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什麽白,哪裏白?

盛夏初至, 皇城的人還未從清冷的春回過神,轉眼就迎來了烈日炎炎。

春季實在是下了太多雨,夏季又無比炎熱。縱使阿盼和周福臨等人換上了清涼的夏裝, 只要一出門,甚至到院子裏待上片刻, 就會被烤得渾身發燙。

以往的這個時候,體質較差的阿盼總會被捂出一身痱子。

胡大爺家雖有水井,可也不能每時每刻吃上在井裏涼過的瓜果, 而冷水喝多了又會腹痛。

在他們打着扇子也覺得熱時,陶青帶冰盆上門了。

只要她還在皇城, 一到夏季, 心疼妹妹的陶容就會給陶青準備冰盆, 今年特意考慮到了妹妹将來的夫郎一家,多捎了幾個。

所用的冰自然不可能像權貴人家那般潔白無瑕,通透泛着涼意,只是去年存下的,但只要在房間的角落放上兩盆,就能驅散酷暑帶來的難受。

“乖乖,尋常人家哪裏用得了這樣的東西?”

胡大爺盯着那盆冰看, “不到兩個時辰,這冰就會化掉,到時又得添,小陶你說這要多少錢才能買到來着?”

聽陶青說了價錢後, 他啧啧稱奇, 過意不去,道:“這是你哥準備的吧,你看這真是, 太麻煩親家他們了,老頭子我這是跟着沾光呢。”

“瞧你說到哪兒去了。”

陶青笑道:“您是家裏的長輩,不久我便要同福臨成親,理應同他一起孝敬您。”

她還是沒忘記勸說胡大爺跟着他們走:“等到了城東那邊,以後夏季不僅會用到冰盆,若是想吃什麽清涼的瓜果,也可以一并告訴我。”

胡大爺就不吭聲了。

他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到底是跟着陶青等人走,還是留下來。

“一起走嘛。”阿盼搖晃着胡大爺的手,“您不想再看到阿盼了嗎,晚上哥哥若是和大夫姐姐睡覺,阿盼要跟誰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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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沒良心的小子。”

胡大爺笑罵道,“我過去,就是為了陪你睡覺不成。”

但胡大爺知道,這是幾個孩子們舍不得他,心裏有他。

周福臨擦了擦額上的汗,看到眼前這一幕,也不禁唇角微揚。

他正在房間裏算着開畫坊需要花掉多少錢,以及整理自己的畫兒。

嫁衣之類的也在緩慢準備着,他同陶青的感情未生波折,因此還有一個月就是二人的成親之日。

“我是這樣打算的,”陶青将自己的計劃告訴胡大爺,“迎親的時候,會叫人擡着花轎過來接福臨,然後一直擡到城東新宅,那邊都收拾好了,當晚就能入住。”

她的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福臨成親之日,您總得以他父家長輩的身份到場吧。等酒席散去,天都黑了,我指不定那會兒也喝醉了,這邊就回不來,您還是得在新宅住下。正如阿盼所言,這孩子驟然到了陌生的宅院,難免害怕,他也離不開您……”

“得得得。”說來說去都快把胡大爺繞暈了,他擺擺手:“我去,我去。先說好啊,若我在那邊住不慣,就是等阿盼能一個人睡了,我就還是回這邊,不打擾你們。”

“到時你想怎樣都成。”陶青嘴裏應道,同周福臨交換了個眼神。

到時的事,到時再說嘛。

……

搞定胡大爺,一切就水到渠成。期間陶青該走的步驟都走完了,也提前給她哥以及一些朋友寄了請柬。

錢瑤忽然找到陶青要了一張請柬。

她同陶青的關系還不錯,也只是不錯,之前陶青問過周福臨,是否要請柳巷的人,被其一口否決,她就沒将錢瑤放在心上。

錢瑤“哎”了一聲,搓搓手:“這個,那個……我和夫郎商量過了,家裏還有點積蓄,為了他肚子裏的孩子着想,我們也想搬到城東去。日後指不定就能時常遇見,多多來往嘛。”

這倒是個聰明人。

陶青想了想,終是沒拒絕,不管錢瑤是不是大智若愚的人,她那夫郎是個會鑽營的。

能在柳巷不顯山不露水,不惹是非,關鍵時刻,果斷拿出積蓄搬遷,且懂得與人結交。

這種人,哪怕到了城東,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差。

期間,陶青還收到不少來自柳巷其他人的祝福,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笑着謝過了。

金家夫郎一看,周福臨都快成親了,女兒的親事還拖着,硬是将金四兒與他老家親戚的外甥的成親之日定下。

金四兒木木的,沒有任何表示。

這不是陶青要關心的,她只在旁人交談此事時聽了一耳朵,接着便回醫館了。

這個醫館很快就會關閉,在此之前,她得把還在接受診治的病人安排好。

陶青心裏還有個疑惑:她将冰盆送去胡家後,時不時會再送些冰,每次到了胡家,只有胡大爺迎接她,阿盼和福臨都不在。

胡大爺的說法是:“他倆怕熱,躲屋裏納涼呢。福臨忙着繡嫁衣,阿盼也在幫着繡。”

