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露真
老太太說,人都是會變的。
個子會長高,圓潤的臉蛋會變得豐潤然後幹枯老去,清脆悅耳的童音最終也會變得低沉黯啞。
嚴楊北還記得第一次遇到老太太的時候,維維推着她在小公園散步,老太太身上蓋着薄薄的毯子,眯着眼睛無神地看着晨光中含苞待放的各色花朵。
嚴楊北隔老遠就知道自己找到了,那熟悉的的氣味又一次溫柔地随着風吹向了自己。
她的身高變了,聲音變了,甚至臉也變了。
可他還是認出來了,他那麽辛苦,獨自在山林深處退去獸消去獸骨,送別了那麽多老去的長輩和後輩,終于找到了她。
他卻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麽。
說我終于找到你了,說我一直一直想要來找你,說我每天都那麽努力終于得償所願?
他跟在她們後面,腳步輕緩,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卻不由自主地笑了:這些事情,他自己知道就好了,就好像冬夜幻想溫暖的陽春三月,那個過程也是很美好的。
可他又不願意離去,只好這麽傻乎乎地一次次尾随着,看着那個蒼老的背影,就仿佛看到自己那些逝去的時光。
這樣回頭去看,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付出了那麽多。
其實也不能叫付出,為了聞到花香而長途跋涉登上高峰,最終還是收獲到了滿捧的鮮花。雖然他并不會去做這種事情,花對他來說一般也就分為好吃和不好吃這兩種,可是那個大眼睛矮個子軟着聲音喊他“小兔子”的女孩,卻始終吸引着他不懈前行。
可等到真正看到了,他卻突然無措了。那些自己幻想過的,曾青青提到過的相處方式,似乎都已經失去了意義。
他為聞花香而來,總不能把花吃進肚子裏。
于是,他便只好一直這樣尾随着。
維維最先沉不住氣,挺着肚子喊來了小杜和幾個哥們,攔住了他的去路。還是老太太英明神武,聽說他是來找自己的,迅速地就認下了他:“都跟了這麽多天了,那肯定是真認識我的。”
他其實還騙了曾青青一件事情,老太太年紀大了,對幼年的很多事情早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就連“小兔子”這個稱呼還是他主動要求的。
老人家的記憶力是非常奇怪的,明明說了完全沒有印象,喊得多了,竟然也能逐漸回憶起來。她甚至還記得自己把他從籠子抱起來時,他嘴裏還含着一小塊石頭。
“多可憐啊,餓成這樣!”
嚴楊北便耐心地和她解釋,含着那塊石頭不是因為餓了,而是他打算拿來反抗敵人的武器。
可惜兔子實在太幼小,女孩又太溫柔,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維維對于這樣陡然冒出來吃白食的大男人是非常反感的,好在嚴楊北聽老太太的話,任勞任怨,什麽都願意幫着幹不說,有空沒空就陪着老太太,大大減少了她這個孕婦的工作量。連小杜都說“肯定是真的啦,不然幹嘛老蹲奶奶屋裏,奶奶又沒有什麽金山銀山可以給他。”
但是光這樣,似乎并不滿足。
嚴楊北原來把找到她當做自己的最終目标,等到真找到了,卻又覺得空虛。作為兔子就是要吃草、生(和諧)殖、吃草、生(和諧)殖,可是作為人,這些顯然太單調了,而且他一點兒也沒有要和老太太一起生點什麽的想法。
老太太就像他給自己定好的長跑終點,要一直看着,朝着努力。真的到了,才發現海闊天空,前路還有前路,四周圍全是方向。
老太太笑話他還是孩子,完全不懂得什麽叫做理想。
“理想呢,是拿來激勵你去實現的。可以很高很遠,也可以很低很近,求而不得,睡都睡不着,等你真正把他實現了,它就又開始重新萌發拔高,引得你繼續追尋。”
老太太又問他想要什麽,她說:我已經快要死了,你還這麽年輕,要和我一起死嗎?”她又說,你已經便成人了,就沒有一個類似于理想的東西想要?
譬如想親一親哪一個姑娘,譬如想賺多少錢擁有多大的財富。
嚴楊北就想到了曾青青,他想自己曾經親過她,也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老太太便開始不斷地鼓勵他,到了後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外在的鼓勵變成了從自己內心深處湧出的焦躁渴望。
那渴望也像老太太口中的理想一樣,忽遠忽近,吊得他口幹舌燥。
先是想要挨近,再是想要親吻,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嚴楊北抱着睡得昏昏沉沉的曾青青,在被子裏慢慢地翻了個身,那種甜蜜幸福到想要大喊大叫的沖動卻還是沒有抑制住,他便又重新抱着她翻了過去。
肌膚與肌膚緊貼着,舒服得不行。然後心裏的那棵名為“理想”的大樹,又一次萌發生機,想要再往天空的方向伸展一些枝葉。
他輕輕地喊了一聲“曾青青”,曾青青閉着眼睛“嗯”了一聲。她累得全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一大早又被他抱着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天,早已經醒了。
“你親我一下啊。”
曾青青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往下撫上嘴唇,閉着眼睛敷衍地仰頭拿嘴唇蹭了一下。
嚴楊北心裏熱熱的:“太輕了啊——”
曾青青不搭理他了,懶洋洋地窩着。他就只好主動把嘴巴送回去,輕輕咬她抿着的嘴唇:“你好好親一下嘛,你親之前那個男的都很用力。”
曾青青腦子裏漿糊一樣,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他說的“那個男的”是誰。那個時裝劇已經開播了,沒準他又在哪裏看到了那場吻戲吧。
嚴楊北堅持不懈地唠叨着,曾青青終于被他逼得睜開了眼睛:“一定要親?”
