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言多必失 過來

最後那三個字咬牙切齒的,王茜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不滿,哈哈笑了兩聲,罵池學勍也就敢在電話裏跟她橫,有本事罵到許純明跟前去。

池學勍氣得挂了電話,進了樓裏,照例先去打卡機打卡,前臺的辦事員喝了一口水,便喊她,“學勍啊,這裏有楊老師的快遞,你帶一下。”

“快遞?”

池學勍探着身子看了一眼,櫃臺裏擺着一個超大長方體盒子,不曉得裝的什麽。

“這,小喬老師,我……”搬不動呀。

不過話還沒說完,餘小喬又指着牆角兩桶桶裝水,嫌棄道:“還有你們那一層的水,好久都沒人下來搬,在這裏太占地方了。”

“……”

自從年輕有力的男生苦力被調到工程實驗室幫忙,五樓的女生是越來越懶了。

餘小喬似乎很忙,從抽屜裏挑了一袋茶包,拎着杯子往茶水間走去。

池學勍湊過去看了一眼快遞箱子的信息,電競椅?!

楊老師還真的是,她一入職就跑去旅游,當初說好的帶她一路成長,現在在外面快活不給她撐面子讓整個實驗室拿她當打雜的不說,居然還給她找事幹。

池學勍蹲在地上,拳頭狠狠握起,定睛一看角落那兩桶水,眼睛像着了火。

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在試用期,她忍!

二話不說,跑去雜物間找來推車,估摸一下大小和重量,池學勍打算跑兩趟。

還好電競椅就看着大,咬咬牙,也就搬上小推車,送到五樓辦公室,一號分析室門口圍了好些人,她無暇顧及,推着小車子咿咿呀呀又進了電梯。

桶裝水比較麻煩,一桶18.9升,兩桶加起來能比一個她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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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小喬就跟住在茶水間一樣,池學勍憋着一口氣,不樂意去找她,試了兩次,才堪堪把水挪動幾分,壓根擡不起來,還差點閃着腰。

“嘶——唉。”

池學勍呼出一口氣,右手捂着後腰思慮片刻,又看看發紅的左手掌心,還是打算喊王茜下來幫她。

摸摸口袋,才想起來手機在包裏,擱在楊老師辦公桌上,只得上去找她。

等電梯的空,才發現太陽已經好大,陽光透過旁邊的玻璃門剛剛好照在電梯口,帶着學勍的影子投在地上白淨的瓷磚上。樓梯口也傳來腳步聲,皮鞋敲擊在臺階面,不慌不忙。

她下意識側過頭看去,不經意間與來人的目光撞個正着。

那雙眼睛幽黑深邃,淡淡一瞥,明明是随意寡淡,無甚情緒,卻有如一座無形的山,壓在人心氣口上,不敢呼吸。

池學勍不由得有些慌慌然,說不出從何而來的感受,忙低頭示意,既是不認識的人,不敢随意稱呼,但叫聲老師在哪都合适,尤其是在這棟大樓裏,于是便态度恭敬地喊了一聲,“老師好。”

可眼睛是萬萬不敢再往他身上看,只有收回落在自己腳下,兩只手不知道往哪擺好,就老老實實捏着衣服下擺,看上去本本分分的樣子。

梁書舟只淡淡看了一眼,女孩子便局促的有些誇張,乍一聽這聲線,還有些耳熟,又仔細看了一眼側臉,新鮮面孔,确實是不認識的。

忽而想起早上梁瑜車上的那個好心姐姐,有些像。

梁書舟沒有急着走,踏下最後一級臺階,黑色皮鞋正落在她的影子上,微微側身,看向她,“新來的?”

這聲音聽着比他的眼睛還要攝人,低低的,沉沉的,像是某種古老的樂器,了了幾個字從右側上方悠悠地穿進耳朵裏,叫人頭皮發麻。

池學勍頓了頓,想來這大概就是對老師的畏懼,十幾年來壓抑成了習慣,只要是個老師,她都怕,是以,有點畏畏縮縮地回答:“對,新來的。”

不如在車上那幾句話說得自在輕松,但聽着聲兒确實是她。梁書舟在心裏下了判斷,卻不記得複試場裏有過這麽一個女孩子,又問,“是誰的學生?”

池學勍這才知道他會錯意了,還以為她是哪個導師手下的研究生,便搖了搖頭,解釋說:“我是分析室剛招進來的分析員,不是學生。”

說話時她的目光只向上稍微擡了一點,見他神情專注在自己身上,心口又是一緊,想想不看人說話有點沒禮貌,就硬着頭皮擡眼看着他說完了話。

好在他沒有再問,只應了一聲,目光便低垂着,不知道落在什麽地方。

池學勍動了動腳,有些窘促和不知所措,但在看到他朝牆角那些水走去的時候,怔了片刻,随之而來的是更多的驚慌,忙不疊喊道:“老師,我來就好。”

聽這話,梁書舟頓了頓,偏過頭微挑着眼,似乎是在打量她的小身板,毫不客氣地質疑她,“你擡得動?”

“我……”

我這不是怕你擡不動嘛,池學勍暗自腹诽,面上笑笑,“我找人擡。”

話音剛落,梁書舟已經一手一桶拎到推車上,輕輕松松,衣服褶子都不帶多一道的。

所裏的老師,再好心也不會去給學生搬水。

池學勍把訝異吞回到肚子裏,小跑過去過去握住推車的把手,再三道謝,甚至謝得太過勤快,就留給梁書舟一個烏發絨絨的後腦勺在小雞嘬米一樣一點一點,看得他有些許無奈。

等到她再擡起頭的時候,梁書舟已經背過她走向大門了。

池學勍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有些納悶,這人看上去挺年輕的,但一身氣質又是老練沉穩。他的身上有一種行萬裏路閱萬卷書後不會再輕易掀風起浪的成熟平靜,窺見他眸光,又覺得偶爾犀利,疏遠淡漠,顯得薄情涼意。

這樣的人,她以前怎麽沒見過呢?

