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沒頭腦和不高興
事實上,并不需要到梁書舟的家裏去,車子還開在路上,池學勍便已經迷迷糊糊睡過去。
只是梁書舟側過頭的時候,她雙手緊緊握住身前的安全帶,眉頭緊鎖,額頭靠在車窗上,臉上有如天邊偏陰沉的灰色,夢中十分不安穩。
梁書舟只看了一眼,心中不妥,尋了個能停靠的地方停下車來,搓了搓手,傾過身去,探了探她臉頰的溫度,還算溫熱。
他斂下眼睫,思慮兩秒,低聲喚她,“池池?”
在安靜的車子裏,梁書舟的音色脫去幾分清冷,衍出一些暖意。
池學勍感覺到有人扶着自己的腦袋,一片熱和貼到額頭上,她迷瞪着睜開眼,微微挪動脖子,靠近那暖乎乎的掌心,小聲的應了一聲,“嗯。”
觸手是偏涼的,梁書舟驀然停了一瞬,有些怔住,而後眉峰下壓,神色不悅,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右手往身側收回。
也許是因為舍不得那一點溫暖,池學勍的腦袋跟着抵住梁書舟的掌心往前挪,他收回手的一瞬,她一下子失去倚靠,就勢下滑。梁書舟皺着眉下意識擡高了肩膀,池學勍的腦袋便砸在了他的頸窩裏,她蹭了蹭,嘴裏還念叨着:“唔,我的頭好冷。”
“……”
慣是拖着長長綿綿的音調,鼻息盡數吐在他鎖骨上,梁書舟沒了脾氣,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揉了揉她的頭發,下巴些些壓着她的耳朵,“不要靠在窗戶上。”
池學勍尤為乖巧地又蹭了蹭,頭發毛躁的亂成一團,紮在梁書舟的脖子上,他垂眸偏了偏頭,喉結上下動了動,沒等說些什麽,又聽到她糯糯的聲音,“我想靠着你。”
啧。
梁書舟把她的這句話在心中複念一遍,仔細回味了好一會兒,懷裏的呼吸逐漸平穩,他抱着她又等了一陣,再叫她的名字時,人已經睡熟了。
他按了調節座椅按鈕,把副駕駛座兒的椅背放倒一些,就這麽點動靜,等到他把人放下去的時候,她哼哼唧唧的抱着他不肯松手,醒來看着他眨眼睛,話裏十分委屈,“幹嘛?”
梁書舟并不擅長哄女孩子,這個時候,也知道本着不想吵她睡覺的緣由,聲音不自覺放柔,給她扯了自己的外套蓋上,握住她抓在自己腰側衣服上的手,“還沒到家,你躺着睡一會兒。”
池學勍不說話,只睡眼惺忪的看着他,扁着嘴,要哭不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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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書舟忽然有些後悔,自己剛才怎麽就給她吵醒了?多少再抱一會兒就是了,等她睡飽了再開車也不是不行。
正想再把她攬回到懷裏,她倒有了情緒,掙開他的手,縮到衣服下,閉着眼睛把頭一扭,朝着窗外去了。
看着那個毛茸茸的後腦勺,梁書舟愣了愣,一雙手虛虛搭在座椅上,此刻居然有些局促,心口頓時溢出不一樣的情愫來,他默不作聲看了她一會兒,直到學勍那掩在烏發下露出的一點耳朵尖變成紅色,他給她理了理衣服,而後輕緩的,笑了一聲。
笑什麽笑!
車子再次發動,池學勍給自己找了一個最不舒服的姿勢,此刻也只能強逼着自己争一口氣,忍耐着。
可這人!他在笑什麽!
