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玉子燒 成親的滋味

梁彥昭把謄好的病書放到一旁,又提起了朱筆。氅衣的廣袖滑倒了小臂處,露出清瘦骨幹的手腕,順之而上,便見得一只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在指間那支玉筆的映襯之下顯得越發好看。

手控……不對,什麽都控的寧歆歆,色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鬼使神差地伸出不安分的爪子摸了上去。

驚得梁彥昭筆下一晃,折子上洇了一片殷紅,“歆歆,你這是……”

“咳咳,”寧歆歆臉上稍有些挂不住,嗑紙片人嗑久了,碰上這麽好看的三次元,沒小心丢了分寸,索性又開始演:“遇明太瘦了,還是要好好将養身子,莫要太過操勞。”

聞言,梁彥昭輕輕勾了勾唇,“知道了。”

寧歆歆拿過病書來看,不由贊嘆道老梁這把字可真漂亮。

之前她去博物館看過不少清朝的折子,最喜歡的就是道光帝的字,老梁的正楷簡直就是道光本光。

她從病書裏擡起頭, “對了,我想出去找個鐵匠,鍛一個小零件。”

“何須出府,你把圖畫出來,我給你打。”

南潞多礦,冶鐵工藝亦是嶼州五國翹楚,梁彥昭師承大師,是鑄造鍛造的好手。

聽到這話,寧歆歆很快畫好三視圖,她想要的是一個圓柱和圓臺連在一起的物件,內部挖空,上下不封。上端接上膠皮管,下面覆上氣球,就是個簡易聽診器了。

“不對,我還是找別人去打。鍛造的高溫要燒大火,對你身體不好。”

再發起病來,受苦的是梁彥昭,受累的是寧歆歆,兩頭不落好。

梁彥昭拿起寧歆歆自以為畫得非常棒的三視圖,端詳半晌道:“歆歆這圖,拿出去怕也不好找工匠。”

古代的識圖和現代還是有區別,這圖雖畫得清楚,卻不符合工匠識圖習慣,少不得要費許多唇舌去解說。

“圖和成品是等大嗎?若是等大,我現在就去制模,後期化鐵、澆鑄讓周揚去做。”

寧歆歆想了想,周揚好像是梁彥昭的侍衛首領,那應該信得過。而且,古代應該是翻砂制模,沒煙沒火的也不影響身子,就點頭同意。

梁彥昭攏好折子,起身進了內室,寧歆歆忙小步跟上。

“歆歆,我可以自己更衣,無需勞煩你。”梁彥昭脫下氅衣挂好,自衣櫃裏取了件元色束袖的右衽圓領袍子。

“不用客氣,我可以幫忙,”這人嘴上說着幫忙,身上卻沒行動,就只坐在圓凳上,頂着一對星星眼、雙手托腮看他更衣。

梁彥昭失笑,想着她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夜間也共宿一室,看便看了,也沒說什麽。

然後,他就聽見寧歆歆似是在喃喃自語:“可惜太瘦了,要是個肌肉男就更好了。”

他不解,“歆歆,何為肌肉男?”

這麽小聲都能聽見嗎?這麽好的耳朵不捐給國家搞研究真是浪費了……

“就是,呃,跟你完全不一樣的男呢,”寧歆歆讨好地笑了笑,口是心非道:“放心,不是什麽好男。”

她奇思妙想頗多,這幾日梁彥昭也已有些習慣,此刻已經換好了衣裳準備去鍛造房築模,寧歆歆也小跑跟了過去。

鍛造房離益安居頗遠,二人一路行過去碰上了不少丫鬟婆子。

“太子也太好看了吧,為什麽當時選秀不從府裏選啊,讓我跟了太子,我死也願意。”

“呸,你那張臉跟讓狗刨了一樣,連太子妃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大白天發什麽夢。”這是一個吃到寧歆歆麻辣燙的管事婆子。

“我怎麽了?不比……”那丫頭剛想罵回去,擡頭看見是管事嬷嬷,“嬷嬷教育得對,我醒了我醒了,我這就去打掃。”

小恩小惠最能收買人心,寧歆歆做的飯食總是樂于分給下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評價已經越來越好。

行至一半,寧歆歆擡頭望天,只見金烏沉落,西天裏紅霞一片。

“不行不行,我不跟着去了,我得去張羅晚飯,”寧歆歆捉裙就往回跑。

梁彥昭笑着搖搖頭,終是一個人去了鍛造房,反正就算跟去了廚房也搭不上手,還得貼壁角站一旁。

到了小廚房後,寧歆歆就發現有個面生的小丫頭蹲在竈臺旁,紅蘇換了件與午後不一樣的衣裳,正倚在門上與那小丫頭說小話。

紅蘇辦事效率還挺高的,寧歆歆走進問道:“這便是新來的嗎?”

“回太子妃,正是,”紅蘇擺出來了大姐頭的譜兒,催促那丫頭道:“愣着幹嘛呀,還不趕緊給太子妃請安?”

那丫頭站起來,瞧着很是局促,在衣擺上搓了搓手,深深福了一禮,“奴婢紅露,拜見太子妃。”

“起來吧起來吧,”說完寧歆歆走向砧板,“不必拘禮,多跟紅蘇學學,放開一些。”

紅蘇悄默聲地跟在寧歆歆身後,小聲彙報:“太子妃,這丫頭雖然年紀小、膽子也小,但是眼睛清澈,娘娘說了這種人沒有花花心思,放在身邊最是合用。”

原主的娘對紅蘇有知遇之恩,以致紅蘇總是見縫插針地歌功頌德,寧歆歆自然明白她話裏的娘娘是誰,便調笑道:“我阿娘當年就是這般評價你的吧?”

