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

鄭欣吸毒的新聞瞬間就占滿了各大媒體的頭條。

各種含糊的化名,某知名導演某知名權貴,唯一寫得清清楚楚的就是鄭欣的名字。昔日的純情少女偶像,一夜之間成了為吸毒不惜各種代價的瘋狂女人。

曾青青翻完報紙,擡頭看向翹着腳坐在沙發上的李霏樂。

一年多不見,她更豐腴一些,也更漂亮了,看人的神色倒是比以前內斂溫和很多:“你去作證,我可以保證你的人身安全,至于事業嘛——老方這邊就肯定沒戲了,不過你不是有楊一嘛,她手上這麽多資源,不怕捧不紅你的。”

曾青青坐着沒吭聲,隔了一會兒說:“我都來了,肯定是同意的。不過,你怎麽認識嚴楊北的?”

李霏樂愣了一下,笑出聲:“哎,別誤會啊,不管他是你弟弟還是你男朋友,我都沒興趣。我在關注鄭欣,你和他也都在關注,當然容易注意到了。我本來是想直接找你的,那天時機那麽好,錯過了實在可惜,我就直接找他了。”

曾青青對她的解釋不可置否,真真假假,她也懶得猜,都上了船了,總不能束手不管。

李霏樂異常自信:“沒什麽好擔心的,我都安排好了,她犯的又不是什麽小案子,殺了兩個人,還綁架你,足夠判死刑了。”

聽到兩個人,曾青青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一拍:“既然死的是兩個大男人,總不可能是她自己動手的,真的和方善沒關系?”

李霏樂喝了口咖啡,嫌不夠甜,又往裏加方糖:“因為那件戲服的事情,我被調查了好幾次,案情沒準比你了解的還多點。”她把小勺子一擱:“警方幾乎認定是女人下手的,要對付男人還不容易?偷襲失敗幾率大,灌藥不就行了?”

曾青青找不出反駁的話了,卻還是不敢輕易松口。

李霏樂也不急,反倒是楊一着急得想熱鍋上的螞蟻。

方善也被抓了,方信整個人都蒼老了好幾歲,劇組的拍攝幾乎完全停滞,停一天就是耗一天的錢,他卻已經完全不在乎了,聯系不到曾青青,就不斷的找楊一懇求。

楊一也一個勁地勸她:“你不要沖動,我們慢慢坐下來商量,現在這樣一鬧,除了魚死網破,還能有什麽結果?”

曾青青當然知道最壞的結局。

她殺了人,她也犯法了。

但是,誰知道呢?

壓根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鄭欣既然殺了那兩個人,沒道理單單放過他。他身上那麽多傷,要不是嚴楊北救起來,沒準也跟那兩個人一樣了。

沒準鄭欣以為他死了呢?沒準鄭欣受不了審問全認了呢?

要不要賭這一把?

曾青青疲憊地推開門,腦子裏全是金戈相擊的聲音。要是放過這次機會,鄭欣可能關到戒毒所戒陣子毒就出來了,就算混不了娛樂圈,照樣可以逍遙法外……

實在是……不甘心!

嚴楊北自從那天之後,一直乖巧地跟舊時的小媳婦一樣。見她進來,迅速地就迎了過來:“曾青青!你吃飯了沒有?我給你留了東西。”