這話沒毛病,可不能每次都不見人影。

陶青第一回 就說了:“我進去看看。”

胡大爺便攔住她:“你進去幹啥啊,你個女娃娃又不懂繡活兒,別耽擱他們的時間。”

總之不讓她和周福臨見面。

她某次計上心來,偷偷趁胡大爺午睡時,隔着門喊周福臨。

沒人應她。

竈房後頭的屋子裏傳來隐隐約約的聲音。

原來周福臨這日沒在屋裏,正同阿盼一起沐浴。

許久沒見心上人,陶青自然不可能就這麽離開。

等福臨出來吧,一會兒胡大爺就醒了,到時又不讓她倆相見,況且福臨似乎也躲着她。

陶青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狀況,她也怕夫郎忽然改變心意,不跟自己過了,遂輕手輕腳走到浴室外,打定了主意,這次一定要見到心上人。

裏面嘩啦啦的水聲不斷,陶青總感覺自己是個意圖偷窺男子沐浴的流氓。

“哇,哥哥,你真的沒騙我。”

阿盼的笑聲從裏面傳出,“真的很白诶。”

白?

陶青眼底閃過一絲輕微詫色。

她拿了個小凳子,守在浴室門外,眼神處于游離狀态,不知該盯哪兒。

阿盼在說什麽白?

随即周福臨帶了點清冷的聲音響起:“又想生病不成,還不趕緊洗完了穿好衣服。”

嗯,她的福臨還是很正經的。

“可是真的很白嘛。”

阿盼嘻嘻哈哈的,“哥哥你為什麽那麽白啊。”

“你也白。洗好了沒,洗好了就出去,不許再胡言亂語。”周福臨先是敷衍地誇了弟弟,又嚴肅地催促,“水快涼了。”

陶青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久沒見周福臨,有些想念,誰知會聽到這樣一番對話。

周福臨開門時,看到陶青坐在門前,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被水汽打濕的頭發有一縷呆呆地翹起,臉上還有慵懶之意,皮膚看上去也更細膩。

周福臨回過神來,瞪了陶青一眼,惱道:“你在這兒做什麽?”

他神情随之一冷:“你聽了多久?”

“我剛來。”陶青趕緊道,跟着周福臨的步伐往他屋裏走:“就來了一小會兒,真的。”

她也委屈啊:“胡大爺老不讓我見你,我這不是心裏慌麽,擔心你們又出了什麽事。每回來,你都躲在屋子裏,這是為何?”

周福臨反應冷淡,用幹帕子擦了擦頭發:“我怕熱。”

可陶青知道這事絕沒那麽簡單。

她問阿盼:“告訴姐姐,你們在玩什麽游戲?姐姐給你做好吃的。”

阿盼糾結了很久,最終捂住嘴巴搖搖頭:“以後再給阿盼做吧,現在不能說。”

連阿盼都這樣,陶青更好奇了。

仔細打量了一下心上人的寝屋,除了床上擺着一些布料之外,沒有什麽不同。

她試探性的問道:“是嫁衣還沒繡好的緣故嗎?”

她越問,周福臨越覺得羞惱,憑什麽他要為了胡大爺說的那個理由,躲在屋裏不出來啊。

可是陶青可憐巴巴看着他,說想他,周福臨又無法真正生氣。

“成親前的那幾天,男女是不能見面的。”

他只好拿這個借口搪塞,“左右也不差這幾日,等、等成親之後我再同你說。”

他不想說,陶青也不會勉強,只要他沒事就行。

從屋子裏退出來時,阿盼也跟着出來了。

他示意陶青彎腰,然後踮起腳,貼着她的耳朵道:“姐姐別生氣,也別着急,哥哥也想同姐姐見面的,過了這幾日便好。”

陶青點頭:“嗯,我不急。”

她随口一問:“方才你和你哥在裏面,說什麽白不白的,你們在說什麽呢?”

這個應該能告訴她吧。

“原來姐姐已經知道了。”

阿盼眼睛圓圓的:“就是那個嘛。”

陶青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點問題,怎麽就聽不懂阿盼說話呢?

“那個是哪個?”

