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父親信這些?”阮瑾擡眼,平淡的眼眸不動絲毫漣漪。
“神明之話自然要信的。”阮太傅篤定道。
“那敢問父親,是哪方神明?”
這下阮太傅糾結了,哎呀!昨夜做夢貌似忘了問了。
“這……總歸他說得有理,而且指的親事你也識得,為父深覺不錯的。”
阮瑾聽完這些話,自然無心再吃飯,沉默起來讓阮太傅一陣心虛,又道:“瑾兒,說來有緣,正是那虞将軍家的小女虞初。這門當戶對,日後那虞将軍家的公子定然與你是同僚,這般豈不正好?”他分析得頭頭是道。
阮瑾低眸一直看着跟前的桌面,一時無語。
“那……仙人長得是何等模樣?”阮瑾再開口,竟然還是圍繞那仙人的。
阮太傅回憶,只記得依稀,“嗯……仙風道骨,端莊嚴肅。”
聽到這些話,房梁之上的裴言無語,他看着自己從上到下,哪裏仙風道骨了?
哼……明明是潇灑不羁。
真是個健忘的老頭。
他思來想去找到個上上策,用這個做啓示,還不信那姻緣定不下來。
只盼着那小公子快些松口。
不僅他如此想,一早上都在勸解的阮太傅使了一出苦肉計,裝模作樣的抹了把眼角,“瑾兒呀,當年你母親生下你便撒手人寰,為父就怕照顧不好你怕日後身入黃土被你母親責怪,而今天賜姻緣,想必你母親在天之靈也是期盼的。”
阮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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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的是,話音剛落,老管家便快步過來,“太傅大人,虞将軍派了人來邀您商談要事。”
阮太傅立刻擺正臉色,忙的喝下一杯茶,思慮自己和那虞将軍可有什麽要事未了,思來想去還真沒有。
“嗯,将人請進來稍等片刻。”阮太傅說完,便回屋收拾一二。
阮瑾獨自坐在旁邊好似在發呆,這會兒一個粉衣的丫鬟端着藥湯過來,“小公子該用藥了。”
“先放着吧。”阮瑾搖首道,他到現在還未告知他人他病已見好。
裴言手肘撐着下巴,低眸看着那少年,“莫非……是一大早吓傻了?”
這可是他想到最快的主意,只要把這門親事定下來,那他就可以回冥府了。
這一日,阮瑾都在屋中看書,整日心緒不寧,阮太傅出門多時未歸,而他在府上尋了良久,絲毫不見那裴言蹤影。
他內心總是在懷疑,或許就是夢。
裴言等那阮太傅回府都快要長草了,那小公子還真沉得住氣,幾本書來來回回的翻,愣是不膩味。
到了月出,将整個阮府籠罩一層朦胧的光紗,裴言坐在園中高樹之上,拈下一片稚嫩的新綠在手中把玩。
老遠便看見阮太傅的車馬在府前停下,阮太傅穿堂而過一路往這院子而來。
且見他喜上眉梢,仿佛有天大的喜事急欲告知阮瑾。
裴言扔掉樹葉,眼尾揚起,看來是成了。也不枉費他半夜還跑到虞府去送夢啊~
據命書所記,當日上元節虞初女扮男裝随她大哥在那畫舫之上,若當時裴言不出手的話,自小擅長水性的虞初就會跳下去救下阮瑾,從此譜寫一段姻緣。
想到這裏,裴言對赤炎的憤恨更上一層樓,要不是那個多事的,人這姻緣就更加順理成章了。
哪還用他在這裏絞盡腦汁,曠工出來。
書房的燭火一直未歇,大約一個時辰過後,阮太傅才從裏面走出來,那份喜色倒是未減。
裴言猜想這是說通了?
看來這阮太傅還是有兩把刷子嘛。
他忍不住揚起笑意,總算把這事兒解決了,目光不由盯着那碩大的月亮,兀自道:“這麽簡單的事兒幹嘛非得自己來,随便送個夢不就成了。”
心頭覺得這月下仙人可真是小題大做,害他還以為自己做了多大的錯事呢。
拍拍手準備打道回府的他,突然改變主意,本着好事做到底的心……好吧,他其實是想要确定一下,反身去了書房。
原本緊閉的房門松開一條縫隙,風吹進來令那四周燭火搖曳晃動。
書案前的少年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裴言想象中的喜悅,當然,也沒有煩惱。
還真不是一般人啊。
裴言站在他身後,捏了訣對方自然看不見。
他揪着自己的頭發,看着阮瑾專注的凝目于眼前的書上,搖搖首,莫不是要成書呆子?
