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糖葫蘆

暴雨後,暖融的太陽爬了出來,整個皇城春光明媚。

正值趕集日,陶青來到皇城有名的集市街,打算找第二家合作的藥鋪。

之前那家其實合作得挺融洽,但畢竟是在柳巷附近,是個小鋪子,許多珍貴藥材都無法買到。

集市街其實不只是一條街,它是好幾條街道的總稱,十分熱鬧。

正轉悠呢,旁邊的吆喝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塊圈出來的地,兩旁都蹲着衣着樸素的人,他們的攤子上擺放了許多東西,陶青還看到附近有兩個衙衛。

“這些人是?”她這會兒在藥材鋪擺出來的攤子前,便問看守攤子的女子。

女子見她鑒別藥材的手法娴熟,認定這也是個同行,熱心告訴她:

“是城外的人。這不是下暴雨嘛,都是靠天吃飯的,地裏的東西被水淹了,沒剩多少,得趕緊到城裏賣掉。這可是上頭的大人們允了的,特意給了地盤進行買賣。”

皇城的百姓一切安好,沒想到城外竟是遭了殃。

陶青隐隐覺得這事還沒完,今年的雨下得太頻繁了。

出于恻隐之心,她也到那邊買了點東西,走到另一條街時,一眼就望見了某個人。

是周福臨。

當心中有挂念的人時,無論燈火闌珊,還是暗不見光,上天總會指引自己去尋他。

上回在胡大爺家用完飯後,周福臨似乎想起了往事,沉默着收拾碗筷。

陶青也跟着收拾,被他攔住,明着說不好再擾她的清靜,暗着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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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也從胡大爺的話裏品出了什麽。

陶青心知周福臨這是想同她保持距離的意思,微微失落,不再多言,淡笑着離開,此後病人驟然增多,便只去看過阿盼一回。

今日能在街上相遇,她心中欣喜,擡腳朝他走。

走近了才發現還有個金四兒。

金四兒還是那副流裏流氣的打扮,不知從哪兒得來的鵝黃色衫子,衣襟未合攏,裏頭也穿得單薄,薄得幾乎透明,能看到她鼓起的胸。

她站沒站樣,頭發披散淩亂,嘴裏叼着細杆的草煙,瘦削的臉神情萎靡,攔着周福臨不讓走,硬是要往他懷裏塞花兒。

陶青眼神微冷。

她的确聽說,金四兒在被砸破頭後繼續找周福臨,但每次都沒見着。

金家夫郎天天在鄰裏間宣揚給女兒說親的事,一旦有人提周福臨,他便破口大罵:“我女兒會上趕着追求一個不知廉恥的寡夫,誰說的,給我站出來!”

聽說金家已經給金四兒相看了一個老家的小子,陶青還以為對方死心了。

原來還在糾纏不休?

……

今年當真不順。小弟生病、房屋被吹垮,如今出個門都能被混混纏上。

周福臨已經在這裏跟金四兒耗了許久。

這厮忽然變得更加不要臉皮,他刺了無數句話,對方也不氣,那雙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讓人起雞皮疙瘩。

這裏是街上,他不想鬧出大動靜,到時萬一被柳巷的人聽見,又得流言四起。

“你不是正在和老家那邊來的人相看?”

周福臨白她一眼:“別以為我嫁過人,就能被随意逗弄,不怕我到你家大門口,把你死皮賴臉的事告訴大夥兒?”

金四兒舔舔幹裂的嘴唇:“你吃醋了?我爹娘你不用管,他們最疼我,到最後還是會順着我的。”

“吃醋?”

周福臨好笑地看着她,“你發羊癫了吧。”

說來說去,這人就是不走。

周福臨開始四處張望,如今只能叫衙衛了。

衙衛沒見着,倒是迎面而來一位白衣女子,周福臨驀地一喜。

他比以往要熱情:“陶大夫也來買東西麽。”

“是啊。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陶青臉上帶着詫異,看着金四兒:“金小姐,方才我出來時,好似看見您父親,正帶着一位公子尋您呢。”

金四兒的目光撞進陶青眼裏,看到那抹冷意,面色一僵,不知為何有些發怵。

“要、要你管?”她挺起胸膛沉聲道。

常年和各種人混在一起,金四兒還算有一絲眼力,她知道,有的大夫能醫人也能殺人,這陶大夫看似普通,實則邪門得很。

金四兒“哼”了一聲,慢慢往後退,聲音怪聲怪氣:“陶大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

你也跟我一樣,對這人抱有不軌的心思。

陶青像是明白了,搖搖頭:“我和你不同。”

到底怎麽個不同法兒,自己琢磨吧,她還要逛街呢。

陶青轉身要走,走出幾步停下,扭頭看周福臨。

後者會意,忙跟上去,緊緊跟着。

金四兒就站在那兒沒動,凝視那兩人的背影。

她好氣,這個什麽陶青,竟然敢跟她搶人。

那寡夫更讓人生氣,亦步亦趨跟着陶青。平時對自己冷冰冰,兇巴巴,說話毒辣,行動狠厲,對其他人也很難有好臉色。

如今在陶青身邊,就像對方的小夫郎一般。

氣死她了!

