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陽春面
“陶大夫,陶大夫?”
胡大爺的呼喚将陶青拉回神。
她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在小菜地旁邊蹲下,輕輕摸了一把葉子:“您是種菜的好手啊。”
她在誇人,但胡大爺并沒因此感到喜悅,人活到一定歲數,什麽沒見過?
他端詳了陶青一陣。
嗯,清秀溫潤,言語輕和,看上去是個好脾氣的姑娘,然而那雙烏眸卻深不可測。
這人神情平靜,誇人也是真心,十分自然地察看葉片上的紋路,仿佛方才并未走神。
嘿,真當他老了呢。
胡大爺了然一笑,陶青看的分明就是福臨嘛。
他也不是第一次見那小子被姑娘喜歡,比如他們巷子裏,就有個混混金四兒天天往這邊跑,送花送首飾。
他年輕時候也是經歷過□□的,女子若是心儀某位男子,她的眸子會在看到對方時亮起來。
這大夫主動給阿盼治病,又顧念着福臨銀錢不夠,暫時不收診金,如今聽聞周家屋子塌了,說是換藥方,誰不知曉其實是擔憂福臨他們。
這般一想,倒是個不錯的孩子。
倘若真靠譜,福臨能和她在一起,也算有個好的依靠。
陶青還低着頭裝深沉呢,絲毫不知這位大爺心中百轉千回,早已将其看作周福臨未來妻主的人選之一。
她也沒有更多借口待在這裏,正準備告辭,肚子開始咕咕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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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聲還有些大,幾人的目光都彙集到她身上。
陶青的手撫上肚子:來得好,記你一功。
“姐姐肚子在叫,必定是餓了。”
阿盼揪住兄長的衣角,細聲細氣道:“正好咱們還未做飯呢,哥哥,不若讓大夫姐姐留下來用飯呀。”
阿盼身子骨弱,從小便受盡病痛之苦,周福臨對弟弟多有憐愛,很少反駁他的意見。
但周福臨憶起前不久陶青的拒絕,不大确定後者會留下來,猶豫地看她:“陶大夫沒用早飯嗎,家中可有備飯?”
陶青起身,拍掉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咳咳,說來慚愧,陶某多是去巷子外吃。今日走得早……”
哦,那就是沒吃,家裏也沒飯。
周福臨正想着是否要邀請她留下來,胡大爺就大大咧咧開口了:“你就在這兒吃吧,多大個事兒。”
陶青答應得也很爽快:“那陶某就卻之不恭了。”
阿盼也很開心,走過去拉了陶青的手,跟她讨論起兄長今日做什麽早飯,獨剩周福臨郁悶。
這人上回還口口聲聲道,他家不容易,不忍心,讓他和弟弟多吃點,滋補身體。
如今又能吃了?
左右不過是多做幾個窩頭,多加點鹹菜,周福臨鑽進了胡家的竈房。
周福臨不是做飯的料,做出來的東西,只能果腹,談不上美味。
他剛拿起幾個紅薯,陶青揣着東西也跟了過來,東說西說,告訴他如何做最好吃。
盡管她的态度溫和,也惹得周福臨不快,放下紅薯冷聲道:“陶大夫今兒是來指點我的廚藝麽,若嫌我做飯不好,盡可離去,我是萬萬不敢勉強的。”
他是很感謝陶青對阿盼的關心,認為她是個好大夫,但不意味着他們的關系親密到能交流食譜。
陶青将懷中的東西拿出來:“誤會,陶某極是喜歡阿盼,便想着一起吃頓飯,又不好占用周公子家的食材,這不,特意帶了擀好的面條,想做碗陽春面給他。”
雪白的面條被她握在手中。
那面條一看就是上好精面擀成,又細又白,根根分明,是周福臨一家平日不怎麽舍得吃的東西。
周福臨目光一閃,發覺自己的确誤會了陶青,讷讷推辭:“不必如此,挺費錢的。”
阿盼是很乖,但不至于讓見面不到三次的人,這般喜愛吧?
“沒準兒阿盼想吃呢?”
