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的話意有所指,裴言咬着牙。

挨鞭子是逃不過了,裴言默默想到。

轉而,裴言眼中寒意一片,“是啊,可是……死一個和死兩個對本官而言也沒有區別。大不了……本官給他們下輩子添福加壽,若是抓了你,本官或許還能将功折罪!”

話音一落,判官筆如棒槌一般朝丫鬟砸過去,同時,黑白無常從窗外跳進來兩手一把将丫鬟扯離虞陽的身體。

惡鬼立刻從丫鬟身上掙脫出來,從窗扇逃了出去,“裴大人,咱們來日方長,哈哈哈哈哈哈……”

黑白無常同裴言對視一眼,立刻追出去。

裴言不敢耽擱本欲跟上去,結果跑到窗邊的時候,有什麽東西扯住了他的手指。

嗯?

裴言心頭只覺不好,當他看到手指上的紅線連于……那個白衣公子的時候,他是絕望的。

這都是哪門子的孽緣啊。

他只手一揮,虞陽暈倒在地上。裴言走到阮瑾旁邊,見他低眸看着桌上血滴,以為他被吓傻了,裴言上手搖搖他的身體,“阮瑾?阮瑾……”

阮瑾緩緩擡起頭來,一張俊臉毫無變化,只是注視着裴言的雙眸,如墨的星眸有着裴言看不清的心緒,阮瑾開口輕喚,“裴——言。”

說完,便兩眼一閉倒在裴言懷中。

裴言:“……”

“你別這時候暈啊……阮瑾?”裴言沒有哪一刻覺得頭這麽疼,那是被氣的。

他狂躁的扯扯指間紅線,堅韌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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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他苦喪着臉,連連嘆息,上手給阮瑾把脈,這下臉色稍緩,“還好,只是鬼氣入侵。不過你身為一個大男人,身體怎麽這麽嬌弱?!”裴言上手點點阮瑾的眉心。

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

阮瑾沒想到自己再度醒來,會是自己府上,且床邊還有席地而坐的男子背對着他,仿佛在費勁的扯着什麽東西,嘴裏還嘀咕着,“這玩意兒怎麽跟天蠶絲一樣……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按理說也該斷了,到底誰坑誰啊?”

他動了動,窸窣聲讓裴言忙的轉過身來,兩手撐在床邊,裴言忙拿起旁邊的茶杯在他跟前問道:“這是什麽?”

阮瑾:“……”他默默揮開茶杯,低聲道:“我沒傻。”

裴言了然,放下茶杯,內心腹诽,沒傻就好,傻了又是一樁麻煩。

“這次怎麽沒讓我失憶?”阮瑾靜靜看着他道。

裴言轉悠眼珠,難免心虛。

敢情,他記起來了……

“如果……你願意,我是不介意的。”裴言老實答道。

阮瑾撐起身子,坐起來,盡管臉色蒼白也難掩俊容。

此刻眉眼低垂看着身邊的裴言,過去四年……沒變。

沉默下來,氣氛一時尴尬,裴言撇撇嘴說道:“哎呀,你記得我也不是什麽好事,當初我是無意戲弄你的……再說,我又救了你一次,咱也算扯平了呗。”

“這次不許。”

“啊!?”裴言先是疑惑,而後對上他的明眸,瞬時明白過來,他無法否認剛開始他的确又想抹了他的記憶,可……手裏的那根紅線不斷的提醒他,他可能又闖禍了。

阮瑾見他無辜的模樣,不僅想起當時在府上找他的模樣,弄得府中人都以為他得了癔症。

到最後,他自己都險些以為自己病了。

又一次的相對無言,裴言這會兒心裏着急啊,既然他已經醒過來,自己就趕緊回冥府處理要事。

“我得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吧,要是難受找個大夫看看。”

“你去哪兒?”

裴言站起身拍拍袖子,邊說道:“回家。”

這可是實話,畢竟冥府就是他的家嘛。

阮瑾不再說話了,只是那雙眼中的光亮一點一點消弭下去,裴言這會兒着急,也就沒注意到。

裴言走到門邊的時候,想起什麽趕緊跑回來,阮瑾一時心起期冀,然後……

兩邊臉被裴言捏着,讓阮瑾想到廚房裏的面團。

瞬間,雙目放大,阮瑾眼見他一舉一動愣是沒有去擺脫。

裴言笑開,“你的臉跟四年前一樣滑呢!”

阮瑾:“……”

裴言見他沒有生氣,搓搓手,總覺得會和他再一次想見,道:“對了,你那好友被我抹了記憶,你可別說漏嘴了。”

“你……”

裴言欲離開,旋即回首等他下言,阮瑾擡眼,似有猶豫,就在裴言以為他不打算說的時候,阮瑾開口道:“你……還回來嗎?”

這個問題嘛……裴言摸摸下巴,挑起眉頭,“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恩情呢,我不回來,你給誰報恩去?”