裴言起了戲弄的心思,眨眼間,燭火全滅,一時間整個書房陷入黑暗之中。
靜得只能聽到阮瑾的呼吸聲。
他沒有恐慌,身子一動不動挺立在椅子上,裴言借着月光打量他,眼中笑意更甚……
“呼呼……厲鬼索命來了~”裴言刻意做出沙啞的聲音,仿佛來自天邊。
阮瑾身體一時僵硬,手指抵在書案上,他能感覺到涼意襲進,奇怪的是在涼意靠近幾分的時候他瞬間沒了害怕的心緒。
“裴言。”
正揚起爪子的裴言一時頓住,在黑暗中眨眨眼,表示不服。
“我叫無常……”
阮瑾站起身回頭便看到一個黑影,他毫不猶豫的上前抓住其兩只揚起的爪子。
裴言:“……”
這跟他想象中不大一樣啊。
這小公子莫不是經過一夜膽子也大了!?
阮瑾跟着松開他,從旁邊重新點燃燭火拿在手上靠近裴言,這下清晰的臉龐印在他眼中。
果然是他。
裴言不服氣的上手摸摸阮瑾的腦袋,阮瑾蹙眉一瞬,轉而上手抓住裴言的手腕,好似在确定什麽。
有脈搏……
“你不會覺得我是鬼吧!?”
阮瑾不說話,松開手轉身坐下來。
裴言覺得沒意思,走過去腦袋擱置在書案上,“其實……我是神!”
“哦。”
裴言:“……”
“我真的是神!”
“嗯,你是神。”阮瑾點點頭,無比敷衍道。
看出他毫無玩笑的興致,裴言撇撇嘴,上手扯扯他的臉蛋。
阮瑾忍了。
“那敢問你是何方神聖?”阮瑾道。
這個問題倒把裴言給問住,腦子靈光一閃,看着他無比認真道:“守護神!嗯……我可是你的守護神!”
好吧,他承認這是他瞎胡扯。
阮瑾自然看出他的玩笑,幹脆又不說話了。
即便如此,他卻騙不了自己那一瞬間的心悸。
裴言實在忍不住,又道:“幹嘛呀,我可是看到你定下親事了,聽說還是個大美人,不開心?”他明知故問。
阮瑾這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這人長了張妖冶的臉,可總是吊兒郎當不正經。
真不知他……
“你知道的真多。”
“那當然。”
“你說你是守護神,那為何還要我報恩?”阮瑾又把話題繞回去。
裴言挑眉,“誰跟你說守護神就得無私奉獻啦?我可是要公平交換的。”他說得理直氣壯。
阮瑾抿了抿幹燥的唇,“既然你是守護神你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嗎?”他這話說得猶豫且小聲。
弄得裴言壓根沒聽清楚,“你方才嘀咕什麽我沒聽見。”
阮瑾默默收回卡在嗓子眼的話。
“沒事了。”
裴言覺得這小公子心思真難猜,擡手戳戳對方的胳膊,“你還沒說是否滿意這門親事呢?”
“父母之命,我的滿意與否不重要。”阮瑾淡淡開口,仿佛談及的只是一樁平常事。
裴言倒是覺得這小公子是死鴨子嘴硬,那命書上明明是喜歡得不得了,現在還這幅樣子。
诶~不誠實,不過也可能是害羞不敢承認。
罷罷罷,他都懂。
阮瑾瞥見他那異常的目光,不知道裴言又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
“你……”
“嗯?”裴言說了半天口幹舌燥的,得見旁邊擺着一杯清茶,毫不客氣的一飲而盡,落在阮瑾眼中,那耳垂以可見的速度紅起來。
“那茶……我方才飲過。”
“難道我這救命恩人還配不上一杯你飲過的茶?”裴言瞪大眼,眸光潋滟,讓阮瑾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想說的與對方理解的壓根是兩碼事好嗎?
他的無奈讓裴言徹底感受到,難道自己破天荒被嫌棄了?
好歹他也是陰律司一枝花呀~
罷了罷了,時辰差不多,這事成了他還是趕緊回冥府吧,這般想着忍不住上手再捏捏阮瑾的臉頰。
“你……”
“你累了,快睡會兒吧。”裴言用輕柔的話語說着,對面原本精神的阮瑾只覺眼皮沉重,下一刻便倒在桌上。
裴言不怕死的上手再捏了捏,“奇怪,怎麽跟個嫩豆腐一樣。”他嘴裏嘟囔着。
站起身,看着阮瑾的側臉,正了正臉色,“說來也奇怪,總覺得與你親近,回想咱倆也沒見過。”說到這裏,裴言兀自笑了。
他一個陰官,若是和自己見了才有鬼呢。
“當真好奇你真正的身份。”他又道。
不過……他們的緣分終究是止步于此。
裴言勾起一抹淡笑,随之燭火的熄滅,他也化作一抹青煙消失在原處。
翌日清晨
阮瑾初醒,迎着從窗扇縫隙中跑進來的陽光,他眯起眼揉了揉,才發現身邊空無一人,且他在書房呆了一夜。
但随之而來的是發覺腦子有些重,仿佛……忘了什麽事。
他敲了敲眉心,什麽也想不起來。目光不自覺的盯着身邊那盞茶,已然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