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晚安,梁先生

池學勍一覺睡到自然醒的時候,手機信箱裏躺了一條新短信。

【梁教授:十點動車站,杭州出差】

池學勍:“……”

她把這十個字符來來回回看了兩遍,收信時間過零點九分,而現在的時間是——

十二點一十七分。

眼下除了扁嘴就只有皺眉毛。

半夜通知出差,這能是梁教授的作風?學生們不都是稱呼他為“不打無準備之仗第一人”?

傳言果然不可信。

池學勍握着手機抱膝坐在床上打愣,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麽回複,想起昨天晚上她那麽放肆直呼他的大名,他還捂她眼睛來着,那他們現在算什麽?還能是普通上下級關系嗎?或者是朋友?!

哎呀,要不還是裝作沒看見吧,再說了,國慶節出的哪門子差,早不說晚不說,還沒有三倍工資。

她胡亂地把手機往被子裏一塞,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心存僥幸,“他都沒有打電話,應該是可去可不去吧。”

這麽念叨着,池學勍慢吞吞地挪到床邊,趴着腦袋在找拖鞋,找着找着,電光火石之間,一段陌生又似曾相識的畫面在腦海裏斷斷續續地閃現。

原為工作日設置的鬧鐘昨晚忘了關,好幾次煩人的鬧鈴,每隔五分鐘便不依不饒地響着。

池學勍極度煩惱地把手機倒扣,藏在枕頭下,哼哼唧唧地踢被子,委屈極了。

一道低沉同大提琴般的嗓音似乎怔住,頓了頓,問道:“還沒起?”

她迷糊好久,半眯着眼,像在做夢。

Advertisement

梁書舟喚她名字,“池學勍。”

這回池學勍好像清醒了,“嗯……誰在說話?”

她撐着手肘,很辛苦地擡起腦袋,定定地看向藍色枕頭,莫名犯了傻勁兒,自顧自回答道:“是枕頭在說話。”

電話那頭靜了會兒,啞然一笑。

池學勍感受到“枕頭”的笑意,神情古怪又不解,“唔,你是在笑我嗎?”

“嗯。”梁書舟沒有否認,跟着“啪嗒”一聲,像是在點火,他說:“算了,你睡吧。”

池學勍有些迷茫,“诶?”

“晚——”

話才說了一個字,他又哼笑一聲。

池學勍不樂意了,眉頭緊蹙,握起拳頭砸在枕頭上,“你又在笑我?”

梁書舟聽着兩聲軟綿綿的“噗噗”聲,心情挺好,耐心地解釋着,“沒有,我在笑我。”

都這個點了,說什麽晚安?

池學勍驀然心虛,沒在笑她啊,那她豈不是自己錯怪枕頭了。

梁書舟說:“晚安。”

“晚安,枕頭……”她小心翼翼地摸摸兩下枕頭,覺得自己要禮貌一些,又說了一次,“晚安,枕頭先生。”

彼時,天光大亮。

梁書舟一人倚靠着車子,抽着一支煙,在公寓樓下擡頭望着五樓那扇舊式推窗,刷着白色的油漆,嵌在紅色的磚牆裏,有粉紫色的小花朵映在簾子上,無端可愛。

中秋後的清晨,初顯涼意,四周偶爾兩聲自行車響鈴,清脆入耳,空氣裏輕飄飄蕩着一句:“好夢。”

沒有人聽見。

池學勍複盤的結果是,她一整個人好似在風中淩亂,她僵硬地轉動脖子,目光落在那個藍色花格子枕頭上,上面繡着一排英文字母:Good night!

“……”

怎麽辦,更不想給他回複了。

下一秒,手機憋在被窩裏,鈴聲響的模糊不清。

池學勍嘆了一口氣,直覺是他,但就是不想接電話,踢開鞋子又重新倒回床上,兩只手在被子裏摸摸索索,磨磨蹭蹭,找到手機的時候,鈴聲已經停止。

果然,好顯眼的“梁教授”三個字躍然屏上。

“幸好沒接。”

正慶幸着,手機冷不丁又一次響起,池學勍一個沒握穩,手機直愣愣砸在了她下巴上,牙齒磕得生疼。

梁書舟沒聽完整,起碼那一聲呼痛是沒聽着,倒是後頭跟了一句“我艹了都”,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倒顯乖張。

他扯了扯嘴角,“醒了?”

池學勍大驚,都不知道怎麽按到的接聽鍵,忙從床上坐起,喊了一句,“梁老師。”

“才醒?”梁書舟換了一種問法。

池學勍沒有猶豫,“對。”

“看信息沒?”

說不出沒看,也裝不了傻,只有老實巴交地說:“……看了。”

梁書舟想起她一聲“枕頭先生”,不由得笑,微微挑了一下眉,故意唬她,“我還在動車站。”

池學勍短暫地愣了一會兒,在等她?等到現在!