陶青輕笑,示意周福臨看門外,有個瘦小的身影悄悄探着腦袋往裏瞅。
周福臨見狀不由得心裏一酸。
是他沒用。幼時爹娘還在時,什麽好吃的沒吃過,就算家境逐漸落魄,一碗白面還是綽綽有餘的。
直到爹死了,娘忽然奮起讀書,花費好多銀子,又患病而逝,擔子挑到他身上,自己和小弟就過得艱難了。
陶青說要親自煮面,周福臨面上雖冷,卻表示要幫忙。
二人皆專心致志,一個洗鍋一個撿柴,一個添面一個添火,行動之間透出了難言的默契。
阿盼乖乖坐在竈房門口的木凳上,睜大了眼看兄長和大夫姐姐忙活,逐漸嗅到一股香味。
他的腦袋被人摸了,扭頭一看:“胡爺爺。”
“噓。”
胡大爺讓阿盼小聲點,笑眯眯注視着竈房二人,笑出了眼角皺紋:“阿盼啊,看你哥,像不像跟在妻主身邊的小夫郎?”
小夫郎?
阿盼仔細看了看兄長,哥哥正在一旁切蔥,切好了放進碗裏,等大夫姐姐一開口,便迅速将碗遞過去。
他不懂為何胡爺爺說哥哥像小夫郎,糊裏糊塗點頭:“嗯嗯。”
阿盼其實是個小饞貓,不然也不會一吃糖就肯喝藥了,他只想着面條什麽時候能煮好,肚子裏的饞蟲要忍不住啦。
陶青将面條撈出來,又将湯盛進碗裏。
綠的蔥白的面,加上一點油花,面湯清澈見底,極其好看。那味道彌漫在竈房,一嗅就嗅到滿滿的鮮香,勾起了人的食欲。
陶青挑起一點面,将筷子的方向轉到周福臨那邊:“嘗嘗,這面也有周公子的功勞,不妨品鑒一番?”
周福臨也沒矯情,夾了一筷子細面到小碗中,又放進嘴裏,果然齒頰留香,鮮美異常。
這不僅是面好,也是因陶青的手藝好。
他眉梢一挑:“陶大夫經常下廚?您不是說都是在巷子外頭吃?”
“一個人吃多無趣。”
陶青繼續給衆人盛面,回道:“我比較喜歡給別人做飯,看到他人因食物而舒展神情,愉悅的模樣。”
“原來如此,可惜我天生不大會做飯,無法體會您的心情。”周福臨端着碗,漫不經心道。
這人做飯還挺好吃的,連他也險些将誇贊脫口而出,阿盼就更喜歡了。
但是要讓他公然對陶青說出誇贊,周福臨總覺得不自在。
不會做飯有何關系,咱倆剛好互補麽。
這想法陶青是不敢說的,只淡然一笑,招呼阿盼和胡大爺。
“陶大夫這手功夫絕了,是個會疼人的,以後誰跟了你,那可是有福氣。”
胡大爺特捧場,還問吃得正歡的阿盼:“是吧?你哥就愛鑽牛角尖,我每回提婚事,他便說什麽不會伺候人,再也不想嫁。那找個能幹的妻主不就行了。”
這話也不知是對阿盼,還是對周福臨與陶青說的。
陶青用餘光看到周福臨蹙眉不語,将這話題翻過去,聊起養雞養羊的事。
這胡大爺怕是摸到了自己的心思,在幫忙撮合呢。
但陶青向來做事穩當,哪怕是對心儀的男子,追求也是循序漸進的。
當初第一次見周福臨,陶青就被吸引了,發現對周福臨動心後,首先要做的,不應是表達愛意。
而是讓對方也喜歡上自己。
像周福臨這般,多次相看人家卻總是失望,時不時遇到混混和媒公糾纏的,更是不能急切。
難不成她追求,周福臨就必須得同意麽?多大臉?
她這些年獨自長大,走南闖北,遇到過不少美人兒,其中也有願意跟她走的。
但那會兒年輕氣盛,因着爹娘給的陰影,陶青并未有成婚的打算。
直到她報完了仇,回到皇城,爹爹改嫁多年,親兄長都有女兒了,不耐煩兄長四處尋她,躲到了柳巷。
遇到周福臨,陶青頭一次想要安頓下來。
她喝了一口湯,告訴自己,來日方長。
作者有話要說:
陶青:說着來日方長,心裏還是急的,夫郎得早點追到手啊,觊觎他的可不少。
胡大爺:早看出你這丫頭愛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