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風雨大作

終于知道了

在這葉将落盡的秋日

終于知道  什麽叫做

誘惑

永遠以絕美的姿态

出現在我最沒能提防的

時刻的

是那不能接受  也

不能拒絕的命運

——摘自席慕蓉《誘惑》

——

大概是在那一刻,池學勍才想起來她說過的一句話——

“梁書舟,我沒那麽大能耐。”

可她卻忽視了。

梁書舟,他有這樣的能耐啊。

他盯着人看的時候,可以自如轉換淡漠或深情,對着所有人恭而有禮,唯有對她特許種種,偶有強勢無賴,唇角揚着令人迷戀的色氣,塗染不吃煙火食的高寒俊逸,在她裝聾作啞的默許下,一步一步比入風流凡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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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褲袢有什麽拽不得?

池學勍當時也只曉得這大抵是過于親昵,心中蔓延後知後覺的無盡羞澀。

梁書舟在後來告訴她,以一副可說不可說的表情,微眯着眼細瞧着她,“約莫等于我扯你的這裏。”

他的手掌繞在肩胛骨,指尖挑動那根細細的內衣肩帶。

“嗯,你的頭發有點長了,這裏,紮到了眼睛裏。”

在他認真的目光中,池學勍眨了眨眼,右手擡高,指尖輕輕撥動他額前的黑發,露出他濃黑的眉毛。

像是從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轉移話題也太過于不誠心,梁書舟輕笑一聲,順從地微低下頭,問她:“嗯,好了嗎?”

這個問題很奇怪,又不是紮進她的眼睛裏,他自己能不知道嗎?

池學勍下意識向後仰着脖子,與他隔了些距離,順勢動了動左手,卻沒能抽動半分,頓時有些羞惱,抿了抿唇,眸中轉盼流光,好不無辜可憐。

梁書舟喜歡她這樣無助的小表情,單純可愛到他想再欺負、更欺負一些,不過當下也許不能夠?

“還拽?是覺得我不算男人?”

梁書舟說着,雙臂向前一攬,勾着她的腰肢把她帶入到懷裏,薄唇擦過她紅透的耳廓,引得她微微一顫,縮着肩膀倚進他的脖頸,臉頰溫熱,壓着他的動脈,格外有分量。

“唔……”池學勍抗議,“是你拉着我的手。”

“是嗎?”梁書舟好似鐵了心的要和她算賬,“讓我想想上一回——”

“上、上一回也是因為你拉我,我剛好手夠到那裏。”

池學勍想起晚間那條落葉絮絮紛飛的校園小路,他們相擁在一起的相片已經流傳整個吉安大學。

梁書舟看到其中的一條評論,【好!配!】

他慢慢回想着,情緒有種不可言狀的滿足,一絲不亂的,“我想我要說的是在食堂。”

“嗯?”

池學勍有瞬間的恍惚,他們這個月一起在食堂吃了好多頓的飯,仔細想想,丁香園、海棠園、玫瑰園、江苑……

有時候有方輝,有時候有顧悅,有時候有別的同學教授,她從來不曾失過分寸。

啊,還有!

倏然的,池學勍瞳孔一縮。

第一次的,紫荊園。

她以為……

她抱着花花綠綠的傘,窮極無聊的視線下移,落在他的黑色皮帶上。那淺淺的紋跡,繪出一片葉子的形狀,又像散落的花瓣,和她身上裙子的小花花十分相稱相似。

依稀記得有老師問:“這是哪位?”

梁書舟回:“實驗室的,在幫我做些事。”

做事?做什麽事?

池學勍魂飛天外,不甚贊同他的答案,等再回過神的時候,梁書舟感受到腰間微微一緊,輕咳一聲,公文包已經敲在了她的手臂上。

“噗通!噗通!”

他後來只問她,“又不認識?”“你們院院長和書記。”

未提及此事只言半語。

她還以為……

“我……”

梁書舟松緩臂力,輕柔地放開她,凝視着她,“嗯?”

