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容莺 那與自取其辱又有什麽區別?

秦月發現自己并不能猜測到容昭的想法。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容昭對她算得上是無可指摘。

當初他從水裏救了她,得知她叔叔嬸嬸的打算,在征求她的意見之後直接許以婚約,之後給予名分,還痛快地給她請封了诰命;在成親之後,他給予她足夠多的自由,不對她行事指手畫腳。

他從來不要求她為他做什麽,仿佛當初救人不過是日行一善,仿佛後來的給予都只是為了積德。

但與此同時,他也并不會主動與她說什麽。

他很忙碌,他是大将軍,統領兵馬。

她知道他在和北狄的邊境摩擦之中一直獲勝,但朝廷卻在一直想與北狄和談;她知道他在朝廷中有許許多多的煩惱,他要操心的事情有很多,他多半也無心去處理那些情感上的私事,所以她一直都是努力去理解,并不會去貿然打擾。

曾經倒是也想過能不能幫忙做點什麽事情,畢竟她是女人還是他的夫人,許多事情在女眷之間迂回婉轉傳話,倒是比朝廷上更方便,但容昭只聽她提了一句,便讓她不用操心這些事情,若是想交一兩個好友是可以的,但別沾朝政上的事情。容昭所說也是有道理的,她對朝政所知太少,能幫的也太少,不如便安分簡單一些,若是抱着目的結交,反而會弄巧成拙。

盡管有理,盡管話可以說得很好聽,但本質便就只是拒絕。

她并不愚蠢,她自小就是寄人籬下,太明白這些話裏話外的意思了。

與容昭在一起越久,在容家越久,她便越覺得自己仿佛只是一只貓或者一只狗,雖然名為夫人,但其實只是個玩物而已。

若她養貓養狗,當然會對它們好,當然一切給予它們自由,甚至還會叫人專門去伺候它們,它們就只在她需求的時候出現就足夠了,她并不需要一只貓或者一只狗來為自己做什麽事情。

她于容昭,或者在容昭眼裏的她,便是這樣的一只貓或者一只狗。

他不需要她做什麽,也不需要告知她他的想法,正如他這麽多年來種種表現那樣,其實她只是湊巧被他救了,湊巧成了他的夫人,事實上有她或者沒有她,對他來說都沒有區別。

若她真的是一直沒有思考不懂事的貓貓狗狗反而解脫。

可她是一個人,一個能思考,會感受,有喜怒哀樂的人。

她希望她的付出能有回應,她希望她的回報能被他看在眼裏,而不是完全無視。

可大約他是看不到的。

否則……否則也不會是如今的境地。

他會拒絕林氏給他納妾嗎?

或者換一個說法,他會拒絕家中多出幾只貓貓狗狗嗎?

秦月無法替容昭來決定。

她近來時常會感覺到煩悶,她常常在想,若是當初沉在水中沒有被救起來就好了。

那樣她便不虧欠任何人。

林氏要給容昭納妾的事情,府中很快便傳起來。

秦月院子裏面的丫鬟們知道了,便也開始竊竊私語,枇杷彈壓了幾次,卻也壓不下這些丫鬟們的別有心思,甚至連同枇杷一起都被嘲弄起來。

“枇杷姐姐你跟着夫人就好了呀,與夫人一榮俱榮,反正無論如何夫人還是夫人嘛!”她們這樣對枇杷說道。

“姐姐倒是勸夫人早點生個一兒半女的,否則将來哪裏還能在府裏站得住呢?”還有這麽說的。

枇杷氣得眼睛都瞪大了,只道:“你們志向高,那就別在夫人身邊伺候了!我這就回禀了夫人,把你們都趕出去。”

那些人卻不以為意,嬉笑道:“夫人說了又不算,老夫人說了才算呢!”

秦月坐在屋子裏面便聽着枇杷和這些丫鬟們吵架,她垂着眼眸,又看了一眼旁邊面色微妙的容莺,最後往後靠了靠,沒有說話。

容莺也是氣得不行,她站起來便走了出去,直接打了簾子道:“那我說了算不算?我倒是不知道家裏還有你們這樣的刁奴!祖母也是不會容了你們在家裏敗壞風氣的!”說着她看向了一旁的枇杷,眉毛立了起來,“還多說什麽,直接趕出去就是了,難道還要因為這種事情去煩嬸嬸嗎?”