阮瑾內心悄悄松口氣,只是颔首便不再所言。

裴言見他無話可說,才真正離開。

等屋中只剩下阮瑾一人的時候,他看着裴言離開的地方許久,也不知在想什麽。

……

冥府

裴言一回去便趕往望鄉臺,那裏長隊不減,他在長群新鬼中尋了眼,在排第二個的新鬼上凝固目光。

孟女正準備送上迷魂湯,突然一只手插足,她擡起一雙杏眼,見着是裴言,警惕消弭。

還以為是哪個搞事的呢。

“怎麽?裴大人也想來一碗?”她面帶笑意,如三月桃花。

這番打趣令裴言不僅想到小時候,那時不懂事跑到這裏來,只見好多新鬼捧着迷魂湯,他以為是什麽好東西,也跟着上前去讨要,孟女見他生得可人,倒也不介意給他來一碗,只是剛接下的時候,就被一只大力的手從後拎起來。

沒錯,他的師父來得很及時。

那時候他不懂師父為何不讓他喝,再大些,他可是明白了,這玩意兒下口,那些個前塵往事就如煙而逝,雖然……他當時也沒什麽前塵往事。

孟女給他的迷魂湯自然是摻了水的喝了也無事,這也是他後面才知道的。

這會兒,裴言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孟姐姐還是如此取笑我。”

孟女勾起淡淡笑意,“怎麽有空到這裏?”

裴言目光瞥向站在孟女跟前的女子,這意思夠明了,孟女明白似的點點頭,轉身繼續去熬制迷魂湯去。

裴言正視臉色,看着女子,心中難免愧疚,“抱歉,讓你枉死。”

女子無神的望着他,随後好似想起什麽似的,“你是……誤闖的那位公子?”

裴言點點頭,“是我。”說完,他退後一步朝她拱手做禮,“這債我會還的。”

女子先是恍惚,再而釋然,“不必愧疚。”

“嗯?”

這怎麽和裴言想象中不一樣,他以為對方肯定會埋怨自己,若不是因為自己,她當然不會這般早死的。

女子道:“反正我也不喜在舞坊的日子,但願……重來一世,再做清白女子吧。”

她眼裏的希望,讓裴言心裏酸澀。

孟女重新端着迷魂湯過來,女子接過一滴不剩的喝下去。

“何必愧疚,她命該如此,就算不是你,她昨日也會因醉漢鬧事,被推下樓而亡。”孟女環着手道,她說得雖說冷酷,卻也在理。

即是如此,樂女才沒去枉死城。

裴言勉強一笑,他自然知道,回來時便查了卷宗的,這女子自小身世凄涼,被父母遺棄,養父母待她刻薄,到了年紀便送去舞坊,雖說比花樓聽起來好些,但……她一介柔弱女子,有些事哪裏能由她自己做主。

“看來孟姐姐已經知道了。”

孟女搖首,“不過是方才無常送來時多言了一二,趁此你趕緊去找冥主認罪去……”

裴言點點頭,他正有此打算,昨日無常追去便杳無音訊,他就知道沒有追上……

雖然來時已有準備,可站在天子殿跟前時,裴言還是慫了。

他在高懸匾額前走來走去,繞得跟前幾個鬼差眼睛都花了。

“裴大人,你再不進去,冥主就該休息了。”一個鬼差好言提醒。

裴言咽了咽嗓子,閉着眼往裏走了幾步,突然停在一個鬼差跟前道:“要是我進去一個時辰沒出來,你趕緊去找赤炎來!”滿臉誠懇的模樣,仿佛是進去送死的……

鬼差仿佛司空見慣,因為,裴大人在冥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冥主,每次求見的時候跟老鼠見到貓一樣。

鬼差慣常的點點頭,“放心吧裴大人。”

裴言心裏沉了口氣,認命的往裏走,穿過三重殿門,來到寬敞幽靜的內殿之中,不多說幹脆先跪下,一副來認錯的可憐模樣。

“冥主到。”

鬼差尖銳的嗓子,讓裴言身子僵硬,更加慫了。

不一會兒,耳畔傳來腳步靠近的聲音,略過他徑直跨上漢白玉臺階,裴言一直低着腦袋,心裏一直在祈禱……

宣危拿起一文書在手中翻閱,良久,裴言聽到對方那涼薄的嗓音,“捉拿惡鬼失敗,因此枉死一凡人,你閉關四年倒是連個惡鬼都對付不了了……”

話音輕飄飄的,聽不出生氣與否,裴言腦門上出着密汗,他低聲道:“是我無能,還請冥主懲罰。”

“怎麽,做錯事連腦袋都不敢擡起來?”

裴言無可奈何的苦着臉擡起來,迅速的瞥了眼高殿上的男子。

其實,冥主長得并不可怕,相反還是三界出了名的美男子。

可怕的是他那生人勿近的氣勢。

男子長發及腰,兩鬓細辮纏直腦後,留下兩縷黑發微微擋住兩側眼尾,整張臉俊美無俦,又高不可攀,玄衣金紋的長袍懶懶的拖在臺階上,裴言當然不敢多看,只是小聲道:“沒……沒臉見冥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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