曾青青搖了搖頭,坐下來打開了盒子,他便輕快地去卧室脫掉衣服蹬掉褲子,整齊疊好,再變成兔子蹦跳着過來。

曾青青其實完全沒有胃口,看他這樣,還是逼着自己多吃了幾口。其實并不是他的錯,只是鴻溝太大,互相無法理解而已。

都說生物間有生殖隔離,其實心理上的隔閡才是最恐怖的。

哪怕褪去獸皮,生出五指,他還是和她不一樣。

但也多虧了這一層隔閡,曾青青總沒法将他當做和楊樂一樣的普通年輕男性看待。哪怕親密到那種程度,也總覺得自己似乎在欺負小孩子。

老太太喜歡喊他“小兔子”,自己何嘗又不是呢?小兔子,小兔子,雖然沒用了點,好歹是無害的。

她伸手在他毛茸茸的腦袋上摸了一下,兔子也抖抖耳朵回蹭她的手掌。

賭一把,未必就會輸。

有了李霏樂的幫忙,涉及到鄭欣方面的事情果然十分順利。

做筆錄時,幾個警察更是客氣得不行。

曾青青把自己那三天的經歷一五一十說了,單單隐瞞了遇到嚴楊北之後的情況。這樣離奇的事情,連警方都覺得不可思議:“你在山裏被困了這麽多天,真的就只靠吃草充饑?”

曾青青點頭:“嗯,吃過蒲公英、苜蓿、鐵苋菜……後來,我就去找了當時介紹我去片場的劉倫,孩子也是他陪我去打掉的。”

……

鄭欣被正式起訴開始,楊樂和她都不用再去片場了,因為電影的投資方直接撤資了,片子停機無限擱置。

甚至在網上也開始爆出曾青青的各種幕後故事——為了搶角色不惜各種代價,與群演裏出了名黑心的“劉哥”關系暧昧,甚至一起去醫院堕胎;深夜楊樂進出她房間的照片;各種與“弟弟”嚴楊北在不同場合的親密照片……

這些并不能阻止案情真相繼續浮出水面,鄭欣雖然一再翻供,各種證據卻逼得她不得不正視即将面對的法律制裁。

一年零八個月三天後,鄭欣認罪。

同年三月,曾青青主演的新劇《楚漢》正式殺青。

維維和小杜的孩子已經能搖搖晃晃追在嚴楊北後面喊哥哥了,老太太在年初去世,死時完全不認得人了,一直唠叨着要回家看看生病的媽媽。

彼時曾青青和嚴楊北都趕上最忙的時候,急匆匆請假趕到時,老人已經說不出話了,只大睜着渾濁地眼睛對着虛空笑,不知看到了什麽美好景象。

嚴楊北擠到床前喊了聲奶奶,她猶似未聞,眼睛漸漸閉上,再沒睜開,臉上的笑容卻一直沒有消散……

小杜安慰維維說生死有命,老人能這麽安詳去世是福氣,抱着哭岔氣的妻子卻也忍不住眼眶通紅。

生死離別固然是人生必經之路,真正從這條路上走過時,卻仍然無法徹底釋懷。

曾青青一直在邊上安靜站着,眼淚沒有,表情也沒有。

小杜想起她對着屏幕安靜表示:“我沒有撒謊,我是受害者,我被綁架了,我當然有權利也有義務出庭作證。”

自從這場拉鋸戰開幕之後,她就成了衆矢之的,同情安慰者固然不少,更多的卻也只是懷疑她在借機炒作。

小杜對她是佩服的,但要說沒有一點心寒,那也是在撒謊。

她那樣的人,說原則似乎沒有,說信譽似乎也沒有。

雖然一直都站在公義的一方。

楊一和經濟公司反倒成了她最後的支柱,宣傳通告不少不說,之前說好的各種待遇全部照舊。

新劇一開播就創下了極高的收視率,曾青青那五彩斑斓的個人形象上又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粉絲對她的評價和路人對她的評價天差地別,媒體的報道依舊是80%的複雜往事加上20%的本劇表現。

曾青青三個字,似乎永遠與綁架案、私生活混亂綁定在了一起。

讓她感到意外的是,這樣紛亂中播出的片子,讓她拿到了最佳女主演的榮譽。李霏樂在電話直說“我算是看走眼了,自己給自己樹敵”,完了卻又帶着整箱的啤酒來家裏敲門。

“給你這樣的混蛋慶祝,買啤酒都太浪費了!”

