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你就幹
那天的深夜,吉安下起了小雨,成卷的烏雲密布,遮住月光,倒是風吹的好大,不知道是哪裏的鐵皮不夠牢靠,“轟隆”又“锵锵”,連帶着窗戶縫隙裏的嗚嗚聲,像是在演奏暴風雨前的寧靜。
池學勍洗完澡出來,覺得怪涼飕飕的,披了件襯衫,蹲在客廳拆快遞。
池棠霖寄來的,無非是她在設計階段因各種原因pass掉的成品衣,說是扔了浪費,全寄給了她。
池學勍無所謂穿搭,池棠霖給她寄什麽,她穿什麽,樂得少花點錢去買衣服。
今年春夏季的“花也”系列讓池棠霖在高奢禮服界聲名大噪,找她私定的富家小姐們蜂擁而來,池學勍還以為她短時間內不會再有精力去琢磨新概念。
拆開盒子,首先入目的照舊是一張黑色燙金賀卡,打開有銀色鋼筆字,寫了深深兩行字——
中秋快樂,生日快樂。
愛你。
角落用訂書機釘了一片粉紫色的葉子。
池學勍又氣又笑,“哼,就這麽兩句,沒誠意。”
嘴上這麽說,但指尖觸到那兩行字跡的時候,心口暖暖的,還仔細擡着那片葉子,對着客廳的大燈照了照。
“葉子?好像在哪看過?”
正想細細琢磨琢磨,手機在茶幾上響了兩聲,她探過身子看了一眼,一個陌生號碼發的信息,簡簡單單兩個字:【衣服】
“……”
不是有微信嗎?發信息一條一毛呢!
池學勍打開手機,給他回了一個知道了,再三考慮後給他的備注改成梁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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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這麽說,池學勍不好拖着,把沙發上他的西裝外套拎着去了洗衣房。
幹洗、手洗、洗衣機洗?
他還缺這麽一件衣服嗎?還以為給了她就不打算要回去了。
梁書舟的西裝除了左側翻領有一個缺口,整體看上去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池學勍掂量掂量覺得有些重量,便肯定它的質量算是上乘,就是與她并不相稱,大得像一個黑色麻袋。
她靠在洗衣機上,聞到西裝外套上淡淡的煙草味,忽然想起那個人來人往的街巷,梁書舟聽完她的大放厥詞,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身上也是這樣的味道。
她不确定關于十四歲的事情,他知道多少,道聽途說?根據她與徐芷嫣相識,而恰好她姓池,推測一番。
以梁書舟這樣的腦子,能推出來一點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知道再多也解釋不了他今晚的反常。
他當時什麽反應來着?
像是遇到新鮮事,難得被勾起興致來,眉頭微微一挑。
她就縮在他的西裝下,心裏像空蕩蕩的袖管一樣,沒個底。
梁書舟那一雙清冷的眼眸好似能洞穿人心,他微微直起身子,往前踏了一步,池學勍下意識向後退去。
他斂下眼睫,掃一眼她還在晃動的裙擺,再擡眼的時候,玩味一笑,還有些許魅惑,跟一個浪蕩公子一樣。
池學勍以為,他不說點什麽混賬話,都對不起他這麽一笑。
可梁書舟緩緩轉過身,十分遷就着她說:“行,離你遠一點。”
“唉——”
池學勍一頭霧水,決定明天拿去幹洗店問問,別給人衣服洗壞了,指不定她幾個月工資都賠不上。
這麽想着,池棠霖又發來信息,大概是看到物流簽收的信息,給她轉了一些洗滌注意事項,出乎意料,全跟西裝制服有關。
池塘裏:【上班了,通勤風】
言簡意赅,池學勍忙回去把箱子裏的衣服都扒拉出來。
好多件女士西裝套裝裙,左側方領都缺了一道弧線口子,比對起來,恰好是那片葉子的形狀。
說來奇怪,瞬息之間,池學勍聯想起在校食堂那天,梁書舟的那條皮帶。
那個葉子與這片葉子別無二致。
原來,也是姐姐的設計。
心裏頓時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取出一件灰色的外套跑到洗衣房,與那件黑色的并排擺在一起。
一眼可認,一樣的弧度,一樣的面料質感,出自同一系列。
秋冬新衣的秀還沒開始,梁書舟卻已經穿在了身上。
池學勍想了想,給池棠霖發去信息圖片。
【姐姐,我們教授穿的】
池棠霖回的很快。
【你教授是梁書舟?】
真的認識!
池學勍小小地驚訝一下,還沒回過去消息,池棠霖緊跟着第二條。
【他的衣服在你家?他不是跟徐芷嫣聯姻?】
……
所以啊,姐姐關注的重點總是一針見血。
池學勍老老實實打了電話給池棠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交代了個幹淨,當然省去了摸臉扣扣子這種細節。
以為姐姐會說她兩句傻等徐芷嫣的事,沒想到池棠霖依然在電話那邊沉默不語,直到聽筒裏清晰地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不給我打領帶?”