阿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胡爺爺說,一般女子都更喜歡白嫩一些的男子,讓哥哥少曬一些太陽,哥哥的皮膚容易曬黑。”

所以陶青每次來都沒看到周福臨,因為這段時日不僅天氣炎熱,陽光也很毒辣。胡家的院子沒有遮蔽陽光的屋頂,周福臨幹脆就沒出來。

竟是為了這個。

陶青失笑,她從未說過喜歡更白嫩一些的男子,那人是福臨,怎樣都好。

胡大爺是老人,難免想法會頑固些,怎麽福臨也跟着鬧,被禁锢在屋內不說,面也不同她見,是生她氣?

阿盼以為這個秘密已經被陶青知曉,很爽快地說了出來:“因為哥哥也想變得更白嘛,他才不是為了遷就胡爺爺。白一些,好看一些,大夫姐姐你不就更喜歡他一些麽?”

男為悅己者容,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

周福臨的确是這麽想的。

胡大爺說這話時,他本想反駁,一個人的皮囊終究會老去,若是陶青不在意,那他沒必要讓自己變得更白,以讨她的喜歡。

若是陶青只喜歡他的身子,那她終究會愛上比自己更年輕更好看的人,就更沒必要做這事了。

可轉念一想,為了喜歡的人變得更好看一些,有什麽問題呢?

這是他第一次希望同一個女子白頭到老、攜手走向将來。

他沒有同上一妻主洞房,不久後的洞房之夜,周福臨想要留下美好的回憶。

因此他采納了胡大爺的意見。

加之這邊的确有成親之前,男女不要見面的習俗,周福臨幹脆就讓胡大爺對陶青說,他要忙着繡嫁衣。

他拉開簾子往窗外看,弟弟正和陶青嘀嘀咕咕說話。

說着說着,弟弟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指,陶青則對着自己微微一笑。

周福臨:“?”

他顯然不知弟弟已經将真相全盤托出。

陶青覺得這幾人都特逗,尤其是她的福臨,她見周福林從屋內探出了頭,便走到屋檐下對他招手。

“我真有事找你。”

周福臨将信将疑地走過去,就被陶青摟在懷裏。

他貼着她的胸膛,能聽到陶青從喉嚨裏溢出的笑聲。

笑得他莫名其妙。

陶青吻了吻周福臨的額頭,實在不知說什麽好:“為了變得更白些,又不想讓我知道,所以寧肯不見我,嗯?”

她說,“除了不見陽光,想要變白還有很多辦法,況且你已經夠白了。”

周福臨的耳垂紅了,鮮豔欲滴。在陶青的懷裏,在她的笑聲中咬牙道:“阿盼!”

阿盼早就跑遠了。

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大夫姐姐好像并不知道這個秘密,是他自個兒暴露的。

聽到兄長的叫聲,阿盼心裏只有一個字:危!

還是讓大夫姐姐把哥哥哄開心吧,他就不去湊熱鬧了。

阿盼把胡大爺推醒:“爺爺,跟我到裏屋去睡好不好?”

胡大爺睡眼朦胧,抹了一把臉:“你哥呢?”

“他正在和人讨論白不白的問題。”

這回答讓胡大爺摸不着頭腦。

另一邊的陶青果真抱着周福臨在問:“我這兒倒是有很多好的方子,外敷內服都有,最好的辦法還是食物調養,不知周公子喜歡哪個辦法,又想白哪兒啊?”

“陶青你夠了。”

周福臨被她問得羞窘不已,“你再說我就真生氣了。”

“好好好,那我不說。”陶青咳嗽一聲。

她親了親周福臨因害羞而變得緋紅的耳垂:“先前不就說過了,你什麽樣我都喜歡。”

她見過他兇巴巴打人的樣子,見過他因弟弟生病血色盡失的樣子,見過他勾起嘴角開心地同弟弟玩鬧的樣子,見過他虛弱無力,還使小性子的樣子……

每一面,都讓陶青對他更加了解。

他們都接受彼此的不完美,願意填補對方心裏空餘的洞。

周福臨長睫顫動。

輕輕地,慢慢地環上陶青的腰。

“所以……”

他的聲音恢複了冷靜:“你方才說的方子,能都抄給我一份麽?”

“還是想更白?”陶青感嘆,福臨真是太喜歡自己了。

周福臨無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想多了,既然方子這麽有用,我不如賣給有錢人家,或許還能靠這個發財呢。”

陶青:“……”

作者有話要說:陶青:笑容漸漸消失.jpg

讓我看看小可愛們都猜到哪兒去了。

咱們都純潔一點嘛,咦,我怎麽變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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