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記憶
那日一別,我并未見到蘇承然,因為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我是被葉祝扛上馬車的。搖搖晃晃的馬車讓我吐得一塌糊塗,我覺得自己的鼻子眉毛眼睛都皺在了一塊,可憐兮兮的看着端坐在一旁的言華。言華用一種“自作自受”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沒辦法,旁邊還有莊月銘和他的未婚小娘子,我一腳一踹車門:“停車!讓我下車。”
“你又鬧什麽?須知我們要潛入流裘,不可大張旗鼓,你這般是怕別人注意不到我們嗎?”言華皺眉道。我鼓着腮幫子回駁:“你也說我們是混入流裘,還要這麽大張旗鼓的乘坐馬車?太掉江湖人的範兒了!”
“言姐姐,此行流裘确實不宜聲張,我們是喬裝的商人,這些都是按照商人的行頭配置的,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陪你下車歇息一下?”孫婉清十分善解人意的關切道。
我也沖她柔柔一笑:“不了,我吐一吐就好了。”然後我把腦袋伸到了窗戶外面。
葉祝騎着馬從旁邊掠過,将嘴巴裏叼着的狗尾巴草插在了我頭上。葉祝你這個混蛋!
我坐回到車裏,惱怒的扯下腦袋上的草,卻無意間碰到一只玉簪。傷感之情一下子湧了上來,這只簪子還是有一天晚上蘇承然送給我的,該死的,我怎麽把它帶來了。車內忽然變得安靜,孫婉清靠在莊月銘懷裏,言華老僧入定般閉目養神,我覺得再在這裏呆下去我就要氣絕身亡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直接撩起車門簾飛身跳了出去,葉祝慌忙的勒住馬,我踹了他一腳,讓他讓了個位子給我坐,于是我就這麽和葉祝同騎了。
言華聽到響動,撩起車窗簾瞅了瞅我,我十分拿喬的不理他,目光流轉間,我好像看見莊月銘冷冷的看着我,可在一看,他分明在閉目養神,我不輕不重的給了自己一耳光,拉回了思緒。
耳邊傳來葉祝的嗤笑:“瞧你這個慫包樣,老子看了就覺得樂!”葉祝這個人,言行舉止總是和他溫文爾雅的外表打扮好不相符。我哼了一聲,不理他。葉祝也哼了一聲:“笨蛋。”
到了國界關口,自然是有重兵把守,言華不知在哪裏僞造了商人的身份證,我忽然想起來過去在言家大宅,我們出版江湖晚報,面上就是用商人身份作掩護,為了江湖晚報的順利暢銷,他就是用的商人身份經常走南闖北的做生意。我悄悄瞅了瞅他手上的通關文牒,順利入關後悄悄湊到他身邊:“你什麽時候做假證了。”
言華淡淡的說:“總得有一技傍身。”
于是沒我們就算是順利的進入流裘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好像過于順利了。進入流裘之後,我們一行人馬上去換上了當地的服裝,流裘的服裝很漂亮,卻不像南姜那樣廣袖流袍的,應該是這裏以山地為主的地勢,多數人上山下山的,所以服裝都以緊身短打為主,這穿上雖然舒服,可穿起來卻不是很容易,光是腰帶的綁法以及坎肩的穿法就十分的複雜,我拿着一件做工十分精致的衣裳進了試衣間,一件一件的穿好。而等我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孫婉清紅着臉站在外面,手上的衣帶怎麽都綁不好。
“我來幫你吧。”我接過來,為她穿上衣裳又慢慢綁好,莊月銘忽然開口:“你來過流裘?”
手上的動作一滞,又是那個熟悉的聲音:“笨蛋,這都不會,來,我教你!”
言華輕咳了一聲,将我拉回現實,我愣了愣,剛孫婉清綁好。不禁好奇地打量這裏的一切,心中卻無半點熟悉之感,可在此之餘,我也不覺得陌生……
“今天都累了,我們找一家客棧休息吧。”言華開了口,于是一行人不再說什麽,專心投棧。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大便臉太明顯了,莊月銘一直時不時的皺着眉頭看我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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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既然到了流裘,我和言華養出的一幫手下自然也會在夜黑風高之時跟過來,是以,在月上柳梢頭之時,我的9527已經恭恭敬敬的立在了客棧的屋頂上。他将我托付給他的事情辦得十分妥當,我嘉獎性的摸摸他的頭。在這大晚上的,我居然還能看見他臉紅,哦活活,好快活。9527是個羞澀的少年,不知怎麽的,我為自己的這種流氓行徑感到很熟悉,索然我确實不記得我曾經流氓過誰。
9527羞澀的退後一步,繼而說道:“大小姐,屬下還探到一件事。”
“說。”我揚揚手。
“素素姑娘在大小姐你們到達流裘之後也跟着來到這裏。”
素素!我心中一驚,她怎麽跟來了,可就在我一擡頭,9527卻閃到我身後給了我一手刀,然後我就兩眼一抹黑了。
醒過來的時候,我居然在一尊破廟的佛像之後,身邊的人是……素素!9529端端的立在身後,我十分不解的看着她們,素素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順手點了我的啞穴。
雖然不知素素要做什麽,但我深知她不會害我,也許出于本能的信任,我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外面的動靜上。是兩個人的腳步聲,聽聲音,應該是一男一女。
等聲音靠近,我們三個人開始屏息偷聽。
“只要等流裘派過去的人将罪證栽贓給蘇承然一方,朝廷自然會一句捉拿武林叛黨,屆時我們再離開,武林之中,便不會再有什麽南北武林之分……”
這個聲音是……孫婉清!