喝到半醉,曾青青忍不住問她:“你和楊一到底是怎麽了?合作了這麽多年,怎麽就……”

李霏樂拍着坐墊大笑:“傻不傻你?合作什麽意思?合作就是翅膀不硬所以一起飛,翅膀硬了就互相拆臺。什麽朋友不朋友,一旦涉及到名利,就沒有不崩的!我李霏樂就是這樣的人,共患難可以,共富貴?哈哈哈哈哈……”

說着又去摸酒瓶子,喝得酩酊大醉,一邊打酒嗝一邊傻笑:“曾青青,你就是個傻子!”

曾青青無奈,扶她到自己房間躺下。李霏樂卻掙紮着打電話喊來經紀人,搖搖晃晃地扶着人回去了。

隔天醒來,曾青青再一次被傳訊。

她隐約料到了什麽,看到胖男人屍骨照片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渾身發抖。她還看到了他真正的模樣,胖圓臉、小眼睛,看着就是路上随時都能看到的普通人,怎麽也聯系不到綁架、毒打女人上面去。

警方将在山上發現的各種洞穴、人生活過的地方一一展示出來,甚至還有嚴楊北留在山上的一些殘留物品。

她于是将隐瞞了的片段再次補足,說到如何将胖男人殺死時,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我知道這是犯罪,但是我不後悔,付出什麽代價都不後悔……”

一室沉寂,刺眼的燈光下她看不清對面人的表情,心裏卻松了一口氣。

至于嚴楊北,即便說了他真正的身世,恐怕也沒人相信。

判決書下來那天,正好是頒獎儀式舉行那天。

在楊一的争取下,曾青青換下囚服,最後一次也是第一次登上了領獎臺。

聽到自己的名字後,曾青青有點反應不過來。工作人員把她推上臺,主持人也一邊調侃一邊引導她往中間走,背景樂響徹耳畔,掌聲和音樂聲交織在一起,彷佛後臺那些穿着制服配着槍支的獄警不存在一樣。

一直到接過獎杯,曾青青才有些回過神——她對着話筒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謝謝”。

臺上燈光很足,臺下則黑漆漆一片,帶熒光的各種應援物刺得她眼花缭亂。

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幾乎都在做着關于這個舞臺的夢。而現在,夢實現了,她的人生卻已經不再自由和美好。

她握着獎杯,試圖想要去尋找臺下的人,驀然發現自己分辨不出人臉。

嚴楊北一定是在的,維維一定也在。

至于李霏樂,作為入圍卻沒有最終奪魁的當紅大牌,當然不會出席。

臺上臺下俱是喧嚣一片,她飾演的小袁穿過人牆,沖到舞臺前方仰望程心潔時,也是這樣的熱鬧精彩。

曾青青轉身走向後臺,踏入陰影的瞬間,楊一和獄警一齊擠了上來。

鮮花、掌聲、枷鎖,一齊包圍了她。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考慮了很久,正文還是到這裏結束。我相信,對青青來說,可怕的不是面對自己選擇的後果,而是失去希望。番外裏會寫到出獄後的生活。

☆、番外一、初愈

三月二十一日,晴。

曾青青辦完手續,拎着包,有些僵硬地跨出大門,牆外是一片荒涼的水泥地,太陽光刺的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不遠處停着輛黑色小車,看到她出來,車門就砰的打開了。

那人穿着件墨綠色的連帽衫,戴着墨鏡,短短的頭發在陽光下折射出點暗沉沉的青綠色,小跑着過來了。

個子比她足足高了一個頭。

曾青青仰頭看他:“嚴楊北?”

嚴楊北摘下墨鏡,露出那雙漂亮的眼睛——半年不見,她恍惚覺得他又長高了,臉上的線條也堅毅不少,胡子把半張臉都遮住了,看着就像個陌生人。

“我們回家吧。”嚴楊北說着就來拎她的包,曾青青沒阻攔,跟在他後面慢慢走着,越是靠近車子,失望的感覺就越大。

媽媽沒有來?