“給我等着……”金四兒喃喃道,她不會讓這人好過的。

……

陶青問了幾家藥鋪,都沒有自己要的那幾味藥,據掌櫃說是她運氣不好,這些藥材都被貴客買走了。

究竟有沒有被買走,陶青不清楚,但她知道倘若那些“貴客”要買,她是無法與其争搶的,皇城有權勢的人太多,而自己只是平民。

她道了謝,從藥鋪出來,周福臨冷哼道:“這些人,慣會看菜下碟。”

“人之常情罷了。”陶青對此沒什麽感覺。

是啊,人之常情,就連柳巷的人也是,周福臨心裏嘆道,垂下眼睫。

當初母親還在時,因為她是秀才,欺負他和弟弟的只有幾個調皮的孩子,就算有人說閑話,也不敢真的肆無忌憚。可是母親去世,一切就都變了。

錢,權,勢,名。世人追求的不過這四樣。

“那便回去吧。”陶青抖抖衣袖,準備過兩日親自去山林裏找那幾味藥。

周福臨因着擔心金四兒在巷口堵他,選擇和自己一同回去,陶青不能讓他久等。

“糖葫蘆,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喲——”

正欲返回,陶青和周福臨看到了一個小販,對方背着許多紅豔豔的糖葫蘆,在陽光下,糖衣晶瑩剔透。

“不如給阿盼帶些回去?”陶青提議道,小孩子最喜歡吃這些。

周福臨思量半晌,同意了,他只掏錢買了一串,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山楂果又圓又大。

他還和小販讨價還價半晌,最後小販無奈地收了談好的錢,對陶青道:“貴夫郎真是勤儉持家,能說會道。”

她誤會了陶青和周福臨的關系,主要是因為這倆郎才女貌,看上去特別般配。

周福臨忙解釋:“我同她并不是夫妻。”

不是夫妻?

小販端詳這倆片刻,不是夫妻也應當是一對兒,光天化日之下,一男一女一塊兒逛街,還給家中小孩買糖葫蘆,說沒關系,誰信吶。

“行行行,您說沒關系就沒關系。”小販覺得是周福臨害臊,嘿嘿一笑。

有眼力。

陶青也笑,走到小販身邊,又買了一串。

“陶大夫也愛吃這個嗎?”周福臨問。

陶青剝開上面包的紙,将手中的糖葫蘆遞給他,周福臨擺手:“阿盼吃不了這麽多,一串就夠了。”

“給你的。”

那就更不能要了,周福臨皺眉:“我不需要吃這個。”這是小孩才吃的東西,他早就是大人了。

方才小販過來時,陶青可是看到周福臨的眼神的,從阿盼的口中得知,周福臨以前也愛吃甜食。

陶青晃了晃糖葫蘆,哄他:“也不知這小販的東西好不好吃。趁着她還沒走遠,你先嘗嘗,免得花了冤枉錢,再說了,阿盼若是高興地接過,嘗了一口發現味道不好,他定然會失望,這孩子又懂事,肯定只會露出笑臉,不會說別的。”

這……

周福臨想了想,覺得陶青考慮得十分周到,他道:“但這是你買的……”

“周公子,鄰裏間何必計較太多,陶某都在胡大爺那兒做了許多回飯了,難不成這也要給錢,我的手藝千金難買,您用什麽抵?”

用人抵呗,陶青暗笑。

周福臨說不過她,只好尴尬地接過糖葫蘆,陶青又催他快嘗,只好咬了一口。

“……如何?”

“還,還行吧。”周福臨将山楂吞下肚,別了臉:“能給阿盼吃,行了,我得快回去。”

他在醫館門口同陶青分別。

“哇,是糖葫蘆……”

回家後,周福臨把弟弟叫過來。阿盼高興壞了,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又看了看哥哥手裏被咬過一口的,歪着小腦袋道:“我和哥哥一起吃。”

他不知道,兄長那串,是別人買的。

周福臨見弟弟吃得很香,叮囑他慢些吃,又把視線放在手裏的東西上。

不吃就浪費了,他這般想着,咬下一個果子。

糖衣晶瑩透明,酥脆甜蜜,山楂豔紅圓潤,酸中帶甜。

咀嚼時,先是聽到“咔嚓”的脆響,随即是軟軟的口感,口中充斥着一股山楂香。

這小販賣東西還算實誠。

這般想着,他眼前卻浮現一張清秀帶着溫和笑意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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