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求親衛子澍,飲酒程明宣

姜婳低着眉給對面的客人續茶,她怎麽也沒料到衛老夫人上門拜訪還帶了衛四郎一塊,如今衛四就坐在她對面,兩人在花園亭子裏相對無語。

“衛公子,我……”姜婳糾結良久,還是率先開了口,“昨日收到公子的信帖,深感欣悅,只是我已和友人約好,怕是不能赴公子的約。”

衛四郎彎唇一笑,顯得十分灑脫:“三姑娘不必如此,在下衛原,表字子澍,叫我子澍就好。姑娘既已有約,那只能可惜我晚來了一步。”

姜婳看來看去都看不出他對自己有什麽特殊的感覺,而且這人和傳說中一樣,言談間多有雲游之意,她甚至懷疑他在給自己傳道。

“聽說你要雲游四海?”她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是要去秦國和蜀國嗎?”

衛原似是有些意外,随即輕笑起來:“原來這事都傳得這般廣了,不錯,我确實有意去蜀國,聽說那裏有仙人出世。若有緣能得一見,必不負此生。”

姜婳彎眼笑了一下,只是聽說便要前去看一看,這衛原絕不是能安心待在家裏的人,難怪劇情裏的他終生未娶,這般做派怕是也沒姑娘敢嫁。

“姑娘不想出去看一看嗎?我聽聞姑娘幼年随姜大人在外奔波,應當知曉這世間景色各異,若只待在一處,未免太過可惜。”

姜婳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但她作為一個懶怠動的人,從前連門都懶得出,如今自然對這等要長途跋涉之事沒什麽好感。

于是她搖了搖頭,直言道:“不是很想,挺累的。”

衛原一時間無話可說,只能低頭喝茶,茶湯微澀,正好合他的口味。

姜婳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今日阿兄和堂兄們都不在,大堂姊也出門去了,衛老夫人極力撮合他們倆,阿母不好駁老夫人的面子,只能松口讓他們這兩個年輕人在花園亭子裏坐一坐。

可他們倆實在沒有共同話題,說了幾句就冷場,然後便要另起話題,簡直尴尬。姜婳想不通,程照怎麽就和他成了莫逆之交?兩個人在一起能說什麽話?

“話說回來,我頭一回見你還是在永安元年的六月。”衛原放下茶杯,掀起眼皮看向她,眼底似有光華,“那時候你還是個小姑娘,整個人都很安靜,我記得除了旁人問你,你都沒有主動說過一句話。”

他的語氣透着懷念,姜婳卻覺得委實驚悚,她記性好,自然記得那年六月的事,她那時候十三歲,身材瘦弱得像根豆芽菜,反觀大堂姊正是抽條的年紀,身材纖秾有度,身姿更是曼妙。姜婳那時候臉還沒長開,而且還不愛笑,走一塊時絕不會有人能注意到她。

她們在河邊偶遇了楊鶴知、衛原和他妹妹,有個姑娘給衛原送東西,衛原倒是接了,只是轉手便扔給了他妹妹,送東西的姑娘差點當場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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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婳記得那時候衛原一直心不在焉地眯着眼,好像沒睡醒似的,沒想到他居然記得她!

她真心實意道:“你記性真好。”

衛原輕輕笑了一聲,沒有說什麽。

就在這時候,姜存突然從外頭回來了,手裏拿着封信,表情卻不甚美妙。正愁無話可說的姜婳趕緊喊他過來:“阿兄,你怎麽回來了?”

姜存看見他們倆坐涼亭裏時,面上閃過一絲驚訝,沒有猶豫就擡步進了涼亭坐下:“子澍怎會在此?”

他們在幾次文會上都說過話,算是相熟,因此說話時也沒有彎來繞去。

衛原猶豫了下,只說陪祖母上門拜會。他沒說,姜婳更不好多說,只能在一旁裝起透明人。

姜存寒暄了幾句,将手中信件直接遞給姜婳,道:“給你的。”說着話時他嘴角下撇,看起來頗為嫌棄。

信封上沒有署名,姜婳有些疑惑,礙于衛原在側又不好打開,心裏着實好奇得緊。姜存卻看破了她的心思,直接道:“別猜了,你想想誰還會給你送信?”