爸爸也沒有來?

嚴楊北拉開車門,把行李放進去,曾青青跟着想往裏坐,他卻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坐我身邊好不好?”

曾青青有些尴尬地縮回腳,任由他拉着轉到另一扇車門前。他微微彎腰,熟練地拉開車門,手還十分紳士地扶在車門上。曾青青覺得別扭到不行,笨手笨腳地坐進去,差點撞到頭。

車上擺着些小飾品,翠綠的草葉夾雜着些嫩黃色的向日葵,随着節奏一左一右地晃動着。嚴楊北上了車,沒急着發動,先側身過來給她綁安全帶。

曾青青僵直着身體坐着,只覺得他灼熱的呼吸都噴到自己臉上。

明明是常識性地事情,她居然完全忘掉了。

車子掉了個頭,朝着大路開去,綠化帶上不時有鳥雀被驚起,叽叽喳喳喧嘩着飛走。

兩人都沒說話,嚴楊北開車十分專注,曾青青也茫然地看着窗外發呆。六年的時光帶來的變化是巨大的,她已經完全不認得這座城市了。

巨大的白色雕像,參天聳立的各種大樓,市中心轉移了,連道邊的護欄、路燈都已經不是舊時模樣。

車子橫穿過整個老城區後,駛進了郊區的一處庭院。

曾青青早在幾年前就知道母親也已經退休了,因為她判刑的緣故,曾爸爸把家也搬了。雖然挺他們形容過新家的樣子,這時候離得近了,才有了點恍惚的真實感。

小院收拾得十分幹淨,角落裏還搭了架秋千,靠近門口的地方栽了棵芭蕉,綠油油的大葉子幾乎能滴下水來。

嚴楊北熟門熟路地下去把大門開到最大,然後再上來把車子開進去。

曾青青抓着安全帶,只覺得心跳加速,眼角溫熱。

她幾乎是被嚴楊北拉着下車的,屋門半開着,隐約傳來孩子嬉笑的聲音。“噠噠噠”,那聲音越來越近,“吱呀”一聲,大門也被徹底推開了。

一個七八歲年紀的小孩抓着把水槍,正笑嘻嘻地往外沖,沖到一半,看到曾青青,猶豫了一下,喊了聲“嚴叔叔”,沖着嚴楊北奔了過去。

嚴楊北單手把小孩抱起來,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着曾青青。

“這是小葫蘆籽,”嚴楊北抱着孩子往她這邊看,“不記得了?”

小葫蘆籽,就是維維孩子的小名,為了給他取名字,小杜幾個月沒睡好覺,最後還是維維随口給定了個小名。

孩子顯然已經不認得她了,攬着嚴楊北的脖子,好奇地瞅瞅她,又有些害羞地往他懷裏躲了躲。

看五官長相,完全和維維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性格倒是很像小杜。

維維的聲音也從裏面傳了出來:“小嚴,你接到青青了沒有?小葫蘆籽不要纏着大人!”聽到媽媽的聲音,小葫蘆籽迅速地跳到地上,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維維變胖了。

藕段一樣的胳膊,紅光發亮的臉龐,身上穿着條黃白棉裙,披着深紅色外套,整個人就像座移動的大炮仗。

臉上卻洋溢着幸福。

她看到青青,先是一愣,馬上迎了上來:“青青!你看你!還這麽瘦,簡直跟……跟以前一個模樣,我都長成大冬瓜了!”

說着,一把抱住她,只覺觸手處全是堅硬的骨頭。

曾青青也回抱住她,滿懷都是柔軟的白肉。

維維又要小葫蘆籽喊阿姨,小葫蘆籽眨巴眨巴眼睛,認認真真地喊了句:“青青阿姨。”曾青青有些無措地想要掏禮物,猛然想起來自己什麽都沒準備。嚴楊北笑着攔住她:“小朋友要勤快點,自己動手,禮物在叔叔車上,粉色包裝的那個。”

小葫蘆籽迅速奔了過去,沒多久就抱了盒巨大的飛機模型盒子回來。

“謝謝青青阿姨!”