“對啊,太子妃您真厲害,失憶了也能猜出來,”紅蘇撓撓頭笑笑,“還有一條就是,我覺得我們倆有緣分。您看啊,我叫紅蘇、她叫紅露,都姓紅。”

都姓紅可還行?

“太子不是說選了一批人,怎麽就挑了一個回來?”怕人聽見傷自尊,寧歆歆又把音量壓低了些。

“人多了,菜不就不夠分了嗎?”

“你這小算盤,打得真是噼裏啪啦響。那你現在不要人,之後忙起來了有你受的。”紅蘇現在的主子可是有兩個。

“不會,之前在北铉,我不光要照顧您起居,采買管賬燒火沏茶這些都也是我一個人做,而且......”紅蘇狡黠一笑,“雖說我現在還有太子這個主子,但是太子從來不要丫鬟伺候的,只有一個趙嬷嬷管內院,貼身伺候的都是小厮。”

寧歆歆眉頭一皺,“你怎麽知道的?”

“硯青跟我說的。”

入了太子府不過兩日,竟連這個都打聽到了,紅女士的社交能力還挺強。

中午梁彥昭頂了胃,晚上的飯得做得更仔細,寧歆歆站在砧板旁構思了一下晚上的菜譜。

先把粥煲上,小米淘一遍放進砂鍋,墩在小火爐上,塘裏填松木、起小火慢慢熬煮。

紅蘇不用燒火,卻也閑不住,端起淘米水就打算潑出去。

“淘米水別倒,我有用。”寧歆歆連忙喚住她。

“哦哦,知道了,”紅蘇退回來,“太子妃,淘米水有什麽用嗎?”

“洗臉啊,洗頭啊都行,美容護發。”寧歆歆正在切一個老南瓜,随口答道。

其實淘米水還可以做肥料,媽媽有段時間喜歡自己發酵淘米水,用來給陽臺上的幾盆油菜施肥,那個味兒實在太沖了,簡直能跟網購的發酵雞糞打個平手。

把切好的老南瓜上鍋蒸,這次要用到大鐵鍋,紅蘇準備過去燒火,卻被紅露搶了先,“紅蘇姐姐,我一個人可以照顧兩個竈的,你休息吧。”

還有這種本事?點不着火的現代人寧歆歆表示厲害厲害。

寧歆歆扔給紅蘇一截藕棒:“那你刮藕吧。”

紅蘇拿起把刀去皮,下了兩刀就被寧歆歆叫了停。

“按照你這削法,一斤藕得去半斤皮,”供給太子府的藕十分幹淨,削皮走個過場就行,寧歆歆拿了根四角竹筷子給紅蘇,“來,用筷子刮,刮完切成丁泡水裏。”

趁着紅蘇處理藕,寧歆歆磕了十個雞蛋打勻,準備做玉子燒。其實她跟梁彥昭并吃不了那麽多,但是廚房裏站了倆,窗戶臺上還趴着好幾個呢,吃飯這種事,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她也樂得分給大家嘗嘗鮮。

取一塊雞腿肉剁成泥,一把小青菜、小蔥剁碎,攪在一起放上一點點鹽,把這些都拌進蛋液加一點點胡椒面提味。

到了卷厚蛋燒的時候就比較麻煩了,現在沒有專門做玉子燒矩形小煎鍋,只能靠鍋鏟強行定型,還好寧歆歆是老手了,最後做出來的成品雖然翻車,卻不嚴重,把兩頭切掉之後也還能看。

寧歆歆看着裝盤後的玉子燒,突然想到,改天可以讓老梁做個玉子燒專用鍋。

這時南瓜已經蒸好了,取出來把瓤刮出來,棄皮,用勺子柄碾細後放進小米粥內接着熬煮,見水還熱着,寧歆歆又把先前蒸好的饅頭花卷放上了籠屜,靠餘溫熱上一熱。

做完這些後起了鍋熱水焯藕丁,用焯水的間隙調糖醋藕丁的醬汁:一勺醬油、兩勺陳醋、三勺白糖、一小撮鹽拌勻;另取一碗調澱粉水。

熱鍋涼油,油熱後加入焯好的藕丁,翻炒幾下加入糖醋汁,然後加入水澱粉,大火快炒幾下,出鍋撒一點蔥花即可。

寧歆歆吩咐紅蘇把做好的飯菜裝進食盒,留下了半盤子藕丁和大半盤子玉子燒就離開了廚房。

“紅露,你在前面帶路,我們去鍛造房找太子。”寧歆歆說罷又回頭看向紅蘇,“別不舍得給別人吃,少誰的也少不了你的,記得給紅露留點兒。”

主仆二人行至鍛造房裏,便看見周揚在煉鐵,脫去了外衫還熱得一頭大汗。

梁彥昭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手上還捧着盞茶,腳邊有個不大的木盒,想來應是他做好的砂模。

這麽一看,梁彥昭好像是個地主老財梁扒皮。

寧歆歆站在門口輕笑出聲,傍晚的霞光在她身上鍍了一層淺淺的金色,她喚道:“遇明,回去吃飯了。”

梁彥昭放下茶盞,對她一笑:“就來。”

原來成親是這般滋味,柴米油鹽,煙火羹湯,她立黃昏,言說飯菜已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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