姜婳立馬眼睛亮了一亮,唇角不自覺彎起,妥帖地将信收好。誰還會給她送信?當然是程照啊。

有了阿兄陪客,姜婳立馬尋了藉口退下,回到自己房裏拆了信,署名果然是程明宣。信中只有寥寥幾句話,卻不是約她上巳同游,而是跟她解釋近來繁忙,怕是上巳也不能出大理寺,讓她出門踏青小心一些。

之前滿心的歡喜立馬散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失望。姜婳咬了咬唇,氣得将信扔到一旁,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将郁氣壓下去。

萬萬沒想到這人還專門送了封信來說不能出門,大概是猜到她上巳會去找他,幹脆直接斷了她這想法。

等送走了衛家人之後,姜存得了空立馬來問她:“明宣寫了什麽?是不是讓你上巳節出去玩?不行,你不能單獨和他一起去,我到時也得跟着。”

李氏才知這事,頓時皺了眉在一旁幫腔:“不錯,岫之到時候帶着阿寧出去,多看着點,可別發生上回的事了。”她說的是常平長公主集賢宴那回姜婳落水的事,姜存面色一凜,趕緊保證。

看着阿母和阿兄似乎都敲定她那日要和程照出門了,姜婳哼了一聲,道:“沒有的事,上巳節我和婉柔約好了,程、程明宣說要在大理寺忙公務。”

聞言,李氏和姜存臉上是如出一轍的驚訝,李氏驚訝完忍不住笑:“挺好,聽說大理寺最近出了個破案奇才,已經連續破了幾樁懸案,大概吃飯睡覺都想着案子,哪裏有空?”

姜存一聽這個,說話的欲望立馬便被牽引了出來:“正是如此,明宣現在可受大理寺卿賞識了,堪當寺卿大人的左膀右臂,想來應當繁忙得很,難怪上巳也出不了門。”

姜婳眉梢微動,程照最近這麽忙嗎?她之前還特意找榮叔打聽過,說是大理寺主簿一職就是閑差,平日裏就是整理案卷、謄抄公文一類,怎麽還要破案呢?

見她沒說話,姜存又問起來:“話說今日衛家老夫人和子澍上門是為了何事?我問了他還含糊其辭。”

李氏道:“衛老夫人想撮合衛四郎和阿寧,我今日以阿寧年紀小為由婉言拒了,你心裏有個底,別出去亂說。回頭若是衛四郎尋你打聽阿寧,你也得把嘴給閉嚴實了。”

在世家夫人眼裏,衛四郎絕非良配,就算姜婳有意,李氏也絕不會同意。在李氏眼裏,若程照有六分優勢,那衛原就只有三分。

姜存先是震驚,随即感嘆:“看不出來啊,真不愧是我阿妹。”

姜婳不自在地別過頭,忽然想到自家阿兄的脾性,立馬轉過頭兇巴巴道:“你不許出去胡說!”

姜存讪笑:“怎麽會?這可事關你的名聲,我怎麽會出去胡說?”

次日,姜存逮着午間歇晌的空當,将程照從大理寺裏叫了出來,就在近前尋了家酒樓說是請他吃飯,程照微微詫異了一下便欣然赴約。

等店小二上完了菜,姜存率先開口:“聽說你上巳節也要在大理寺忙公務,本來我還想邀你一起去衛家舉辦的曲水流觞宴呢。”

程照微勾了下唇,為自己倒了杯茶,上午忙于審問,連口水都沒喝。喝完水他才道:“早聽說過曲水流觞宴的名聲,可惜我無緣一見。”

話是這麽說,但他眉眼間毫無遺憾之色,仿佛只是随口敷衍一句而已。姜存也不在意,夾起一筷子雞肉吃下,開始拐彎抹角進入主題:“明宣你應該知道衛家吧?”

程照點頭,自然是知道的,他來京城之前就聽說過衛家以及衛家四郎的名聲,傳聞他有仙人之姿,往後也是要羽化成仙的。

姜存誇張地長嘆一聲:“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與你說,阿寧不讓我說,可我總覺得不該瞞着你。”

程照心裏一沉,手上不自覺用了力,瓷白的茶杯壁上一條細小的縫慢慢從底部蜿蜒而上,水漬從縫中滲出,染濕了他的手心。他面不改色地将杯中茶水倒在一旁的水盆裏,将空置的茶杯放在一旁。

姜存沒注意到他的動作,見他臉色都沒變一下,不由頗覺無趣,原以為至少要皺個眉頭的。

“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他道,“那衛家四郎昨日登了我家的門,你應該見過他吧?”

程照面色依然不變,但眼底已經有黑潮翻湧,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輕輕吐息,垂下眼皮遮住眸中思緒,故作不在意道:“見過,百聞不如一見。”

“你見過就好,昨日衛老夫人親自登門為他說親,但我阿母給拒了。”姜存悠哉地給自己倒了杯酒,惬意地一飲而盡,“明宣,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吧?”

程照已經擰起了眉,面色越發冷淡,他并不懼于衛原向姜家求親的事,因為他知道衛原在世家夫人的眼裏并不是個好人選,姜夫人必定會拒絕。

但這件事背後透出來的信號卻讓他不得不提起心來,這意味着會有更多的郎君會向姜家求親,他們家世出衆、身居要職,且他們比他更會說話,更容易讨姑娘的歡心。

最重要的是,阿寧為什麽不想讓他知道?