瞬間記起他說算了,那不代表他已經出發了嘛,她試探性地問:“您到杭州了。”

梁書舟笑,“看來是醒了。”

話裏有種說不出來的可惜,像是因為沒騙到人,但笑聲低啞又溫柔,手機貼在臉頰,仿佛他就在身側,池學勍耳朵剎那間泛了紅,只有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打算混過去。

前方迎來兩個接待的人,梁書舟朝他們微微點頭,推着行李箱出了站,來人便熱情地為他引路到停車場,“梁教授好久不見,舟車勞頓辛苦了,我們安排了……”

池學勍聽着那一聲又一聲的梁教授,有些暈乎乎地想他是不是忘了挂電話,一邊又想這難道就是方輝和顧悅口中的漂亮吳經理?

許久之後,聽到車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梁書舟一個人坐在了後排,問她,“在聽嗎?”

“在——”

她無意識拖着尾音,聽上去音調軟綿綿的,像是又要睡着。

吳經理坐在副駕駛,耳朵動了動,眼神往後視鏡裏瞟。

梁書舟看在眼裏,不動聲色移開目光,淡淡地說:“不要睡了,去吃點東西。”

“噢。”池學勍應了聲,習慣性地等着對方挂電話,過了五秒卻還能聽到那邊車子的喇叭聲,她想了想,想起剛才那個經理說要帶他去吃什麽私人菜館,她揉了揉眼睛,把眼睛揉出淚花來,“那你少喝點酒。”

梁書舟默了默,有片刻的驚錯,他斂下長睫,掩住眸底一時間多出的好多情緒,“好,晚些給你信息。”

随即挂了電話,這下子輪到池學勍發懵,發信息還分早些晚些?怎麽不在電話裏交代清楚。

陡然想起昨晚那一條深更半夜的信息,她戳開他的信息框,【那您還是早些發。】

池學勍想,最好是早上九點到十二點,下午兩點到六點,而且得工作日,只是這些她沒膽子打上去。

梁書舟的手機常年靜音,好在消息框彈出來的時候,手機屏幕亮起,他正要把它放回口袋裏。

取出來低頭查閱時,吳經理沒忍住又看了一眼,打趣道:“梁教授這是有情況了?還以為您要為科研和教育奉獻一生呢!”

梁書舟說:“不沖突。”

吳經理訝然,她張了張嘴,回頭看向梁書舟,他原先低着頭,也沒有笑,但擡眼時,目光冷寂,與她相錯轉頭去觀察過路景色,對比之下,方才不曉得要溫煦多少。

她心裏頭像是綁了一塊巨石,直墜深淵,面上勉強的笑笑,“恭喜,梁教授的婚禮,到時候我一定要去随禮。”

“多謝。”

到了飯館,高酌言正在沏茶,手上捧着薄薄幾頁紙在看,不太專心。

梁書舟踏進包廂,吳經理和上完菜的服務員等人都退了出去,他把文件從公文包裏扔到桌上,“很閑?”

高酌言嗤笑,“你見我忙過?”

“沒見過你看姑娘。”梁書舟眼尖,一眼瞥見資料上有一姑娘的證件照。

高酌言向後靠在椅子上,故甚其詞,“我倒見你摸過。”

梁書舟眸光倏地犀利,冷冷一笑,“不是人的東西,得給她捂着,免得給她看着要做噩夢。”

高酌言樂了,“怎麽還擠兌我?我只是路過而已。”

梁書舟直接了當地說:“拿來。”

高酌言笑着把資料遞給他,“這麽護着,我已經看完了。”

“挖你一雙眼也不難。”梁書舟把資料放在公文包夾層,拉上了拉鏈。

高酌言感嘆,“啧啧啧,果然有夫妻相,一個斷人命根,一個要挖人眼睛。”

梁書舟沒給他一個眼神,徑直拿起筷子,吃起東西。

高酌言換了梁書舟帶來的文件仔細看着,有問題的地方都做上了記號,梁書舟吃完,給他一一做了解釋。

臨走分別前,高酌言拍了拍梁書舟的肩膀,提醒他,“想清楚了,別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

梁書舟只意味不明地笑笑。

夜裏,池學勍等着梁書舟的短信,一直翻來覆去沒有睡着,說不準是白天睡多了,精力充沛,跑到衣帽室開始一套一套地試衣服。

那時候,梁書舟在酒店裏,忙碌了很久,合上筆記本關掉臺燈的時候,碰到了一旁的黑色公文包,他像是才想起來還沒看她的資料。

修長的手指搭在包上,沉默良久。

最後像是做了一個很鄭重的決定,手指移開兩寸。

黑暗的房間裏,梁書舟點了一支煙,手肘撐在桌子上,吸了一口吐出煙氣來,微眯着眼,有些倦态,不知道在想什麽,就那麽夾着煙懸在煙灰缸上方,任它自己燃着,久久沒有抽第二口。

而後,手機屏幕突兀的亮起。

一條短信——

【晚安,梁先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