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孤本卻賢書,禮重情意輕

第二日又是一個落雪天,屋頂的雪還沒化便又添上一層,看上去像是厚重的棉被,松軟得很,讓人想上去躺一躺。

用完早膳以後,姜婳看着手裏的禮品單子陷入沉思,會不會太直白了點,東西一看都是能換錢的那種。讀書人一般心氣高,那程照會不會覺得輔國公府在侮辱他?

姜婳能理解阿父為什麽要用輔國公府的名義送東西,主要是為了彌補一下大伯父的形象,她大伯父繼承了祖父輔國公的爵位,為人執拗刻板,固守門第之見,平生最不喜歡與底層士子打交道。

若那程照真是個記仇的,輔國公府就憑白多一個仇家了。

思及此,姜婳一掌把禮品單子拍在桌子上,她突然想起了一個情節:那程照還真的是一個相當記仇的人,作為書中的反派,他前期挺慘,後期則青雲直上。發達以後立馬就将從前羞辱過他的一家人抄家入獄,當然那家人也确實為非作歹,但從此事也可看出他心眼着實不大。

姜婳抿了抿唇,将禮品單子上的東西全部劃掉,轉而換了張新紙,寫了些字畫典籍等挑不出錯的東西。字畫這些東西看着風雅,可也容易拿出去賣,總比送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強。

想了想,出于私心,她把自己收藏的一套孤本也加了進去,上回阿兄問她要她都沒給。既然這人後期會青雲直上,她反正是看不見了,就當為姜家結個善緣吧。

十八啊十八,還有三年她就要死了,希望到時候阿父阿母還有阿兄不要太傷心。

姜婳親近反派的底氣就在于小說中的設定,小說中有三個國家,秦、楚、蜀呈三足鼎立之勢,男主是秦國公子,女主是蜀國公主,而反派程照則是楚國人。故事主線是男女主聯姻後日久生情,反派程照卻看不上小情小愛,一直野心勃勃,想着帶領楚國逐鹿天下。

所以她很清楚,對于秦蜀兩國,程照是反派,但對于楚國,他往後會是說一不二、無人可左右的帝國宰輔。

午膳過後,李氏手執帕子輕拭唇角,看向又懶懶地靠在椅背上的姜婳,有些無奈:“阿寧,起來走走。”

姜婳動了動唇,欲言又止,算了,現在說些什麽阿母都不會信,她自己知道就行了,也免得阿母難過。她聽話地起身,繞着飯廳走了一圈。

李氏搖搖頭,又問道:“昨日叫你看送些什麽東西,你看得如何了?”

姜婳手便往袖子裏伸,拿出一個小紙包,展開來放在李氏面前讓她看。

“怎麽都是字畫典籍?”李氏眉間起了淺淺的褶皺,“倒是投其所好,可你阿父說了,程家家貧,如今正天寒地凍的,送些米糧木炭也好。”

姜婳自有考量:“阿母,他再家貧家裏也不可能沒有米糧吧?再說了,昨日大伯父态度不好,若我們再送些米糧之物,他誤會我們家是在羞辱他,那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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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失笑搖頭:“程家郎君怎會如此狹隘,你莫要拿你那小心思去揣測人家。”

注意到最後一豎行上的孤本,她點頭贊許道:“難為你舍得把這套《卻賢書》拿出來,程家郎君應當會喜歡。”

姜婳心裏都在滴血,她當初為了那套《卻賢書》,死皮賴臉磨了一個多月,才從大儒手上磨過來,如今卻要送出去,她心疼到不行。

只希望程照看在這套孤本的份上,能消去對她大伯父的惡感,往後就算發達了,也別記恨姜家。

李氏又對那張薄薄的禮品單子進行了增減,最後定下一份簡單适宜的薄禮,命人明日送到程家郎君府上。

了卻了一樁心事,姜婳松了口氣,随口感嘆道:“我聽說他家中只有他一個人,除夕想必很孤單。”

這話卻提醒了李氏,李氏思索片刻,道:“确實,我回頭問問你阿父,也給程照備上一份節禮。阿寧你先想想看,節禮該如何準備。”

随口一句就把自己坑進去的姜婳:“……”

翌日,給程照送東西去的下人還沒回來,大堂姊姜妙就氣勢洶洶地找上了門:“阿寧,你昨日不和我一起出門賞梅就罷了,我怎麽聽說你還去給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士子送禮了?”

姜婳還在出神,心道眼睛長在頭頂上,唔,這形容很妙。

被姜妙抓着肩膀搖回了神,姜婳按了按額角,慢吞吞道:“大堂姊,你莫要太激動,不過是一份薄禮罷了。”

姜妙氣呼呼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了一口才說話:“這是厚禮薄禮的問題嗎?問題在于你是我妹妹,怎麽能向着那一個外人?”

