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貴客 你的手這麽冷,我給你暖一暖

林氏看着秦月從裏間出來,嘆了一口幾乎算是九曲回腸的長氣。

她常常想起來容昭和容昀兩人小時候的情形,兩人都是乖乖的孩子,從來不調皮搗蛋,也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若是容家那時候沒有出事,她早就給他們倆相看好了人家,容昭也不會娶眼前這個女人了。

她倒是能理解為什麽容昭會娶她,都不用論別的,只看相貌就足夠了。

少年郎都愛美色,秦月的相貌便足以讓他動心,有這相貌,再能說會道,随便說兩句,便能讓容昭動心起意,于是便娶了她做妻子,還正兒八經地給她請了诰命。

只是容家将來是會一日比一日更好的,這麽多年下來,她硬是沒看出來這秦月能做什麽,空有一副好相貌,所有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若是在普通人家倒是罷了,這勉強也能算是夫妻一體感情好,可在容家,卻并不需要這樣一個夫人。

容昭需要的是一個識大體,懂大局,能幫襯他,能輔佐他的夫人。

甚至不需要漂亮,只要出身足夠好就行了。

可大約是美色迷人心,她太知道這些男人心裏是怎樣執拗了,想要勸容昭放棄大約是不可能的,而眼前這個出身低微的秦月大約也是不肯把位置讓開的,也只能想別的法子。

想到這裏,她又嘆了口氣,把亂糟糟的思緒收攏起來,然後重新看向了秦月:“家中最近會有貴客暫住,你是夫人,多注意一些,可不要叫別人看了笑話。”

秦月扶着枇杷,只感覺腰背僵硬得有些不想動彈,聽着林氏說了這話,眉頭不由得皺了皺,偏過頭去看向了枇杷:“家裏有貴客來麽?”

枇杷搖了搖頭。

林氏撇了一下唇角,道:“你這夫人……你對家中到底知道多少呢?一問三不知,什麽都不清楚,若我不過來說,你就是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霸着昭兒,是麽?”

秦月張了張嘴巴想要辯解,可又找不出什麽話來說。

她的确便是什麽都不知道,容昭就是什麽都沒對她說,那要她怎麽辦,她又能怎麽辦呢?

林氏搖了搖頭,起了身,道:“不管你之前知不知道,現在我已經告知你,你便要知道進退,不要做不守規矩的事情,到時候丢人丢到外人面前去,倒是連累整個容家。”不等秦月回答,她便扶着嬷嬷往外走去了——大約是覺得這話說了太多次,已經說到煩膩。

秦月安靜地送了林氏到門口,她站在廊下,目送了林氏出院子,然後才從枇杷手裏接了手爐。

僵硬冰冷的手捂住了溫暖的手爐,她回頭又看了一眼這安靜的院落,又看向了枇杷:“将軍沒說是什麽人要到府裏來麽?”

枇杷扶着秦月往屋子裏面走,口中道:“早上将軍走的時候只交代了別打擾夫人休息,的确沒說府裏面要來人。”

“那便去個人問問吧!”秦月嘆了口氣,轉身往屋子裏面走。

熟悉的疲累的感覺萦繞在心頭,她不知道這府裏到底有多少事情是應當她知道,又應當她不知道的。

比如府中有貴客要來,是她這個夫人不用去理會的嗎?

若是真的不用理會,大約也不會告訴林氏——所以不告訴她,也不過只是因為她并不重要吧?

揉了揉眉心,她走進了暖閣裏面,有些煩悶地在窗戶旁邊坐下了。

透過玻璃往外看,恰好能看到院子裏面的寒梅白雪,仿佛一副畫一樣。

她忽然想起來好幾年前容昭興高采烈地給這暖閣裏面裝玻璃的情形,雖然只有小小一塊,但府中別的地方都是沒有的。

她也想起來那時候暖閣裝了這麽一小塊玻璃,林氏轉頭便斥責了她不懂事,她那時候是說容昀每日讀書,他的書房裏面更需要這麽一塊玻璃。

林氏對她總有許多斥責,但她很明白問題或許并不出在林氏身上。

就好像當初她跟着叔叔嬸嬸過日子時候,嬸嬸對她種種不好,都只是因為叔叔對她也并沒有幾分親情與愛憐。

疲憊地趴在了一旁的小幾上,她看着外面還在飄揚的雪花,一片一片,仿佛鵝毛,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停下來。

枇杷出去了一趟,先是從廚房裏面把午飯給送到了屋子裏面來,然後一邊伺候着秦月用午飯,一邊說了府中要來貴客的事情。

“據說是過兩天就來,也沒說是誰。”枇杷說道,“将軍早上又出府去了,這事情也只是和二爺交代了一聲,是二爺與老夫人說了的。”

