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香氣伊人

好在方輝和顧悅一人一輛小電驢,池學勍搭了一程,到化工南樓的時候,梁書舟的一整個課題組仍在開組會。

研二的學生畢業論文的選題方向将要定下,一個個輪番上陣,整個會議室氣場嚴肅,一個學生支支吾吾講完,被臺下罵得狗血淋頭,好比閻羅王開的課題組。

池學勍當時就慌了,沒敢進去找人,楊碩給她推了梁書舟的微信,她磨蹭着現在才申請加好友。

裏面那人居然不是專心的,幾乎秒同意,發來信息,“去辦公室等着,404。”

池學勍想,我瘋了才去。

下一秒,信息又發過來,“桌上的文件,先翻譯着。”

“……”

轉到梁書舟的課題組工作,從來都不在池學勍的計劃內,而楊碩一句“他是老大他說了算”,後邊還跟着個哭唧唧的表情包,她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應。

将就着,就來了。她想左右在哪都是混實驗室,不管研發創新,只顧着負責分析檢測任務和實驗室管理工作,輕松又能掙錢。

然而,事與願違,梁書舟似乎更看重的是她的軟件翻譯能力?

池學勍不考研,對專業名詞的英文詞彙也不敏感,甚至可以說是茫無所知,她想梁書舟可能是高看她了。

對于梁書舟給的翻譯任務,她自然是打開手機,拍照,掃描識別為文字文檔,再發送到電腦上,打開WPS自帶的翻譯功能,一段一段,複制加粘貼。

一上午就這麽過去,他們的組會還沒開完,正遲疑着走還是不走,辦公室半開的門被打開。

是梁書舟。

“不吃飯?”

他說着話,手裏握着好幾份演示文稿和一本黑色筆記本,沒有筆,臉色不大好,眉頭一皺,推開門走進來的時候,又斂下目光,一副沒有表情的樣子,看上去精神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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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學勍心裏一咯噔,也不算很久沒見,但今天他的氣場莫名低迷悶倦,叫她有些不認識,心裏頭跼蹐。

“這就走了。”

忙從他的辦公桌上起身,把椅子推回到角落,又把他的辦公椅挪回原地,端端正正。

梁書舟站在一旁,指了指他桌子旁一張擺滿一摞又一摞資料的小桌子,“下午整理了,你以後坐這裏。”

池學勍連連點頭,退出辦公室的時候,兢兢翼翼地給他帶上了門。

人走了以後,辦公室又安靜下來,梁書舟才拉開椅子,無力地坐下。

翻了翻櫃子,沒找到藥瓶子,倒是在桌上看見了,擺在翻譯文段的旁邊,靠着他的黑色玻璃水杯,杯子裏空空的。

膠囊外衣黏在嗓子眼,融了之後,苦極了。梁書舟仰頭靠在椅背上,阖着眼,面容蒼白。

但半夢半醒間,他偏聞到了一抹淡淡的香氣,似乎在哪遇見過,仔細想一想,又想到了那天講座,只顧着扇風的姑娘,玉頸生香,可明明那姑娘,也不坐在這張椅子上。

那是什麽香呢?

辦公室的門關了又開,開了又關。

聽到救護車的聲音,池學勍心下一驚,從一樓大教室狂奔到四樓,一群學生圍着辦公室,人群縫隙裏,她瞅見許純明半蹲在地上,握着梁書舟的手腕,急切地呼喚他,“梁老師。”

梁老師因長期在科研與教學崗位上勤勤懇懇,兢兢業業,鞠躬盡瘁,勞累過度,得了急性胃炎,住進了醫院。

一時間,好多領導老師都去醫院看他,聽說病房每天都很滿,果籃鮮花堆到下不了腳。

還聽說,有新聞記者聯系要采訪他,畢竟這樣的人才可不愧為我省傑出青年教師的優秀典範。

……

當然,這些都是聽說的,池學勍半信半疑。

比如說許純明第一個發現梁書舟身體不适,給他買藥遞水叫救護車這件事。

但人現在是院裏的紅人,計較這點細枝末節,沒什麽意義。

池學勍不知道梁書舟口中的整理是怎麽個整理法,後來的兩天都是找了間教室,默默翻譯,那一桌子的資料她也沒有碰。

倒是在翻譯完來回檢查校對了好幾遍後,楊碩的電話姍姍來遲,“梁老師住院了?”

“嗯。”

“嚴重嗎?”

“應該不嚴重吧。”

“誰照顧他啊?”

“醫生護士?”

“什麽時候出院?”