“你這麽有自信?”莊月銘的聲音帶着些挑逗。
孫婉清笑了笑:“自然,你想做武林霸主,我自然也想嘗嘗第一夫人的滋味。如此不是甚好?”
“那流裘這邊的人如何利用?”
“你我已是夫妻,我自然無須蠻你,其實,流裘的棋子,一年前就已經布下了。月銘,只要我們和流裘聯手,他們定能保你坐上武林霸主之位,一旦流裘攻下了南姜,以後就是我們的天下了,流裘想要進入中原,坐穩江山,要靠我們的地方還有很多!”
“清兒,真是辛苦你了……”莊月銘輕嘆一聲,然後是限制級的聲音。
如果說憤怒是一把火,我現在已經燃燒了,素素原本有些擔憂的看着我,先下的表情卻越來越驚恐,我似乎感覺到體內有一股真氣胡亂跳蹿,連帶着腦袋也暈暈沉沉的,素素有些緊張的抓住我的肩膀。
“大小姐你沒事吧?”
“誰在那?”莊月銘大喝一聲,素素見狀,趕緊帶着我離開,9527沖上前拖住他們,可惜他們都太小瞧了莊月銘,他一個閃身就躲過了9527的攻擊。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臂,素素一把奪過我去和他交手,但是我很明白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就在這時,孫婉琴手上扣住了幾枚銀針,幸好雖然我十分不在狀态,卻看清楚了,使了最後的力氣推開了素素,素素險些撞上身後的供桌桌角,9527眼疾手快,飛身過去抱住素素,我大喊:“走!”
真氣沖破了穴道,我也從身上取出針打向孫婉清,孫婉清一躲開,正好開出了一條道,我立馬說:“去找言華!我不會有事!”
莊月銘的招式并不毒辣,似乎旨在擒住我。素素本還有些猶豫,最後倒是9527狠了狠心,帶着素素逃離,見他們離開,我這才有片刻的松懈,可就是這一刻的松懈。莊月銘給了我結結實實的一掌,鮮血湧入喉頭之際,仿佛連那些封塵已久的記憶也一并給打了出來……
原來看些話本,作者感嘆時說道,滄海桑田,無非彈指一揮間。彼時我還十分鄙視這種酸溜溜的話,可就在倒地被擒的一瞬間,那長到可以延續一輩子的痛苦記憶在眼前一一劃過……
我記得了……我記得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莊月銘冷冷的說。
“月銘,現在,她只有一死!容不得你再留情……”
“你終究還是知道了……”那時,他這樣說……
“她已經知道太多了。留不得!”
下巴被狠狠捏起來,莊月銘問:“你真的恨我了?”
“我知道……你恨我……”
“你确實該死,可是千秋,我還是下不了手……”莊月銘眼中閃了閃,我卻覺得諷刺。
那時候,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既然你恨我,索性我親手殺了你,倒也讓你恨個徹底……”
沒有再服忘情丹,又因為蘇承然的離開和莊月銘定親,情毒終于還是發作,那些被強制遺忘的記憶被激了出來。我擡起頭毫不躲閃的看着莊月銘,一字一頓道:“不,與其讓她動手,我更希望是你。莊月銘,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愛你。”
如果可以,我願意一輩子不要想起那些過去,葉祝曾經說,所謂忘情,真真是将心上的痛苦轉移到身體上,可是否有人懂,傷到深處,身體上的千刀萬剮,也抵不上心尖尖上狠狠地一刺呢?
匕首刺進下腹時,我幾乎已經不覺得痛了,別人活一輩子,我卻比別人多活一輩子又一年,這一年,是我偷來的,我忽然很想言華,很想久未謀面的阿爹阿娘,想和葉祝打打架罵罵街,哪怕是和白枕研究研究醫術,同樣想的,還有蘇承然……
我想,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會再吃一口燕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