維維悄悄推了嚴楊北一下:“曾叔叔他們在裏面等着呢,快進去啊!”說完,拉起兒子往廚房走,“你剛才沒幫我把豆子剝完吧?”

曾青青自然也聽到了她的話,想要快步進去,又猶豫着邁不動腳步。

父母幾乎每個月都會去看她,開始時總是忍不住要落淚,後來就能夠笑着告訴她家裏的近況了。

嚴楊北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兩只手掌汗津津地握在一起,緊得她心髒都抽緊了。

嚴楊北往前走了兩步,兩人的胳膊被拉得越來越直,他只得停下來,回頭喚她:“青青?”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不再喊她“曾青青”了。

他也不會再想以前一樣,單純懵懂地看着她問:“曾青青,你怎麽了?”

他喊她青青,語氣平靜,只在尾巴上顯露出一絲絲淡淡的關懷和疑惑。

像是在說,你還不想進去?還沒有準備好?

她和他已經将近六年沒有這樣長時間一起相處過了,她到今天才發現他已經這樣成熟有禮了——她聽父母提起過他做了演員,還越來越紅。

如今他站在她面前,完美得也像是在幕前一樣。

這一切都讓她無所适從。

曾爸爸先坐不住,從裏面走了出來。嚴楊北喊了聲“爸爸”,他也欣然接受。曾青青張張嘴,沒發出聲,眼淚先從臉頰上滾了下來。

曾青青粗着嗓子說:“進來!”

說完,又忍不住抱住她:“回來就好!”

曾媽媽已經在飯桌前坐下來了,見她進來就想起來,站到一半腿軟得跌了回去。

“青青啊——”

曾青青覺得嗓子都疼了起來,他們都老了,雖然每個月都能看得到,都能感覺得到歲月的痕跡,但他們也總是努力笑着的。

曾爸爸第一次去探望時,還狠狠地“表揚”了她一番,認認真真地握着她的手:“好好表現,争取減刑!”

開始時候只是麻木,到後來,減刑幾乎成了她堅持過完一個又一個白天黑夜的唯一支柱。

她熬得起,一日比一日蒼老的父母熬不起……

一頓飯吃得漫長無比,小葫蘆籽甚至抓着勺子打起了瞌睡。

維維只得先抱他上樓安頓。

曾媽媽終于從喜悅裏緩過神來,不停地給女兒夾菜,眼淚擦了又流,流了又擦。

嚴楊北一直安靜地在邊上坐着,偶爾幫老人盛個湯,遞個紙巾,中間還接了個電話。曾媽媽趁着他起身接電話的空隙,扯了曾青青一把:“人家小嚴等你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這樣冷淡人家?”

曾爸爸也不大贊成地看向她。

曾青青愣了一下,冷淡?她對他很冷淡?

曾媽媽還想再說什麽,嚴楊北已經挂了電話走回來了。曾爸爸看了妻子一眼,幹咳了一聲,沖嚴楊北問:“這麽晚了,還有事情?”

嚴楊北笑笑:“小事情,明天再去也沒關系。”

曾媽媽接下話頭:“那晚上就不要回去了,開夜車不安全。”

嚴楊北看向曾青青一眼,曾青青下意識避開了,曾媽媽暗暗在她消瘦的手腕上捏了一下。

“不了,我明天再來吧。”

曾青青意外地擡頭看了他一眼,他也正溫柔地看着她。

維維安頓完兒子下來,他們這頓飯也終于吃完了。

見嚴楊北一副要出門的樣子,維維有些訝異地看了曾青青一眼:“小嚴要回去?”曾青青覺得屋裏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有些無奈地拉住嚴楊北:“沒什麽事情的話,明天再回去吧?”