有些事情直接擺明面上,并不會讓人覺得有什麽,反而是遮遮掩掩才會讓人疑窦叢生。

程照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清澈的酒水在杯中輕晃,他心情平靜了些許。他其實不擅飲酒,略喝了兩口便微微紅了臉。

姜存看他如此,遲來的良心終于有些過意不去,寬慰他道:“你與衛子澍相比也不差什麽,何況他都被拒了,阿寧跟他在涼亭裏坐了半日也沒說幾句話……”

程照倏地擡頭看他:“她見過他了?”不僅如此,還一起坐涼亭裏,阿寧待客向來周到,肯定會倒茶,還會笑臉相迎,陪他說話。

姜存沒反應過來,愣愣地點了頭:“那是自然,都說衛四來我家了。”

程照“哦”了一聲,輕聲自言自語道:“難怪不想讓我知道。”

姜存一喝酒就越發話痨,正巧程照寡言少語,他也不需要回應就那麽絮絮叨叨說了起來,從衛家說到陳家,又從陳家說到程家,最後幹脆換了座位,坐到程照邊上,拍着他的肩膀道:“阿寧其實好兇,昨日就吼着讓我不許跟你說……”

程照輕吐出一口濁氣,咬着牙道:“你醉了。”

這種話他聽一遍已經覺得異常心塞,偏姜岫之喝了酒還要再說,簡直是往他心上插刀。他招來小二,讓小二直接将酒撤下。

喝酒誤事,還是別喝了。

姜婳在家中也覺心塞,大堂姊回來後就知道了衛家上門求親的事,立馬纏着她說話,聽聞已經拒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那可是衛四郎!”

姜婳揉了揉額角,嘆氣,就知道會這樣。

好在姜妙只是可惜,略感嘆了幾句“阿寧有出息”之後又說起旁的,這才把這事翻過去。

姜婳只覺好笑,因為衛家之事,她這幾日連着被阿母阿兄還有大堂姊誇争氣,只希望這事別傳出去,不然的話,生性敏感的程照還不知會作何感想。

不過她很快就知道程照是如何想的了,午間歇晌,姜婳又入了夢,又是那張床榻,程照正躺在床上,神情憔悴,眼底有青黑之色,唇色更是蒼白。

看樣子是被刺之後養傷的時候,但姜婳注意到了與上回入夢不一樣的地方。上回夢裏程照除了後腰處并沒有別的傷口,這回躺床上的他手上卻還纏着繃帶,繃帶上有血漬浸出。

姜婳心下一跳,難道他是又遭到了刺殺?

程照對她的出現似乎并不覺得意外,只是面色卻頗為冷淡,眼皮子半耷拉着,像是不想見到她一樣。

姜婳抿着唇在他床邊坐下,問他:“到底是哪日弄傷的?”

程照答非所問:“我聽說衛四郎有意于你。”

姜婳:“……”無言以對,鬼知道他從哪裏聽說的。

她沒說話,程照揚了揚受傷的那條手臂,語氣竟有些輕松:“你曾說過你喜歡醜的,想來衛四郎應當不合你意。”

姜婳心中升騰起不祥的預感。

“我記得那日你拿了那本《落雪公子傳》,落雪公子斷了腿,我如今斷了手,是否符合你心中的殘缺美?你說我這手還要不要治?”

姜婳深呼吸幾次,冷着臉道:“你還是先治治腦子吧。”這還是她頭一回用這種冷冷的語氣怼人,說出口時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以為自己不至于這麽生氣的,但确實很氣,氣他不愛護自己的身體,居然聽信書肆掌櫃胡言亂語的幾句話。

程照也怔住,回過神來唇角微勾,道:“看來不符合。”

那表情堪稱悵然若失,姜婳差點以為是自己欺淩了他,咬着牙幾乎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歡殘缺美。”

程照挑起半邊眉,往後仰靠在床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日掌櫃說你喜歡殘缺之美,而我太過完美你才不甚喜歡。如今你卻說你不喜歡殘缺之美,那反過來推論,是不是可以說明是喜歡完美?”

拐彎抹角就是為了套話,姜婳呵呵一笑:“我喜歡平平無奇。”

程照若有所思地低聲呢喃:“原來如此,所以才沒有傾慕于我麽?”

姜婳沒聽清,還要再問具體日期,床上的程照卻閉上眼睛,甚至拉上被子蓋住了半張臉,顯然是不想再和她說話。

印象中程照是沉穩的,在他身上幾乎看不見少年意氣,這般孩子氣的拒絕讓姜婳愣了一下,道:“我只是擔心你。”

沉悶的聲音從被子下傳出來:“可我不是。”我想占據你。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幾天都在西寧出差,全賴着存稿箱茍活〒▽〒

酒店wifi不穩定,手機流量還得留着後面用,晉江又卡的要死(ノДT)

感謝小可愛們mua~3~

來個小劇場:

關于程照和衛原怎麽會成為莫逆之交——

程照: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衛四郎既是君子,就該知曉朋友妻不可欺之理。

衛原微笑:在下近來學習方士之說,所思所想早已不受人世倫理約束……明宣千萬別誤會在下是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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