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發面饅頭 绾發
同乘一車,寧歆歆很快便發現梁彥昭臉色不好,額上也沁了不少汗珠。
“可是身子不舒服?”
梁彥昭輕輕擺手, “無妨,應是胃滞,老毛病了。”
寧歆歆想了想,今天的米飯稍硬,梁彥昭又比平時多吃了些,該是不消化了。
本來嘛,只說讓他多吃些菜,誰讓他把碗裏的米飯也吃了?
不過,也跟自己當時存的私心分不開。
她往梁彥昭那邊湊了湊,伸出手就開始給他推腹,順時針揉了一會兒,又拉過他手來推拿,清胃補脾。
“好些了嗎?”寧歆歆甩了甩有些發酸的手,輕聲問道。
梁彥昭這次學乖了,“好多了,謝謝。”
待到了太子府門口,二人下了大車便見府裏的青氈小車已停在了門口,準備載二人前去內院。
寧歆歆吩咐車夫駕車先走,轉頭看向梁彥昭:“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太子爺,咱們一起走兩步?”
梁彥昭從沒聽過這句話,心想太子妃不光歪理多,打油詩也是順手拈來,真是個奇女子,腹內雖還發脹不适,卻不禁展顏道:“榮幸之至。”
二人相攜回到了益安居之後,梁彥昭去了書房讀書,寧歆歆便帶着紅蘇去了小廚房。
紅蘇不解:“太子妃,已經用過午膳,還要做什麽飯食嗎?”
可不就是因為吃了午飯嗎,寧歆歆洗着山楂幹和雞內金,“給太子煮點消食的水。”
“太子妃,您跟太子殿下感情可真好。”
嗯?有嗎?
我難道不是因為想要自己活命嗎?
雞內金和山楂幹洗淨又炒幹,下水煮開後再用文火煲一會兒,起鍋加一點冰糖蓋住雞內金苦味就好了。
她從來就有午睡的習慣,中午吃得又多了些,早就開始犯食暈,強撐着煲了湯水,囑咐紅蘇去送,自己便回了卧房。
如果梁彥昭不午睡的話,她是不是可以試試那張千工拔步床?
可等她進了內室,就發現梁彥昭換好了寝衣,一手執卷,正斜倚在床上看書。
寧歆歆上前打招呼:“不是說去書房讀書了嗎?”
梁彥昭笑得溫和,“本來是要的,後來想起趙嬷嬷提過你有午睡習慣,便回來陪你。”
寧歆歆:“……”可以,但沒必要。
這時,紅蘇通傳了一聲進了內室,剛想回禀說并未在書房尋到太子,就看見太子正一身寝衣躺在榻上。
紅蘇福至心靈,二話沒說,放下食盒就立馬告退。
見她跑得這般熟練,寧歆歆苦笑一聲,盛了碗山楂水遞到了梁彥昭跟前,“給你煲了健胃消食的糖水,喝上一點再睡。”
想到之前父皇生病,母後都是親自喂藥,鬼使神差的,梁彥昭束住了手沒有接碗。
寧歆歆瞌睡上頭,頭昏腦脹,自是領悟不到梁彥昭心裏這些彎彎繞,她強把碗塞到他手裏,腳步虛着飄到了床上,被子都沒來得及蓋好就睡着了。
梁彥昭飲下山楂水,心裏有些委屈。父母恩愛讓他仿佛糖窩裏長大,雖不覺得天下間夫妻都應如此,至少自己與夫人應該這樣。
心裏雖還憋屈着,但擡頭看見寧歆歆的豪邁睡相,還是放下碗,又過去給人蓋了被子。
他素無午憩習慣,躺在床上也無法入睡,索性坐了起來,定睛看着貴妃塌上熟睡那人。
太子妃此人,性子便如五官一般明豔、張揚,他一向喜靜,卻對聒噪的她讨厭不起來。
大婚日初見如金風逢玉露,如今更貪戀的緊。
于他而言,這大約并非好事,父皇母後富有四海,自不需他挂念,怕只是若真的動了情,身故後留寧歆歆孑然一人于世,那條孤寂的黃泉路,他定然無法安心前往。
梁彥昭自嘲地笑了笑,舉起書卷,雖看不進去,滿腔思緒卻也算有了個落處。
不多時,紅蘇敲門進來,躬身行了個禮道:“殿下,太子妃囑咐奴婢過上半個時辰來喚她起身,言說午後還有事要忙。”
梁彥昭聞言輕輕點頭,然後就看見寧歆歆頂着個亂糟糟的發髻起了身,迷迷瞪瞪地往妝臺走。
紅蘇扶她坐定,便拆了發髻開始順發。
梁彥昭穿好氅衣走過去,接過了紅蘇手裏的梳子,“孤來吧。”
雖然寧歆歆之前也蓄了長發,但是比起原主這頭濃密黑亮的及腰秀發還是短了不少,這頭青絲好看是好看,就是打理起來忒費勁。
但是梁彥昭梳頭的技術竟然非常老到,寧歆歆回頭看他,不由伸出了大拇指,“太子爺的手法可以啊,是在自己頭上練出來的嗎?”