“嗯。”
“多用力都行?”
嚴楊北連連點頭。
曾青青按着他的肩膀将人從側躺按成仰躺,翻身騎到他身上,狠狠地在他肩窩上咬了一口,牙印深得吓人,都滲出血絲了,這才俯下身在他嘴唇上不輕不重地親了起來。
昨晚的那些隐約的屈辱和憤怒似乎終于找到了出口,她也忍不住拿牙齒咬他飽滿灼熱的唇瓣。
她就是的記仇,睚眦必報,明明自己同意了配合了,想到自己疼過了痛到了,還是忍不住想要讨回來一點。
嚴楊北迅速将這樣的舉動翻譯為“熱情”,她這樣居高臨下的新奇姿勢也讓他激動不已,熱情回溫不說,還猛地一個翻身把她壓倒了。
曾青青忍不住無奈地嘆了口氣,天知道她沒那個意思,而且昨天晚上都那麽多次,都不會累嗎?不是有不應期的嗎?學會控制之後哪怕縱欲過度也不會突然變兔子了?
曾青青覺得兔子真的比人可愛多了。
要是兔子蹭過來,她起碼覺得是熱乎乎軟綿綿可愛的;但是嚴楊北這麽大的個子壓在身上,那股恐懼感就怎麽也散不去。
明白一件事,和接受一件事情,中間總還是隔着深深的鴻溝。
嚴楊北親了一陣,又摸了一會,就又開始試圖将她翻過去——大約是動物本能,他似乎對背後位尤其熱衷。
曾青青一動也不想動,忍着那股不适和恐懼感,任由他把自己翻了過去,小腹下塞進來枕頭,脖子到後臀一路都被親吻了,預料中的侵入卻遲遲沒有到來。
她有些奇怪,微微側過頭,嚴楊北也正緊緊地盯着她。
那隐忍又探究的目光看得她有些頭皮發麻,啞着嗓子問了句:“怎麽了?”
嚴楊北把臉湊過來:“你覺得疼嗎?舒服嗎?”
“……”
“不能告訴我?”
“……”
“你一直不說話,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
曾青青看了他一陣,點頭:“你就是在欺負我。”
“……”
“你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有停過,我今天本來是要去工作的,現在全都耽誤了。”
“……”
兩人沉默了一陣,嚴楊北到底還是不甘心,悉悉索索地摸索着伸到她胸前,身體也慢吞吞地擠進她雙腿之間。
這樣不屈不撓死皮賴臉的行為,雖然讓人無奈,卻又覺得安心。曾青青閉上眼睛,等了好一會兒,他又沒了下一步動作。
這是要幹什麽?
她忍不住再次回頭,嚴楊北滿臉大汗地看着她,表情很是糾結,似乎在鬥争要繼續“欺負”下去,還是應該見好就收,免得惹人生厭。
曾青青徹底沒脾氣了,開口勸他:“多一次少一次沒什麽差別的,你真要做就快一點。”
嚴楊北迅速被說服了,按着她肩膀拎起她軟得不像話的腰,動作又激烈又果敢。剛才那段反省似乎反倒成了催化劑。
曾青青沒料到他這麽從善如流,下意識往前掙紮了一下,腦袋砸到床欄上,迅速起了個包。
按在她左邊肩膀上的手馬上往前覆住了她額頭,身後的動作卻沒有一絲遲緩,額頭隔着手掌反複撞擊着欄杆。
曾青青抱怨的話也被打得七零八落:“你……就不能換……換個姿勢……”
話音剛落,人果然被拖了下去。
白日宣(和諧)淫的最終後果是兩個人都徹底起不來了,曾青青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那天晚上的事情。
嚴楊北含糊其辭,只說自己發現他們吸(和諧)毒就報警喊來了警察。
“那你身上的玻璃碎片呢?”
“逃跑時候撞的。”
“獸醫說你有被注射了毒(和諧)品。”
嚴楊北不吭聲了,隔了一會兒,小聲問:“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曾青青給逗得笑起來。
嚴楊北聽她笑了,馬上把姿态提高了點:“肚子好餓啊——”
曾青青也很餓,可是屋子裏亂成一團,實在不想叫客房服務,萬一給看到傳出去,那就成了徹徹底底的緋聞了。
她便擡下巴指了指櫃子上的茶壺和泡面:“吃那個吧。”
兩人都躺着不動,嚴楊北先扛不住獸性本能,爬起來煮開水拆泡面盒子。曾青青舒舒服服地躺了一會,又問:“昨晚那個房間那麽多人,你有找到那第四個人沒有?”
