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當初 他做錯了嗎?

容昭覺得疲憊。

盡管他現在官居一品,身為太尉,理應是春風得意,可他卻并沒有感覺到從心底裏散發出來的快活。

他覺得他仿佛缺了一些什麽。

午夜夢回時分,他會夢見秦月從城牆上跳下來的那一瞬間。

理智告訴他,從城牆上跳下,後面接着兩次爆破,秦月應當是已經沒了。

但感情上他卻不願意相信,他總認為,秦月還在。

他也會想起來他與秦月這麽多年的過往,他還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秦月那時會選擇從城牆跳下去。

可他也會想起來容莺說過的那些讓他感覺到惱火的話語。

他真的虧待了秦月嗎?

在他心中,他一直以為他與秦月算是琴瑟和鳴的。

他的給予他的付出,他以為他已經給予了秦月他能給予的全部。

那年他把秦月從河水裏面救出來之後,他給予秦月名分的時候,他是深思熟慮,并非只是一時之間的沖動。

他多年來自信自己的付出,可他卻從來沒想過自己與秦月會是這樣的結局。

是他當局者迷嗎?

容莺所說的才是真相嗎?

那麽他看到的究竟是什麽呢?

他找來了容莺,他知道林氏對門第的偏見太過,大約說不出什麽公允的話了,便也只能問問容莺。

自從那天他說過容莺之後,她便安靜了下來,再也沒有吵鬧過。

她跟在他身後進到了書房裏面,然後坐下來,沒有往日那樣活潑。

“與我說一說……你的嬸嬸。”容昭在桌子後面坐下,他擡手給容莺倒了熱茶,“我向你道歉,容莺,那天我不應該那樣說。”

容莺接了茶,擡頭看他,語氣平平:“你也沒有說錯。”

這樣的回答讓容昭有些無法招架。

“我不知道你想聽什麽,我已經從你的親衛那裏知道了,你救了公主之後,嬸嬸就從城牆上跳了下去。”容莺平靜地看着他,“恭喜叔叔和祖母都能得償所願。”

“她不會有事。”容昭看着容莺,“我已經讓人去找她。”

“從城牆那麽高摔下來會沒事?”容莺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叔叔,這句話你自己信嗎?我不信。”

容昭怔忡了一會兒,才道:“如若那天不是及時帶着公主殿下到鶴城,現在我不能成為太尉。”

“所以是喜事,不是嗎?”容莺說,“你大可不必在這裏做出一副茫然的樣子,你心裏很明白你想要什麽,你只是不想要嬸嬸了而已。”

“我對她,向來都很周到。”容昭看向了窗戶的方向,此時此刻窗戶半掩着,能看到這民宅院子裏面的一片蕭瑟,“我并沒有如你所想那樣,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

“我不信你不知道祖母對她是怎麽挑剔,也不信你不知道家中下人是如何看待她。”容莺的語氣已經很平靜了,“你不可能不知道一個當家主母應當在家中是什麽樣子,我也不信嬸嬸從來什麽都不和你說。公主到家裏來之後的事情,你不可能一無所知。所有一切你都知曉,可你說你對她周到,還把她放在心上。”說到這裏,她自己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你相信你自己說的話嗎?”

“所以僅僅只是這樣……”容昭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容莺,這話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忽然發現自己沒法與容莺辯解他與秦月之間的事情。

他與秦月之間的感情,并不足以讓外人知曉。

當初她說過會信任他,可這次也是她先放的手。

容莺看着容昭,道:“所以你只是覺得那些事情算什麽小事,有什麽值得拿出來說,是不是?”

容昭沒有回答。

“我不知道嬸嬸是怎樣在容家過了五年。”容莺目光與容昭對視了,“或許永遠也不可能知道了,所以我不可能把我臆想到的那些事情說給你聽。”頓了頓,她嘴角翹了翹,“但我不想在容家呆下去了,容家這些我都不會要,我母親當初的嫁妝尚在,我可以靠那些過日子,過一輩子也足夠了。當初容家給我母親的聘禮之類我不會動,你好好收在容家,留給你們容家,那都是你們家的東西。”

容昭抿了一下嘴唇,道:“那天的話是我說錯了,容莺,你是大伯唯一的血脈……”

“我說過,你說得沒錯。”容莺打斷了他的話,“你知道我與嬸嬸有什麽不一樣嗎?因為我還有母親留下的嫁妝,所以我永遠有一條退路,但她卻沒有。她比我更明白什麽是寄人籬下,也明白什麽是無可奈何。你可以讓人去算這幾年我在容家吃穿用度花費了多少,到時候從我母親家嫁妝裏面扣出來就行了,我不欠你們的。”