真想看看太子妃腦子裏都是裝的些什麽東西,這時候她不應該含羞帶怯地說句“有勞夫君”嗎,梁彥昭失笑,“就算是吧。”
他身邊沒有梳洗丫鬟,更衣束發大都是自己完成,日子久了自然就掌握梳發不斷的竅門了。
然後他取了一根白玉雕花的長簪打底,熟練地挽好了一個婦人圓髻,又拉開妝匣取了兩支珍珠排簪做裝飾。
寧歆歆取了一面小鏡子放在腦後,自梳妝鏡內看了看發式,梁彥昭梳的這個高配丸子頭真不錯,起碼比自己梳的強多了。
“太子,你每天都在自己頭上練習婦人髻?”語氣中是滿滿促狹,男人,你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梁彥昭搖了搖頭,蒼白的面上泛起一絲潮紅,如實回答道:“這是母後讓我學的,言說日後定用得上,女子可為夫君紅袖添香,身為男子,也應為妻子描眉簪發。”
當時他剛加冠,身子雖不似如今這般頹敗,卻也病弱得很,婚事頗艱,那時從未想過自己有生之年得結秦晉,更覺得學這般手藝無甚用處。
全因着不想母後失落才勉強看了幾眼,倒不想天可憐見,竟真的派上了用場。
“還會描眉?厲害厲害。”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別人的婆婆嗎,太子他媽可真是八面玲珑,又懂得□□兒子,又懂得全人面子,還很大方。
“太子妃今日要畫眉嗎”
說實話寧歆歆是想試試的,但是早上入宮已經描了眉,擦了重畫太麻煩,便拒絕道:“不了不了,今日還有事,改天。”
聽了這話,梁彥昭心裏竟湧出一絲絲淡淡的失落,仍問道:“太子妃今日要忙何事?需要孤作陪嗎?”
“我找劉醫正要來了你的脈案,今日要大致梳理一下,改日再跟他們開會,哦不對,合議。還有,不要老叫我太子妃,好奇怪哦,叫我歆歆就行了。”
梁彥昭淡淡彎唇,“好。那你以後可以稱呼我遇明。”
是“我”,不是“孤”。
寧歆歆歪頭想了一會兒,紅蘇好像說過太子今年二十六歲,那就應已加冠,“遇明是你的表字嗎?”
雖然自己已經二十三歲了,但是原主只有十七歲,嚴格論起來梁彥昭是比現在的自己大九歲的,年上黨寧歆歆在心裏點了點頭,表示很滿意。
梁彥昭颔首,“正是。”
“很好聽,彥昭也很好聽,”寧歆歆頓了頓,“你要是要一起看脈案的話,就在這等我一會兒,我先去把面發上。”
梁彥昭也跟上前,“我也去看看。”
南潞這邊的主食是米飯,梁彥昭的胃不好,吃饅頭會更養胃一點,所以寧歆歆今日準備蒸一鍋發面饅頭。
她是北方人,更習慣吃老面饅頭,但是制作面引子需要時間,而且面引子發面的效果比酵母粉要差一些,如今秋涼,發起來怕是有難度。
是以,中午頭她就召喚系統買了一包酵母粉,小包裝的酵母在現代只要一塊五,系統不做人,張口就要價一兩銀子。
她嘗試跟系統講價,結果系統說不要把它當做菜市場攤販,要把它當成自動售賣機。很明顯,售賣機不接受砍價。
到了廚房,她拿着裝酵母的油紙小包嘆了口氣,之前明明不是這個價的,看來下次用什麽東西一定要提前買好。如今雖然不缺錢,但是也不能常花這種冤枉錢。
她這樣想着,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淨手後取了個海碗,裏面放了牛奶和砂糖,糖是喂給酵母的,牛奶可以讓饅頭更喧軟,然後一點點往裏兌熱水,酵母在二十五到三十五攝氏度的時候活性是最高的,這個年代沒有測溫計,拿手背碰一碰,比體溫稍涼一點的溫度就差不多,攪拌均勻備用,酵母水不一會兒就會冒出氣泡了。
把面粉放入大瓷盆裏,将酵母水少量多次地加入,邊加邊用筷子攪拌,等盆裏沒有幹粉,面也變成絮狀時,水就加的差不多了,然後就可以上手揉面了。
揉面是寧歆歆的童子功,她很小就跟姥姥學着發面、揉饅頭,只不過後來家裏買了廚師機,就徹底解放了生産力。
想不到,如今又操起了舊業,姥姥的教誨仍在耳旁“揉面有三光,面光、盆光、手光”,她左手扶住盆沿,右手開始揉面,用手指将面團往懷裏翻,然後用手掌根發力壓面。
在姥姥的老家,這個動作叫做“揣面”,不得不說,勞動人民的動詞使用也是出神入化,往懷裏摟可不就是揣嗎。
揉一會兒面,就要用右手把盆壁粘着的面搓下來,用左手把右手上的面也搓下來,再用大面團把這些面絮包進去,如此反複幾次,就可以做到“三光”了。
這時就要把面團移到案板上了,案上還得提前撒上些生面防粘,把面揉到表面光滑,就可以排氣了。
排氣的方法有很多,老寧家用的方法是把面團抻開、折三折、再搓長,如此重複幾次,等到面團不粘手就是排好氣了,這時候如果切開面團,就能看見內部細膩且沒有氣泡。
寧歆歆像她外婆一樣,不願面團上沾鐵腥氣,從來不做刀切饅頭,都是用手揪劑子。
揉饅頭可能比揉面還有技術含量,因為既要用手掌跟壓面,還要用大拇指收口,如果功夫不到家的話,饅頭底上的口就收不好,最後蒸出來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寧歆歆做的饅頭就難看了好長時間。
她剛揉完一個,舉起來端詳了一波,發現手藝并沒退步,就聽見梁彥昭在門口說了句:“歆歆,我也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