池學勍下意識噤聲。
池棠霖也沒有再多說,匆匆一句“回聊”,挂了電話。
“……唉”
狗男人吶。
梁書舟回家的路上,出租車司機把車子開得飛快,好像趕着下一趟拉客。
席間喝了那麽些酒,梁書舟揉着額頭,看着窗外斷斷續續的彩色霓虹燈因着過快的車速連成一條直線,忽而覺得暈眩。
學生發來信息,說他們已經到達酒店,梁書舟看了一眼,沒有精神去回。
他按下車窗,任風撲着面頰吹來,帶着微涼的雨絲,這才悄無聲息地舒了一口氣。
酒意漸漸上來,梁書舟阖上眼,掌心壓着上腹部,強忍着不适保持清醒。
到家後,梁書舟從皮夾裏抽出幾張大紅鈔票,也不問零錢,壓在司機的水壺下,顧自下了車。
家裏一片冷清,連空氣都是發着黴味兒的孤單,他甚至沒有脫下皮鞋,帶着腳下的塵土一塊踩在那塊灰色地毯上,緊接着一整個人栽倒在深藍色沙發上。
困意襲來,梁書舟的大腦混沌,諷刺一笑,感嘆他們做的也真是狠,可怎麽就能那麽篤定他會連夜趕赴杭州呢?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高層建築,窗外風雨交加,被良好的隔音建材隔絕在外,室內一片黑暗,寂靜無聲。
在那個街頭,池學勍裹在他的西裝下,仰着脖子,眼睛裏黑白分明,顯出格外的嬌弱可憐。
本心覺得她是一個愛撒嬌的姑娘,應該嬌滴滴地埋怨他的不紳士,可她又似乎是一個理智的人,她輕而易舉說着那件并非算是可随口攀談的話題,只為了測試自己對這件事情,對她的态度。
梁書舟覺得好笑,又覺得荒謬。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幹淨清純的臉上,與她姐姐有三分像,不夠明媚,卻勝在眸底清澈。
他喜歡和直接的人打交道。
心情好上幾分,他笑着向前走了兩步,池學勍皺着眉毛跟着向後退,頑固地死盯着他。
直到她後背貼在牆上,無路可退,她回頭望了一眼,轉過頭來,一臉無助,可梁書舟已是長臂一擡,倏地撐在她腰後,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突然暧昧不清。
她瞬間惱羞成怒,雙臂在西裝外套下不知道忙碌什麽撐起外套七凸八凹,大概是想把他推開一些距離,但扣着扣子的西裝束縛着她的力氣動作,她只能先喊一聲,“你離我遠一點!”
梁書舟笑着,充耳不聞,不管不顧俯下腰來,貼在她的耳際,輕呼了一口氣。
池學勍應激性地縮了下肩膀,美眸怒瞪,“梁書舟!”
她又一次強調,一雙手終于掙開兩顆扣子,伸出來抵在他的胸膛上。
“池池。”
梁書舟喊她,她果然怔住,手下頓了一下,卸了氣力,他趁機握住她的腰身把人攬在懷裏。他的呼吸萦繞在她耳邊,催促着那白嫩的耳垂泛紅,看見那抹粉色,他目光漸漸深沉,笑谑道:“有本事,那你就幹。”
池學勍大為震撼,“你……”
梁書舟回之一笑,輕松抓住她的膝蓋,還捏着她的膝蓋骨頭按了按,嘲諷道,“你就是這麽讓徐家斷後的?”
……
醒來的時候,約莫過去半個小時。
梁書舟扶着額頭坐起身來,腦子裏有些淩亂。
他是個很少做夢的人,偶爾做夢,夢裏也是各種工程原理,對着一整個實驗臺的瓶瓶罐罐或者是一面黑板的熱力學、分析學。
從來都是他一個人。
更別說什麽香豔绮麗的場面,他閉上眼,靜思片刻,無法忽視那莫名其妙的夢境,起身去了浴室。
冷水澆在腦袋上的時候,他眼底幻變千色,想到自己在夢裏喚她——
池池。
“哼,池池。”
梁書舟扯着唇角低笑。
沖完涼,他裸着身子,從架上取了一件睡袍邊穿着,邊走到落地窗前。手機亮了好幾回,他在窗前看着成墨的夜色許久,才去看手機裏的信息。
囑咐幾個學生夜裏不要出去胡鬧,給高家工廠負責人打了一通電話,聊了幾句生産線的事,電話那頭都客客氣氣地應下了。
看了一眼時間,她或許還沒睡,梁書舟并不是想撩撥她,但自己睡得不安穩,又怎麽能讓她夢裏酣甜。
睚眦必報,他很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