枇杷往屋子裏面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秦月正對着桌上的花瓶發愣,也不知在想什麽,再轉頭看向了方才那些氣焰嚣張的丫鬟們,她們已經紛紛跪倒在地上,顯然是被容莺的話給吓到了。

容莺氣呼呼瞪了那些人一眼,只轉身重新回到屋子裏面去。

她走到了秦月身邊坐下,道:“祖母也是老糊塗了,哪裏有伯母插手侄子屋裏事情的,說出去就讓人笑話!偏偏還不聽勸,不知道哪裏來這麽多糊塗想法!就算是親娘也沒有天天往兒子屋子裏面插手的!”說着她便抓了秦月的手,又道,“嬸嬸,你給叔叔寫封信,我們的話祖母她不聽,叔叔的話她總是要聽的。”

秦月被抓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容莺在說什麽,最後只疲憊地擺了擺手,道:“你叔叔去少梁是有正事的,我不好用這些事情去打擾他。”

“這怎麽不是正事了?”容莺氣鼓鼓地拍了一下桌子,“我讓二叔去勸祖母。”

秦月搖了搖頭,安撫地拍了拍容莺的手,道:“也沒有弟弟對哥哥房中事情指手畫腳的,你別為難你二叔。”

“嬸嬸,你就是脾氣太好了!”容莺不高興地哼了一聲,“要是我将來成親,有人敢對我指手畫腳說三道四,我早就沖過去罵死她了!什麽長輩不長輩的,正經長輩誰天天管小輩房中事情了!”

秦月看了一眼容莺,倒是有些感慨。

她剛到容家的時候容莺還只是個小孩兒,那會兒就看得出來她脾氣硬,這麽五六年過去,是越來越潑辣——這是因為有人寵愛,所以便才有這樣的脾氣,否則便只會是謹小慎微委曲求全,斷然不會有這樣的性情。

她有時是羨慕容莺的。

因為她從來沒有像她那樣自在過。

她也不太希望容莺因為這事情與林氏有什麽矛盾,畢竟林氏是她的親祖母,也是家裏面唯一與林氏有血緣關系的人了。

“老夫人或者有她的想法,你不要為了這件事情與她吵鬧。”想了一會兒,秦月伸手摸了摸容莺的頭發,“你多體諒她。”

“不想體諒。”容莺洩了氣,趴在了一旁,“我只想到我将來要是成親,有個長輩硬是要給我的夫君塞妾室,我就氣死了,根本沒法體諒!”

“說起來你也快十六歲了,老夫人還沒說過你的親事。”秦月就勢轉了話題,“你叔叔現在是大将軍,将來說親,也不會有人敢這麽對你的。”

“親事……其實我有個娃娃親。”容莺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不過人家未必願意認,祖母的意思是想讓叔叔寫信過去問問。”

秦月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容莺:“倒是沒聽你叔叔提過。”

“因為我叔叔沒有寫信,是和祖母說,讓重新相看一家。”容莺笑了起來,“其實我也不喜歡那家,當時我們家出事的時候,那家人不拉一把就算了,還死勁兒在後面捅刀子,這種人家……我是不知道有什麽好繼續結交的必要。那親事,我也覺得根本沒必要履行。”

這些話是秦月沒聽說過的,她想了一會兒,正想說什麽,便又聽容莺道:“這事情祖母以為我不知道,但叔叔沒有瞞着我,就直接和我說了。叔叔說了,将來讓我找個我自己喜歡的。”

秦月愣了一會兒,是沒想到容昭會說出這樣的話,這是她認知之外的容昭——在她認知裏面,容昭都是直接下了決定,從來不會商量什麽的。

容莺擡眼看向秦月,又把話題給繞了回去:“所以嬸嬸,你就直接給叔叔寫信,他知道了,就會直接和祖母說的。他有決斷的事情,祖母就不會再插手了。”

秦月沉默了一會,最後笑了笑,道:“那我……還是寫信吧!”

聽着這話,容莺高興起來,又道:“還有那些丫鬟,嬸嬸,你不要輕饒了她們!這種人就不應當在家裏面!她們是下人,憑什麽對主人說那些話?還有沒有做奴婢的自覺?”

“聽你的,不會輕饒她們。”秦月嘆了口氣。

容莺在屋子裏面一直到吃過了晚飯才離開。

等到她走後,枇杷進來請示秦月要如何處置那些嚼舌根的丫鬟。

秦月想了許久,最後道:“去和二叔說一聲,把這些丫鬟連同家人一起都賣出去吧。”

枇杷應下來,面上露出幾分喜色,又忍不住勸道:“夫人,您倒是便如大姑娘說的那樣,早點兒給将軍寫信吧!”

秦月還沒想好要怎麽給容昭寫信——其實她并沒有那麽想寫信,因為她也拿不準容昭會不會想要妾室。

如果容昭也真的想納妾,那她寫信又有什麽意思呢?

那與自取其辱又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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