說完這些,容莺便站起來,轉身就出去了。

容昭愣在了那裏,他一時間覺得腦子嗡嗡作響。

天色漸漸暗下去,又是夜晚了。

外面的親衛送了京城的戰報,還有行宮中趙素娥送來的一些旨意。

是時候要準備打回京城了。

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沉下心來看這些公務。

沒由來的,他忽然想起來有那麽一天晚上,秦月問他,如果她離開了,他會不會想她。

他想起來那時候他的回答。

他說,不知道,他從來不去想那些沒由來的事情。

很奇妙,他能想起來那天晚上的一切。

他想起來那天秦月問他喜不喜歡扇屏,她說她為他的生辰做了一個扇屏。

他記得他只說讓她不要那麽麻煩,家裏這些東西足夠多了。

然後接着秦月問他,生辰那天給他做一碗壽面好不好。

她問他,将來會不會想她。

一切仿佛谶語。

他又想起來容莺剛才最後說的話語。

那麽……是他錯了嗎?

他在想秦月,他習慣了身邊有這樣一個人,他也習慣了回頭時候,總有一個人安心在家中等待。

在忙碌朝政與戰事之後,他回到家中時候,有秦月在等他,他把他獲得的戰利品統統給她,他讓她無憂無慮不用去操心任何事情。

他做錯了嗎?

那天在安定門前,他先救了趙素娥,再把身邊的親衛留下去救秦月,這樣的安排……是他不夠謹慎嗎?

秦月應當知道他會有安排,她應該信任他,不是嗎?

他用盡一切,竭盡全力,去為了容家,為了他自己的前程而沖鋒陷陣,他将會為身後的人掙來名聲和財富,他自诩不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可容莺為什麽會那樣說他呢?

他覺得頭疼欲裂。

胸口也憋悶得有些讓他無法呼吸。

大約是這些時日以來他夜以繼日地為了各種事情奔波,又或者是過于雜亂的夢境讓他無法安眠,他靠在椅背上久久不想動彈——也根本沒有力氣了。

他閉上了眼睛,把領口稍微拉開了一些,好讓呼吸平穩。

他想起來離開京城那日,秦月蒼白的臉色,那時候他們就在屋子裏面,她抱了一下他,然後就松開了手。

他們之間最後的話語,是她問他要不要一起走。

她那一天沉默了許久似乎有話想說,但她并沒有說出口。

京城中。

庾易一邊吃飯,一邊聽着蘆苗把秦月的事情說了個七七八八。

“所以,被丈夫丢下在安定門那?”庾易不可置信地看了蘆苗,“這種男人都有?”

“這種男人有也不稀奇啊,抛妻棄子為了自己,就自私自利。”蘆苗在旁邊喝茶,“我跟你說這些的原因是,我估計那男人要回頭來找的。”

“丢都丢了,還找???”庾易眼睛都瞪大了,“還有這種人?他有什麽臉回來找?總不至于找到了就說自己是不得已的吧???”

“漂亮,溫柔,善良。”蘆苗冷笑了一聲,“男人哄一哄,再哭一哭,那事情不就過去了?你就看她容貌,哪個男人願意放手的?我不想看她又重入火坑。”

“那你的意思是,要是有人找,就讓我說沒見過?”庾易看向了蘆苗,“你問過秦娘子她自己的意思沒有?萬一她要是願意跟她男人和好呢?”

“如果沒有人過來對着她哭,她就不會心軟。”蘆苗非常肯定,“這種善良的人你知道最怕什麽嗎,怕有個人在旁邊居高臨下地用善良和迫不得已來壓她,只要有人不停說有什麽不容易有什麽為難,她就會為他人着想來委屈自己。反過來,你讓她少接觸這種人,她就也不會這樣委屈自己。”

“蘆姐,我覺得你好仗義。”庾易扒了一口飯,“既然你這麽說,我就替你瞞着。不過要是真的有人回來找,那天那麽多人在救人,也瞞不了多久的。”

“這沒什麽,我已經準備往洛州去,還打算帶着她一起去。她說她願意跟着我一起去洛州。”蘆苗說道,“到時候離了京城,那種薄情男找個幾天找不到就會收手,你也不用太為難的。”

“你想好去洛州了?”庾易只注意到這一點,“你不等你們慈幼莊的人了?”

“下午出門的時候聽說我賤人爹的賤人兒子到京城來了,我不想跟他們見面,所以我準備先走。”蘆苗無所謂地說道,“反正京城呆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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