惹不起,惹不起。這是當時池學勍唯一的想法。

水搬到樓上的時候,王茜已經被導師喊去開組會了,過了這一茬,再見到她的時候,池學勍也不記得向她詢問今天碰到的那個男人是誰。

日複一日的,分析檢測任務和分析室管理工作漸漸都上了手,楊碩總算在八月底給她來了封郵件,告訴她她心心念念的靠山不日即将歸來,讓她給裝好那張電競椅,以表誠意。

池學勍:“……”

對着電腦屏幕,她恍惚間有種誤入迷途的錯覺,當初怎麽就被楊碩跟王茜兩個忽悠進來了呢?

“純明姐,你這登記表裏怎麽每一頁都有梁老師啊?”

許純明坐在椅子上轉了個圈,“梁老師卷呗,整個暑假,就他實驗室送來的樣品最多,一天不帶落的,應該是又要發表論文了。”

“因為暑假是期刊淡季,好選上?”

“哈哈哈,你可真相了。”

池學勍聽的沒意思,只覺得許純明這群人奇怪。

他們聊起梁書舟相貌儀态的時候,個個眼睛跟餓狠的狼似的,嘎嘎冒綠光。

聽到梁書舟的名字申請檢測登記,都是一秒沖到現場,可惜除了月初那次是他本人來的,其餘都是他底下的研究生送來樣品,許純明從來都是溫溫柔柔笑着接過,說會以最快的速度把結果給他們發過去。

關上門以後,剎那間拉長一張臉,使喚她,“池學勍,你把這些分析都拿去做了。”

許純明說:“梁老師誇過我檢測結果做的準确,我向來都是先做他的,這也是我們檢測所不成文的規定。”

就好像頂着“梁書舟”名字的樣品是一封八百裏加急令,什麽先來後到,按順序檢測的規矩一概推翻。

于是,許純明手下一堆的分析任務都派給了池學勍,這兩個月,她可沒少因為這事兒加班加點的,許純明倒是早早做完梁書舟的分析樣品,約着去聚餐。

也因此,池學勍對梁書舟的印象不是特別好,特別是,被這些人意淫的梁書舟。

“诶,你們沒看着嗎?梁老師到康城校區的時候,在宿舍裏脫衣服被人拍着照片了!”

“什麽什麽,光着上身嗎?”

“對啊!卧槽,還有腹肌,跳蚤群傳的到處是,還是被輔導員看見了,罵了一頓不讓發。”

“看看,看看,快給我看看。”

……

在宿舍還能拍到?變态吧。

池學勍想起康城校區的宿舍區,直角轉彎的“Z”字型樓,兩棟樓平行相錯靠一條長廊連着。一般老師會分配宿舍到女生宿舍樓,陽臺正對着走廊,要是不小心防備,還真很容易被拍到。

聽着他們在叨叨梁老師身材好,池學勍還能接受,後來就不大行了,也不知道怎麽拐的話頭。

“我看你們一個個這麽激動是想被他草吧,哈哈哈。”

“你媽的,有病吧。”

“诶诶,梁老師那麽早上大學,連女朋友都沒交一個,那方面欲望都怎麽解決的啊?”

“打□□呗,看圖片應該挺大的吧。”

“許純明!”

“哈哈哈……”

當真是越來越過分。

“吱——”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腿已經站直了,凳子腳因為摩擦發出長長的刺耳的聲音,心口像有螞蟻在爬上蹿下,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哪哪不自在。

談笑聲驟然停止,許純明他們紛紛側目。

意識回歸那一刻,池學勍愣住了。

尴尬,尴尬,尴尬!她站個毛線球球啊!

當下顧不得其他,也算急中生智,幹脆抱着桌子上一包紙拔腿就跑。

許純明看着她奪門而出的背影冷冷一笑,“哼,懶人屎尿多。”

可憐池學勍要是知道跑出門會遇到誰,就算那張凳子上憑空擺着上百枚釘子,她也要一屁股再坐回去。

可惜沒有這個“要是”。

當時正是傍晚,分針再走個九十度,就到了下班的點。

天還亮堂堂的,遠遠的,還不見晚霞,一片藍空萬裏,太陽倒是垂挂着,光芒不再刺眼,而是有些妩媚的暈黃,就這麽照在那個男人的身上,睫毛顯出長長的影子,投在他的眼下,他靠在牆上,捧着一本厚厚的資料,緩緩地翻過一頁。

池學勍一個拐彎就迎面撞上他,差點沒一腳踩在他的黑色皮鞋上。

當時便吓了一跳,一口氣卡在喉嚨裏,咳了兩聲,有些不敢置信,“老、老師好。”

天吶,這個人居然在這裏聽牆角!

下一秒,池學勍扭頭看向分析室,裏面又是哄笑一堂,她才意識到那些人嗨上頭的不堪言論此刻有多麽不入耳。

完犢子了。

“老師好!”

池學勍抿了抿唇,又是中氣十足地叫了一聲,企圖引起裏頭人的注意。

可想而知,最先被引起注意的是眼前這個人。

梁書舟自知來的不是時候,這姑娘出門的也不是時候,這般有些愚笨的通風報信,跟個二愣子一樣,眼睛瞪得又大又圓,裝滿了不安和惶悸,倒是比上次見面要多上幾分靈動和意氣,但還是冒着傻氣。

他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帶着幾分審視,看得池學勍心底直發毛,眨了眨眼,視線又低到了地上的白色瓷磚上,相當不自然,他才悠悠地合上書,站直了身子,淡聲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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