“不知道。”

“他手機……你……”

“……”

“……”

梁書舟住院的第三天,池學勍下班了才去看他,在醫院樓下才想起來是空手去的不合禮數,于是拐去水果店買了一個水果籃,又看看對面花店裏,各色嬌豔欲滴的花朵,捂緊自己的錢包轉頭就走。

住院部這個時候很熱鬧,人來人往,電梯等了兩趟才擠上去,對面正中間的醫用病床電梯正推出一個床頭挂滿藥水的人,家屬哭紅了眼。

到了樓層裏,反而安靜下來,很少人走動。

顧悅告訴她,梁書舟的病房在廊道的盡頭,那是一條長長的路,筆直筆直。

池學勍拐出樓梯間,直奔着那盡頭而去。

梁書舟身上穿着淺藍色的病服,與她錯身而過,清香淺留,他推着輸液杆的腳步一頓,緩緩擡眼,那姑娘已經走出去好遠。

“池學勍。”

這一聲叫,從她身後迷迷蕩蕩,鑽到耳朵裏,就像是來自地獄的低喚,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池學勍起初以為是幻聽,停在原地懵了一下,銜尾相随的又是一聲,“去哪兒?”

悶沉沉的。

池學勍回頭,一個大高個影子直愣愣怼到她眼前,她吓了一跳,連連退了兩步,“梁、梁老師!”

梁書舟右手握拳,沒忍住側頭咳了兩聲,眉頭緊鎖。

池學勍抱着果籃,手足無措,就擱那幹看着他咳。

梁書舟看見了,于是眉頭更加不展,啞着嗓子問她,“你是來看我的?”

池學勍睜着大眼睛,承認說:“是。”

梁書舟有些惱,“看我咳嗽?”

她一臉無辜,“我也不能幫您咳啊。”

“……”

梁書舟被她氣到回了病房,忘記自己要去做什麽,池學勍抱着籃子跟在他身後,摸摸鼻子,覺得今天來的不時候,他看上去比以前還要不好惹。

病房裏還有一個中年大叔,身側圍着老婆孩子,餐桌板上擺了好些吃的,香味撲鼻。

池學勍沒吃晚飯,還真有點饞。

梁書舟沒往那看一眼,回到靠窗的病床上,木木地坐下,看她多望了兩眼隔壁的餐食才想起來剛才要幹什麽。

池學勍并沒有見到傳說中的滿地果籃鮮花,他的病床床頭只有一個玻璃杯和燒水壺,櫃子下是一個銀色的小行李箱,擺不下別的,連一把椅子都沒有。

環視一周,好家夥,全是那一家子的東西,到處都是,四把椅子全在那頭。

她把果籃放在地上,覺得這場面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樣,自己幹巴巴地站着,問他,“梁老師,您身體好些了嗎?”

梁書舟沒吱聲,閉着眼靠在床頭,不知道是不是又難受了。

“那您吃晚飯了嗎?”

梁書舟睜開眼,面色憔悴,反問她,“你吃了嗎?”

池學勍搖頭,覺得他估計也沒吃,“您想吃什麽,我去買。”

梁書舟卻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你可真會挑時間,明天我就出院了。”

這人,那也不過是個急性腸胃炎嘛,這話說得怪她忘恩負義還是冷血無情怎麽着。

池學勍拽了拽背包帶子,“我去樓下轉轉,您等着。”

梁書舟沒攔着。

她想想他上回吃的面,這回也給他打包了一份細挂面,看着量又有點小,繞去另一家店打包了馄饨,自己就買了一個飯團,邊走邊吃。

回去的時候,梁書舟不在病房裏,他在護士臺,在問出院的事宜,池學勍湊過去,“梁老師。”

梁書舟低頭,她正咬着一塊雞柳,吃一半的飯團還比他的拳頭大,他想起那天她幾乎未動的面,有些好笑,沒忍住把出院單子拍在她腦袋上,“走吧。”

池學勍木在原地,翻着眼睛看頭頂的白色單子,嘴裏含糊不清地喊他,“老師,要掉惹,要掉惹。”

梁書舟笑而不語。

出奇的是,回到病房裏,梁書舟的病床邊上擺了一張椅子,果籃被提在了上頭。

梁書舟躺回床上,池學勍第一次搖病床,還有些新奇,把面條和馄饨擺在餐桌板上的時候,他的眉眼漸漸緩和。

池學勍從袋子裏又拿出兩小袋子調味汁,“要醋嗎?老板給了我一小包醋。”

梁書舟先吃的面,池學勍要了很多青菜豆腐還有榨菜肉絲,他考慮一下,還是搖頭。後來吃馄饨的時候喊她加了一點,兩碗都吃完了。

末了,問她,“會開車嗎?”

池學勍吃飽了,興致昂昂地問,“自行車算嗎?”

梁書舟汗顏,“我想它應該是騎的而不是開。”

“額——你要買什麽嗎?”

“天黑了,送你回去。”

池學勍不解,“哈,我可以自己回去。”

哪裏有病人送探望的人回去的道理。

梁書舟哼笑一聲,“那不得趁着現在有人搭把手,我趕回家去。”

池學勍更費解了,他剛剛是說的送她回家而不是送他?

那一笑,還頗有些自嘲的意思,她看着心裏有些不舒坦,也就沒問他為什麽他家裏人不來,想了想說:“那我明天來?方輝會開車,可以叫他一塊來。”

心裏又在想,他的車不應該在學校裏停着嗎?她來的時候還看見了,落滿了綠色的葉子,偶爾兩片邊緣是黃色的。

梁書舟的目光落在窗外黑透的天,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嗯,去給我裝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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