池學勍被他看得相當難為情,那時候他們一點都還算不上熟悉,臉紅着,下意識回避他灼熱的目光,幹脆低頭,一腦袋又埋進他的肩鎖骨,蔫不唧的耍起賴皮,“我不知道,嗯,我不知道。”

這反應算是徹底逗笑了他梁書舟,池學勍還是第一次聽見他那樣爽朗的笑聲,在這人頭攢動的街頭,行人紛紛注視,他處之泰然,她卻只有飛快漲紅的無可奈何。

過了今晚,像是什麽都要變了。

池學勍回家,梁書舟給她打開車門的時候,恢複往日裏一本正經的模樣,他撩了撩她頰邊的一縷長發,低聲囑咐她,“明天下雨,記得帶傘。”

池學勍仰着頭,看見他眼裏溢滿星光。

第二天的風雨比想象中的大,池學勍給王茜代一節安全知識講堂,地點選在了東二樓二層的電子教室裏,雨嘩啦啦地敲在身側窗戶上。

視頻課件在每臺電腦上同步播放,進來的學生看見她在神色激動且難以克制。

直到鈴聲響起,她坐在主講臺,趁着單人相隔的藍色板子,隔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才松了口氣。

池學勍:“好了上課了。你們輔導員今天有些事,我們……”

“還我兒子!還我兒子!嗚嗚嗚~”

“啊,還我的弟弟,你們學校草菅人命,不是人你們不是人!”

“是這裏嗎?”

“管他呢。”

“……”

一群人,大概二十來個,烏泱泱的,闖入教室,為首的中年女人抱着一張黑白遺像,席地坐下,抹着眼淚大哭大喊,“叫你們領導出來見我們!別以為花個幾萬塊就算完了。”

“卧槽,誰啊?”

“幹嘛啊這是?”

“是一區那個跳樓的吧。”

“……”

跳樓?!

一教室的學生大驚失色。

池學勍首先沉下心來,提高音量,“同學們安靜,各班班長在哪裏?”

有六個學生高高舉起了手,“這裏。”

“過來。”

池學勍從包裏翻出手機,踏下講臺,向着幾個學生走去,指尖直點通訊錄的保安室,壓低了聲線告訴他們,“你們趕緊找找教務處軟件上哪間教室沒排課,我們找個近的先把同學們喊過去,大家從後門走。有沒有通知群?群裏跟大家說一聲不要拍照,安靜的,快點走。喂,保安室嗎?

“老師,東一507空的!”

“噓——那就去那,女同學走中間,你們兩個男孩子等一下維持一下秩序。喂,東二202,一群家長聚衆擾亂上課秩序……”

“喂,你電話打給誰!”

有一個黑色夾克的男人看見池學勍的手機舉到耳邊,指着她的鼻子沖上前來。

趁着還有幾步,池學勍未挂斷電話,直接滅屏放在褲子口袋裏,雙臂推着幾個學生往後門口,“大家快點……”

話還沒說完,那個男人已經擡手抓住池學勍的胳膊猛的一拉,想去奪她口袋裏的手機。

池學勍怫然不悅,甩開他的手,“你幹什麽!”

“老師!”

那男人不管不顧,“拿過來!手機給我拿過來!快來人,這女的在叫保安!”

“你別碰我!”

那時候,場面十分混亂,學生們沖上前來跟另一群人對峙着,而她活了二十幾年,被幾個人推搡到一旁,背上刮過尖銳的桌角,一個男人的一雙手蠻橫地伸過來死死的拽她煙灰色牛仔褲的褲袢,手機砸在地上,屏幕碎得四分五裂。

池學勍想不起上一次扯她褲袢的是三歲時媽媽給她穿褲子,還是六歲時,爸爸給她挂了一串鑰匙,丁零當啷的。

惡心,好惡心。

直到黑壓壓的視線裏闖入一雙皮鞋,踢了一腳地上那香槟色的手機,聽到“咚”的一聲,不知道滑到那裏,他兩手掀開兩個人,再揪住那男人的領口一扯,往牆上重重一推,幾個護着池學勍的女孩子乘隙撲上來緊緊抱住她。

梁書舟厲聲喝道:“都給我住手!”

他如此大動肝火,面色嚴峻,一片沉郁,同窗外那翻卷着的死沉沉的烏雲,或者,像哪位從阿鼻地獄、閻羅殿地裏走出來的黑臉神煞,絕情使者。

這是池學勍和學生們唯一一次聽到梁書舟驚天動地的聲音,扯得她心中刺痛。

教室裏先是鴉雀無聲,而後有人喊着,“老師打人了,老師打人啦!”

聞訊而來的保安舉着岔子、警戒棒沖進教室,姍姍來遲。

池學勍盯着白色牆面閃着一點紅色的攝像頭心有餘悸,目光無神,又落回到那張黑白相片上,那個男孩兒,咧着嘴巴,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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