然,很好,我們倆各自坐着木車玩兒,倒也般配,我沖蘇承然嘿嘿笑了笑。一時間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憋了好久才憋出些話來:“蘇承然……不管怎麽樣,我白芷是不會嫁給一個廢人!你……你趕緊給我好起來!”
蘇承然眼中有一道光彩,他驚喜道:“真的?芷兒……你答應、答應永遠留在我身邊?”
我鼓起勇氣看着他,微紅着臉。點頭!
看着他歡喜的樣子,我有些心酸。而我看見葉祝的樣子的時候,心更酸。從小到大,一直整我捉弄我的葉祝和言華一樣發了火。我從未見過葉祝這麽惱火,看見我斷掉的雙腿慘兮兮的坐在輪椅上的時候,他差點揚手送我歸西。
“誰讓你這麽做的!”這是他第一次用這麽重的語氣跟我說話,想來這麽多年他總是嬉笑玩樂游戲人間,不溫不火的。甚是欠扁,若不是這一怒,我險些忘記他更是我和言華的大哥,從遇見他到現在,無論是那時叫我們功夫的他還是我們創辦江湖晚報他對我們的幫助,看着葉祝發怒的臉,我忽然有些恍然大悟,如夢初醒。想來這麽多年以來,我的精力一直放在了言華身上,放在了江湖晚報,放在了各種的情報之上,卻忘記了身邊還有很多人……
我撓撓頭,心虛的勾了勾葉祝的手指,心虛的呵呵笑。葉祝怒視着我,我幾次想要低下羞愧的頭顱,卻頂着壓力看着他,葉祝臉上的怒氣慢慢消失,朝我伸手,我以為他要拍我耳光子,吓得閉上了眼睛,可下一秒,卻被他抱在懷裏,沉重的嘆息後,我聽見他說:“要是別人,老子早就撬了他的心肝,可這雙腿卻是你自己廢的。千秋,你要我拿你怎麽辦才好!”
我有些愧疚的看着葉祝:“葉祝啊,你別太傷心了,就算不能走路,還有輪椅呢,再說,言華能治好的,你要相信希望!你要好好活下去……”我怎麽覺得,我這番安慰,弄得倒像是葉祝廢了腿一樣……
晚上,我都快要歇下了,忽的聽見外面有動靜。似乎是瓷杯碰撞的聲音,我十分不利索的起身,結果撲通一聲栽在地上,門外的人聞聲趕忙進來,看見地上狼狽的我,放下手中的盅子,将我打橫抱起來。
哎呀……我心裏一驚。言華真的已經是個大男人了,以前都是我背着他到處走,現在,卻是他抱起我了。我沖他露出了得意地笑,卻見他神色複雜。我瞟見了他端進來的那盅子東西,低頭笑了笑:“真是貼心,這麽晚還知道給阿姐送些宵夜……快,抱我過去。”
桌子上放着我不待見的燕窩,可言華學了這麽多年的廚藝,估計就學會了炖燕窩,我不好掃了他的興,端起來喝了一口,咂巴了幾下。言華一臉的欲言又止。我看在眼裏,只能笑笑:“別緊張,阿姐相信你。”
言華沉思了一下,說:“阿姐,待事情辦完了,我們退隐江湖,可好?”
退隐啊……我揚了揚頭,恰好瞧見了窗外的月光,一時興起,拉着言華到屋頂上看月亮。言華奈何不了我,帶着我飛身上了屋頂。我看着看着,有些犯困,便靠在了言華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的,聽到他說話……
“以前日日風餐露宿,枕着石頭看月亮,卻不會擔心害怕,因為阿姐你會抱着我睡覺,可現在住着大宅子,卻反而睡不安穩了……”
我迷迷糊糊的回道:“呵……想是沒有阿姐抱着你了吧……叫你還那麽嫌棄我……”
言華似乎是低低的笑了幾聲,将睡未睡之際,我仿佛聽見他說:“阿姐,謝謝你……”
傻孩子,姐弟兩個何須這般生分……
腿上的藥敷了三天,第四天的時候果然如蘇承然說的那般有些灼熱的刺痛,言華要先在我的腿上施針,待心中有數了,才會在蘇承然的腿上施針。第四天,白枕為我取了藥,問了我一些簡單的情況,點頭說恢複的很正常,這倒是讓我有些咋舌,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是廢了雙腿!這藥當真是奇藥……我開始有種展開人生第二事業的想法……當個藥販子!下面的針灸,無非就是一個刺激的作用是血脈暢通,加快恢複,只是穴位力度的拿捏就又是一個關鍵點了!
言華蹲在我的面前,取出金針,下手極快!當時我只覺得腿上一陣劇痛!他下針的地方是我當日劈掌的地方,可是在他紮了第一針之後,略略停頓,又在另一個地方狠狠紮針!靠!你沒有說是紮骨針!葉祝不知道從哪裏蹦跶回來,見狀立馬過來幫忙,按着我不讓我亂動彈。以免影響言華。
劇痛引得背上一陣陣冷汗,過了很久才慢慢緩和,言華淡淡道:“阿姐你功力不到家,想來那一掌劈的不是太狠,好起來也更快。”看他有了笑意,我就知道他一定心中有數了,我撇撇嘴,這不是廢話嗎,自己對自己下手哪舍得呢……意思意思嘛……不過這也夠我疼上一陣子的了……
言華将我看着,笑了笑,道:“蘇承然的傷處只怕難尋,不過我有更好的辦法。”
什麽?我很好奇。
言華卷起針包:“來不了準的,就來狠的。周身的血脈全部刺激到,效果會加倍,只是……痛苦也加倍。”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免不了又多問一句:“是不是承受得了這種苦,就一定能康複?”
“自然。”言華底氣十足的回答我,剎那間,我覺得他臉上閃爍着“我是神醫”的光芒。這愁人孩子,又該驕傲了。
接下來,言華和白枕就該準備為蘇承然紮針了,我被安置在房間裏面休息。
蘇承然紮針的那天,他們用繩子綁住了他,以免他亂動。毫無疑問,言華既然說了沒問題,那麽蘇承然能重新站起來是遲早的事情。紮針以後,腿時常會有些疼,有時候疼得睡不着,我會用手捶,這個時候葉祝和言華會輪流拽住我,說這是在長骨生筋,忍一忍就好。當時我想,蘇承然比我上的嚴重,會不會比我更疼?目光撇了撇一邊,牆上還懸挂着當初從蘇承然那裏奪來的寶劍。想起處處與他鬥法,我有些不自覺地笑了。
我讓憐兒帶了口信給蘇承然,我倆現在都是紮了針的病患,需要好好休息,暫時沒必要見什麽面,蘇承然這個孩子就是好騙。所以一個月後,當蘇承然拿着憐兒呈上的當初被我奪去的寶劍和一張寫着“後會無期”的紙條時,臉上的盛怒我是可以想象的,不過好在彼時,我已經離他很遠了……當我坐在大樹上等到言華他們來與我會和,被告知蘇承然尋我尋瘋了的時候,我只能苦笑,當初應承他的,是白芷,而我,是言千秋。
也許是我對不起他,可是現在的言千秋,還不适合盡做些兒女情長的風月之事。心口又傳來陣陣疼痛,連帶着腦袋也有些暈,我回到了逍遙莊,悶頭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