嚴楊北獨自在她那住過一段時間,泡面這種方便速食的東西顯然十分熟悉,放調料倒開水,動作行雲流水一樣幹脆,聽到她這句話,手就停頓了一下:“啊,有的。”
“是誰?”
“就是那個晚上進屋的人,也被抓走了,都抓走了。”
他說得那麽快,曾青青明顯知道有問題,也沒戳穿他,只看着冒着熱氣的面碗發呆。雄性生物的本性就是這樣吧,能瞞就瞞,能騙就騙,謊話不用學都會講,臉不紅心不跳。
曾青青随便披了條床單,面對面和他一起把面吃了,這才覺得恢複了點力氣。
再洗了澡換上幹淨的衣服,精神氣也回來了些。
手機早已經沒電了,等充好電,一個陌生的電話進來了,曾青青有些奇怪地接起來。對方一開口,她馬上就懵了。
李霏樂說:“曾青青?是我,李霏樂。”
那個聲音曾經就在耳邊,挑剔着說一些“腰有點粗哎,會不會效果不大好”、“側臉臉型是不是不大像呀”之類的話,如今隔了這麽久,乍然在耳邊響起,猶如夢魇。
明明與她無關,憑什麽要她去背負?
曾青青有段時間甚至都開始嫉恨這個人,風雨再大也有別人來幫着抵擋,完完全全就像溫室裏的花朵一樣嬌豔開放。
李霏樂沒得到她的回應,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說:“鄭欣涉嫌命案,你知不知道?”
曾青青以為聽錯了:“你說什麽?”
李霏樂的聲音有點譏诮:“不是吧,真被收買了?”曾青青下意識抓住了椅子扶手:“李小姐,你說的話,我不大明白。”
李霏樂字正腔圓地回答她:“裝什麽糊塗,我差點被綁架,你是真正被綁架的,事情總不至于比我還不了解吧?”
曾青青沉默,她又說:“我手上有鄭欣支使別人來綁架我的證據,你願不願意當人證?”
“不敢?這麽好的正經途徑不敢走?還是你怕被反咬一口?”
曾青青默認了她的猜測,李霏樂顯得有點無奈:“怕反咬你還找人監視他們?不然你問問你男朋友願不願意繼續跟我合作,我花了這麽大力氣把人已經送進去了,就這麽讓他們脫身出來,我就虧大了。”
說完,她又加了句:“周太太只管方善,不會介意我們對付鄭欣的。”
曾青青挂了電話,只覺得胃裏的一陣翻滾。
一直一來,她都以為那第四個人是男人。他沒有碰自己,沒有開口,她也只是以為因為發現了她不是李霏樂,所以才放她一碼。
那些線索突然就變得清晰了。她出逃前的那個晚上,三個人破例沒有搭理了,在電視塔外面待了很久,後來便聽到其中一個說了“不如滅口”的建議。那第四個人一直在場,卻始終沒有出聲,直到後來她逃出去,遇上嚴楊北,他說了有四個人,她才隐約覺察到當時應該不止三個人。
加上後來那三個人的死亡,也間接證明了第四個人存在的事實。
誰會無緣無故受傷,誰會無緣無故死去呢?
她又想起這次方善等人被抓,李霏樂粉絲的激烈反應——原來一切都有預謀,她從開始就是她們鬥争的犧牲品,到現在為止也一樣。
方善那旁若無人的視線裏,從來就只是不屑,沒有一絲愧疚。
對他來說,她不過是女友和人鬥争時誤踩的一只螞蟻,而且還利欲熏心,給點甜頭就能痛痛快快打發掉了。
嚴楊北見她神色不對,走過來問她:“怎麽了?”
曾青青擡頭看他:“你還認識李霏樂?”
嚴楊北一愣,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是啊。”
曾青青抓了抓頭發:“昨晚那個事情,是她教你去做的?”
嚴楊北按住她的肩膀,湊過來想親她,曾青青迅速避開了,他有些受傷地看了她一眼,坐下來:“你本來不就是這樣計劃的?她恰好也這樣說,人多力量大,這樣不好嗎?”
曾青青推開他站起來,覺得自己昨晚上的忍耐和包容簡直到了可笑可憐的地步:“你和我在一起,你和她計劃好瞞着我?你……你知道那第四個人是鄭欣?”所以問到方善身上有模糊的味道,所以開始時候一直不能确定,但是後來他們在酒吧共處一室那麽久,怎麽可能發現不了!
嚴楊北白着臉不說話。
“你還幫着別人來瞞着我,為什麽不能告訴我是她?她有什麽好保護的?你們個個都護着她?”
嚴楊北伸手想要抱她,被她打開:“他們說,殺人要被關起來的,你……你……”
曾青青恍然地看着他:“所以呢?我已經殺過人了,你不是看到了?”
嚴楊北有些焦急:“我不說,別人就不知道。”
曾青青頹然地坐下來,只覺得太陽穴一陣陣的抽痛。
作者有話要說:下周比較忙,應該沒辦法更新了,這個月估計完結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