嚴楊北十分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那個幹脆的态度讓曾媽媽都愣了一下,雖然也挺皆大歡喜的。

☆、番外二、舊識 ...

雖然搬了家,曾青青房間的擺設卻沒什麽大變化,老家的東西幾乎全部原樣搬了過來,只有窗簾和一些大件的家具換了新的。

曾青青在窗戶邊站了會,漫無目的地在屋裏走了兩個來回,預想中的喜悅卻遲遲沒有來臨,只覺得自己空蕩蕩地落不到平地上來。

再不用計算着時間決定吃飯睡覺工作,再不用等着鈴聲睜眼閉眼……她拿起曾媽媽給她準備好的睡衣,進浴室沖澡。

畢竟是陌生地方,她折騰了半天才找到調水溫的地方,甚至還不小心摔了一跤。

曾媽媽在外面擔心地問:“青青,怎麽了?”

外面還有電視機的聲音,曾青青扶着腰爬起來:“沒事,沒事。”

洗完澡出來,她意外地發現父母和嚴楊北都還在客廳坐着。曾媽媽在打毛衣,曾爸爸和嚴楊北在看電視,花花綠綠的古裝人物在屏幕裏飛來飛去,不時傳來激烈的打鬥爆炸聲。

她一出來,三人都扭頭來看她。

曾青青有點尴尬:“怎……麽了?”

曾爸爸推了推老花眼鏡,搖搖頭:“沒事,你早點去睡吧。”曾媽媽就直白的多,直接放下毛衣站起來了:“房間都收拾好了吧?要不要我幫你再整整?”

嚴楊北屁股都擡起來一半了,聽到曾媽媽這麽說,又坐了下去。

曾青青便跟着曾媽媽一起回了房間。

整個房間連窗戶縫都擦得纖塵不染,根本沒有什麽好收拾的。曾媽媽坐床邊看她在那吹頭發,吹完頭發後有些笨拙地拆梳妝臺上那些瓶瓶罐罐的包裝。

“都是照着你以前的習慣買的,和之前幫你帶進去的一樣,有些換了新包裝,東西應該差不多吧……”

“手機是小嚴幫你挑的,說是現在女孩子都挺喜歡用的型號,卡也給你裝上了,號碼挺吉利的……”

“明天再去買些衣服,我走不動了,讓維維或者小嚴——小嚴估計不行,現在都不敢不帶帽子眼鏡出門,上次在菜場還被人追着要簽名……”

她唠唠叨叨地一樣一樣說過去,直到曾爸爸來敲門催她去睡覺,才不大情願地站起來:“要不然,晚上媽媽陪你睡吧?”

曾青青失笑,推着她出了門:“不用了,您回去睡吧,我也要休息了。”

關上門,又是一室靜谧。

也多虧了曾媽媽的提醒,她才想到那個新手機——屏幕大得有些離譜,摁了電源鍵也沒反應,她正懷疑是不是沒電了,手機猛地抖動了起來,屏幕驟然亮起,嚴楊北的照片跳了出來!

曾青青着實吓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接起來,嚴楊北的聲音就在耳畔響起了:“忘了跟你說手機密碼,密碼是聲控的,‘達拉達拉達拉’就能打開了。”

曾青青握住手機沒吭聲,嚴楊北又重複了一遍:“挺簡單的,你要不喜歡就換了吧。”

“那個……”曾青青猶豫了下,“電源鍵在哪?”

對面一片沉寂,隔了小會兒,門被敲響了。

曾青青起身打開門,果然是他。

嚴楊北也洗漱過了,頭發和胡子都還有點濕,微微打着卷,接過手機在北面不起眼的角落裏摁了一下,屏幕就亮了。

聲控解鎖界面跳了出來,他張嘴想唱,瞄了眼對面的主卧,又給切換成了圖形碼,十分流暢地劃了個十字:“這樣就打開了。”

曾青青道謝,臨要關門了,忍不住問:“你怎麽留怎麽長胡子?”