看着桌上的飯菜,秦月也沒什麽食欲,只夾了兩筷子菌菇吃了,然後便推到了一旁:“你們拿去分了吧,我不想吃了。”

枇杷勸道:“夫人,只吃這麽點也不行,還是再多吃兩口吧?是不是廚房的飯菜不合心意了,夫人想吃什麽,等會兒我讓廚房專門做了送來。”

“什麽都不想吃。”秦月放下了筷子,起身重新往暖閣走去了。

她在想容昭又已經出門了的事情,他昨天半夜回來是為什麽?就只是為了和她在床上翻滾一番?

所以她算什麽?

這答案已經到了嘴邊,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枇杷見她放了筷子,便讓人先把飯菜撤下去,然後追着她進到了暖閣中。

“夫人,這事情将軍應當也不是故意瞞着您的。”枇杷小聲勸道,“老夫人也是不知道的,要不是要準備個院落出來,二爺大概也是不會和老夫人說。”

秦月看了枇杷一眼,她自打到容家,枇杷就跟着她,這麽幾年下來,足見忠心,她知道枇杷的話是為了勸解她,她也知道枇杷把她的處境都看在眼裏,這會兒說這話不過是為了安慰她而已。

“你下去吃飯吧!我一個人靜靜。”秦月不想和枇杷說什麽,她也并不需要什麽安慰。

枇杷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安靜地退了出去。

冬季的白天總是短促,仿佛是一眨眼的工夫,便又到了晚上。

這一天晚上容昭并沒有回來。

第二天他也不在家中。

到了第三天中午,枇杷來與她說,那貴客來了,車馬行頭排場極大,府中是直接開了中門,讓那貴客長驅直入,往桃花苑去了。

秦月坐在暖閣裏面,心中不知是怎樣滋味了。

“不過倒是真的沒驚動太多人。”枇杷繼續說道,“老夫人似乎想去桃花苑拜見的,但将軍直接給攔了,沒讓老夫人過去。”頓了頓,她看向了秦月,小心道,“将軍沒告訴夫人,應當也是這個原因吧?可能這個貴客不想見外人,所以一開始連老夫人都沒打算告訴。”

秦月心中冷笑,她看向了窗戶外面,今日雪已經停了,陽光算得上明媚,但北風沒有停下來,這天氣是越發寒冷。

“奴婢讓人往桃花苑那邊去看了,想着還是要打聽一下這位貴客的來頭。”枇杷道,“夫人放心吧,若是有什麽事情,奴婢就一定先告訴您。”

到了下午,這貴客的來頭還沒打聽出來,那桃花苑從裏到外把下人全部換了一遍的消息倒是在府中傳遍了。

據說還是容昭親自吩咐的,都沒有經過林氏和容昀,他還派了親兵守在了桃花苑外面,不叫府中任何人過去。

枇杷來回話的時候十分小心,仿佛怕說錯了什麽就惹得秦月不高興一樣,她仔仔細細斟酌着詞語,道:“反正……看起來将軍的意思就是這人只是暫住,和府裏沒什麽關系吧?要不也沒必要把下人都給換了。”

“所以那位貴客是男是女?”秦月擡眼看向了枇杷。

枇杷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據說是個女人。”

秦月感覺心仿佛漏跳了一拍,她看着枇杷,重複了她的話:“是個女人?”

枇杷點了頭,又急忙找補起來:“夫人,将軍對您的心意咱們都是看在眼裏的,這女人說不定是朝堂上有什麽故友盟友之類的,所以才讓将軍接到府裏來呢!”

“是麽?”秦月笑了一聲,很快便又覺得再笑不出來,“但願是吧……”

晚間時候,容昭來到了正院,他換了家常的衣服,燈光下看起來俊美無俦,舉世無雙。

秦月怔怔地看了他許久,看得他都笑了起來。

“月兒怎麽這麽看我?我今天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他上前來挨着她坐了,又把手貼在她的手上取暖,“今天累死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真正休息一段時間。”

“為什麽累?”秦月看向了他。

容昭笑着道:“總不是朝堂上那些事情?和你也沒法說清楚,牽扯太多了。從先帝到本朝,一天都說不清楚。”

秦月抿了一下嘴唇,把手從他手下抽了出來。

“怎麽了?”容昭抓着她捂在手心裏面,“你的手這麽冷,我給你暖一暖。”

“他們都說府裏來了個貴客。”秦月看着他,“是什麽人?”

容昭無所謂地笑了笑,道:“無關緊要的人,反正就在咱們府上住一段時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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