姜婳虛心受教,問她是怎麽一回事。

“就那個程家郎君,家世低微不說,我看他長得還算清俊,就誇了他一句,你知道他說了什麽嗎?”

“說了什麽?”姜婳給她空了的茶杯又續上一杯,升騰的水霧氤氲了她的眉眼,襯得她眉眼格外溫柔。

姜妙的諸多抱怨頓時卡在了喉口,愣是看得失了神,姜家三個姑娘,就屬三姑娘姜婳長得最好看,像畫上的仙女一般,叫人不敢生亵渎之心,仿佛連盯着看都是罪過。

被卡了那一下,姜妙的滿腔不忿消去許多,終于得以心平氣和地說話:“他叫我‘慎言’,還擺着一副寧折不屈的表情。呵要不是看他長得好,我怎會搭理他!看着倒是斯文俊秀,那性子,可真是讓人不敢恭維。”

“我記得往常大堂姊對俊秀郎君都格外寬容,怎麽就對程家郎君如此不忿?”姜婳佯裝回想,“先前那衛家四郎,性子最是桀骜不馴,還當面把姑娘送的花轉手丢給了他妹妹。你當時卻說他……”

姜妙連忙打斷:“哎呀哎呀你別說了,就屬你記性好,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你還說。”

姜婳正色答:“前年六月底的事。”

姜妙揪了揪帕子,扁嘴道:“我知道啦,我就是氣那程照不把我放在眼裏,他還是上門來求幫忙的呢,态度如此之差,難怪我阿父都不想見他。”

這便是氣話了,姜婳已經打聽過,大堂姊見到程照是在他被大伯父拒之門外之後,連面都沒見到就被趕了出去,程照生氣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是個外人罷了,大堂姊還是別為他生氣了,不值得。”

姜妙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笑嘻嘻道:“行吧,我不生氣了,誰叫我最喜歡阿寧了,長這般好看,也不知以後會便宜了誰。”

姜婳笑笑沒說話,她哪還有什麽以後。

姜妙氣順了許多,忍不住跟她說:“你前日不在府裏可惜了,那程照生的可好看了。唉我們往後怕是沒機會再看見他了。”

“為什麽?”姜婳專注捧場。

“他出府前說了一句話,說是‘此生再不入姜氏高門’,我看他那人雖然性子不好,但難得有幾分風骨,往後怕是不會再來了。”

姜婳點頭贊同,書裏的程照确實很有風骨,一般說出去的話都是算數的。

兩人又說了些話,姜妙有事回去了,她剛走,送禮回來的下人就過來回禀,程照并不要那一套《卻賢書》,叫他拿了回來。

姜婳皺眉,哪有送出去的禮還退回來的?

“他怎麽說?”

下人道:“程家郎君只說不敢收此重禮,叫奴才拿回來。奴才沒辦法,聽聞這套書十分珍貴,不敢大意,只能拿了回來。”

看他面色透出惶恐,生怕被主家怪罪,姜婳擺擺手讓他退下:“無妨,你下去吧。”

她此時心中甚為糾結,心愛的孤本又回到了自己手裏,自然是欣喜雀躍的,可是她原本都舍了出去,只想結個善緣,如今卻不知這善緣有沒有着落。

那要不要再送一次?有點舍不得,又怕程照又是不要,那這事宣揚出去也不好聽。逼着人家收禮,就像是輔國公府以勢壓人,拿着錢財去封口一樣。

姜婳想不出個章程來,還是趁着午膳時候去問了阿母。

李氏斟酌片刻,道:“他不要那便算了,你阿父找他過了,順手幫了他一把,想來他應是不好意思再要你的東西。”

姜婳好奇:“阿父幫了他什麽?”

“他初來京城,帶來的随從不懂事,沖撞了威遠侯世子,被關入大牢了。你阿父去說了一句,叫人把那随從放了出來。”

姜婳了然,威遠侯府霍家與輔國公府姜家向來不睦,難怪程照會求上她大伯父。

她大伯父跟威遠侯的舊怨由來已久,已經發展到任何事都和對方反着來的地步,程照這一步并沒有走錯,只是錯估了她大伯父的不近人情。若大伯父知曉程照所求,想必會很歡迎他,他向來是不會錯過讓威遠侯吃癟的機會的。

因為《卻賢書》又回到了自己手裏,姜婳心情很好,忍不住為程照說話:“那威遠侯世子可厭得很,以往他就喜歡為非作歹,如今為了一點小事就把人投入大牢,當真可惡。”

李氏也點頭:“确實,對了,明宣明日上門做客,你來定一下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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