嚴楊北笑笑:“不帥啊?”

曾青青答不上來,也不是不帥,就是覺得不習慣、陌生。

這一夜,她卻得十分安穩,被子滿是太陽的味道。

早飯是嚴楊北做的,太陽蛋、白粥、烤香腸。

曾青青先是被他突然變白淨的下巴吓了一跳,等上了餐桌,又被他現在的手藝震到了。剃掉胡子之後的嚴楊北漂亮得有點不像話,在探視室裏還不覺得,被這新鮮的晨光一照,簡直和昨天換了個人一樣。

連做飯的手藝都精進了,那個煮個粥能燒掉廚房,連食用油和醬油都分不清楚的傻兔子的身影,似乎已經在他身上完全消失了。

她這五六年時間是停滞的,他們卻都已經各種成長的成長,忙碌的忙碌,老去的老去。

曾媽媽見她有點發愣,一把拉着她坐下來:“維維今天沒空過來,等會我陪你出去轉轉?”

嚴楊北擡起,“我今天也休息。”

“那就一起。”

曾媽媽口中的逛逛,真就是拿兩條腿走走逛逛。嚴楊北把車挺在公園附近,和兩個老人一起陪着女兒沿着長滿青苔的随時小徑慢慢騰騰地散步。

曾青青走了一圈就有點扛不住了,這樣一大群人正正經經什麽都不幹地在公園走來走去,實在太奇怪了。

跟在後面的嚴楊北還戴着帽子墨鏡,惹得路人頻頻回頭看。

午飯找了附近的淮揚菜館,嚴楊北壓着帽檐往裏走,還是被幾個小姑娘認出來了,圍着他要簽名。

曾青青和父母先進了包廂,等了好久才等到他進來,帽子沒了,墨鏡也摘了下來,上菜的服務生一個勁朝他看。

曾爸爸悄悄拉了曾媽媽一把,曾媽媽也很無奈,見曾青青低着頭跟什麽都沒看到似的喝湯,輕輕地嘆了口氣。

曾爸爸先憋不住,問女兒:“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曾媽媽狠狠地擰了他胳膊一下。

曾青青笑了笑:“先找個工作吧。”

曾媽媽欲言又止,倒是嚴楊北先開口了:“還是再休息一陣子吧,工作不着急。”說着,拿勺子舀了些豆腐絲放她碗裏。

“嘗嘗這個,招牌菜。”

曾青青吃了兩口,他又夾了些別的,把碗堆得又高又滿。曾爸爸幹脆放下筷子說:“不要再去混什麽娛樂圈了,工作早找晚找無所謂,離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遠一點。”

曾青青看了眼嚴楊北,嚴楊北跟沒聽到曾爸爸的話似的,對上她主動投過來的視線,美滋滋地低頭繼續夾菜。

曾爸爸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有些結巴地解釋:“小嚴不一樣,他……他是男人嘛,闖一闖應該的。”

曾媽媽也擔憂地看着自己的女兒,她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又有這樣的前科,未來要怎麽樣呢?

逛商場是非常累人的,曾青青把曾爸爸和嚴楊北都打發進咖啡廳,自己和曾媽媽兩個人去逛。

曾媽媽總忍不住找鮮嫩的衣服給她搭配,她倒是無所謂,嫩黃的蔥綠的粉藍的拿了好幾樣。

導購小姐直誇她氣質好:“小姐真是衣服架子,穿什麽都好看,跟明星似的。”

曾青青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太瘦了,臉色也不夠好,顯得人老氣——行止間,也似有什麽看不見的束縛。

她有什麽好自卑的呢?

她是三十多,不是六十多,人生還那麽長,總還是要一步步走下去的。

她的對着鏡子露出盡量燦爛的笑容,人也站直了些,藍色的裙子襯着白皙的脖子和手臂更加纖細和孱弱。雖然瘦,還是符合這個時代審美的。

曾媽媽在她腰上比劃了一下,嘀嘀咕咕地說:“瘦了好多,風一吹就要倒了。”

怎麽會倒呢?她努力好好表現,參加各種獄中比賽,她表演的小品還拿過獎……六年都熬過去了,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被一陣風吹倒呢?

嚴楊北對曾媽媽的眼光贊不絕口,主動接過拎着袋子放進後備箱放,跑前跑後地幫曾媽媽開門,給曾爸爸拿忘在咖啡廳的老花眼鏡。

完全是一副準女婿的模樣。

回到家,又是一番忙碌。曾青青的那些新衣服要過水,曾媽媽要去忙晚飯,嚴楊北得跟經紀人解釋大白天跑來跑去三番兩次給粉絲逮到的行程……

曾青青晾完衣服,正見嚴楊北拿着平板在聚精會神地看着什麽,走到他背後都沒發現,眉頭緊皺,一臉的陰沉。

這樣的表情是曾青青所沒見過的,她順着他的視線瞥了一眼,正看到“刑滿釋放”幾個字,心跳驀然快了起來。

嚴楊北也發現了她,下意識地想把平板收起來,猶豫了下,還是遞了個過來。

其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當年的事情鬧那麽大,嚴楊北現在又是圈內人,被發現了上一次新聞,并不奇怪。

新聞主要是圍繞着嚴楊北來,什麽獨身數年冷面對待所有異性合作夥伴,連圈內同性好友都屈指可數,陪伴刑滿釋放的前女友卻頻頻露出笑意。甚至連下午幫曾媽媽開車門的照片都有。

看那個角度,估計是在商場二樓拿手機偷拍的。

曾青青換了衣服站在鏡前的側影也被拍到,“形容憔悴”被反複提起,曾青青滑動着手指往下翻,冷不防就看到了鄭欣和方信父子的消息。

鄭欣執行死刑,她是知道的——曾媽媽出于對女兒的偏袒之情,特意在探視的時候帶了本地的日報過去。

她沒預料到的是,周太太大廈已傾,方善居然死在了過量注射上。

方信執導生涯最後的絕唱,還是那部攬獎無數的《失控》。“程心潔”果然大紅大紫,去了國外之後頻頻在國際上拿獎,走紅地毯時更是風姿袅娜,恍如戲中人再現。

與電影情節不同,她雖然緋聞不斷,卻始終潇灑不留把柄,鏡頭前的一颦一笑都自如而胸有成竹。

她甚至還在當年的采訪中正面回應了鄭欣與曾青青案子的提問。

“女演員想要獲得好角色無可非議,因為受到傷害而報複也可以理解,因為想要更多利益而主動傷人就讓人不齒了。”

☆、番外三、告白 ...

圈內朋友裏,最先來家裏拜訪的是楊樂姐弟。

看着原來的大男孩抱着孩子從車裏下來,曾青青一時間有點說不出話來。楊樂倒是很開心:“麻花,喊阿姨!”

麻花才一歲半,走路搖搖晃晃,說話也只會簡單的“爸爸、媽媽”,哪兒會這麽高端的詞彙,就睜着烏楞楞的眼睛看着曾青青發呆。

楊一笑着推了楊樂一把:“別理他,孩子都一歲多了還人來瘋,生怕人家不知道他生了兒子。”

楊樂笑嘻嘻地沒還嘴,他懷裏的孩子卻不幹了,伸着又肥又短的胳膊在楊一手上軟綿綿地拍了一下,一副為父報仇的模樣。

大家哄然大笑,楊樂得意地眉毛都揚了起來。

曾媽媽給大家切了芒果,楊樂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突然問:“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曾青青愣了一下,嚴楊北倒是挺自然地把話接了下去:“起碼要到下半年了吧,看青青的意思。”

曾媽媽聽得高興,悄悄在曾青青背上推了一下,起身去洗草莓。

楊一看出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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