本來是真的困倦,睡得好好的被他吵醒兩次,她這不都自己躺着好好睡了麽!他到底在笑什麽嘛。。。
梁書舟開車的時候,雙手總是握在方向盤上,松松的把着,姿勢正确又不正确,因為他看上去總是一副随意的樣子,偶爾指尖會點一點方向盤,閑散慢怠,按喇叭的時候也尤為慢條斯理,倒是一如既往的養眼。
他本專心開着車子,雨天路滑,倒也不必過于緊張,只是車上多了一個人,他多少要比往常多些考量。
正想“考量”着,梁書舟餘光一掃,旁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轉回來,縮在他的灰色羊毛衫下,露出一雙黑亮亮的眼睛,正目光幽怨看着他,可憐巴巴的。
梁書舟收回目光,微眯了一下眼,握着方向盤的手虛虛一轉,不太自如地打了轉向燈。
悶在衣服下,池學勍的聲音有些迷糊不清,她好像是嘀咕了一句,“做枕頭的怎麽能這麽叛逆。”
不知道梁書舟聽沒聽着,或是聽着了,有沒有聽懂,反正過了會兒,在後視鏡裏看着,他的眼角漸漸浮起了笑意。
池學勍自己知道,睡不飽的她比剛睡醒的時候要難哄多了。
梁書舟深以為然。
可池學勍也知道,她再難哄終歸也是能哄好的,但某人就未必了。
梁書舟不置可否。
車子停穩在停車場,雨後室外溫度比車裏要低得多,而池學勍在車裏還多披着他一件外套,梁書舟怕她下車乍一下有了溫差會着涼,特意繞到汽車後座找了一個袋子,而後關上車門。
池學勍視線有限,擰着脖子跟着看了一眼,只看到是一件黑色的西服。
再回過頭的時候,梁書舟已經繞道副駕駛一側,打開她手邊的車門,跟她說:“下車了。”
“……”
池學勍動了動腳,發現自己整個人像被封印在椅子上一樣,動彈不得,她皺了皺眉毛,表情一時間有些不太好。
看她沒動靜,梁書舟偏頭看了看,索性彎腰鑽進去半個身子,解開她的安全帶,手牽着帶子拉回到帶口,問她:“冷嗎?”
池學勍眼珠子轉了轉,搖了搖頭。
梁書舟摸了摸她的臉,這回是熱的了,他凝視着她,眼裏有說不出的溫柔,“那下來吧,回家再睡。”
“唔——”池學勍遲疑了片刻,腦子裏實則在回想眼前的這個人有沒有問過她某個問題。
梁書舟的大拇指輕輕覆在池學勍的眼尾處,她眨了眨眼,睫毛掃過他的指腹,像羽毛輕輕刷過,軟乎乎的,他低睫一看,她好像想起了什麽,揚着眉毛,表情有種詭異的心安理得。
梁書舟眉心隐隐跳了跳,“怎麽了?”
池學勍吸了吸鼻子,顧左右而言他,“梁書舟,我不能就待在這裏嗎?”
對于一個老師來說,這樣明顯心虛的小表情,不出什麽幺蛾子才是見怪了。
梁書舟把頭往後退了幾分,神情忽而嚴肅,“不能。”
像是意料之中,池學勍慢吞吞地回了個,“哦。”
“……”但學勍畢竟不是學生,梁書舟一瞬間覺得額角青筋突突的跳,他盡量放緩了語氣,“我不擠牙膏,你好好說。”
盡管成效甚微。
他冷着一張臉,面無表情,池學勍心裏有些怵他,老老實實說:“我背疼。”
“……”
“早上被他們推到桌子上,好像撞到了。”
“……”
梁書舟保持了片刻沉默,看着眼前看上去乖乖的姑娘,想起從事發到現在究竟是過去了多久,他下意識直起身子來,腦袋直接磕到了車廂頂上。
“砰”的一聲,池學勍心下一驚,睜大了眼睛,“你……”
而梁書舟面不改色,退出副駕駛,帶上了車門。
池學勍:“……”
過了半分鐘,不算久,駕駛座的車門再次被拉開。
池學勍有些愣愣的,“要去哪?”
梁書舟目光沉靜,注視前方,“醫院。”
一路上,梁書舟不再說話,池學勍也不敢說,到了醫院,他抱她下車,扯到傷口,她悶哼一聲,明顯覺察到他的動作僵硬了幾分。
池學勍說的是撞到,确實是撞到了,背上一大一小兩個淤青,還有……
“我的衣服都是好好的,怎麽裏面會破皮了呢?”
池學勍不知道為什麽,梁書舟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只透過未拉緊的藍色簾子看了一眼,那白皙的皮膚上劃拉了長長一條,順着背脊延伸到她尾巴骨,傷處卷起白白的皮,像削鉛筆的木屑卷一樣,梁書舟扯着簾子遮嚴密了一些,臉色似乎更沉了。
梁書舟怕傷到骨頭,還帶她拍了片子,跟醫生談了老久的話,再折騰回家的時候,甚至池學勍都沒開口,他開着車子已是拐到了他家裏去。
膝蓋上放着梁書舟下車給她套的西裝外套,上車時,他又給她脫了。
池學勍摸着西服領口,猛的想起什麽,“啊,你的西裝。”
她轉頭看向梁書舟,“上回你借我的西裝,我前兩天去幹洗店拿,她說你讓徐芷嫣帶走了。”
國慶的事,都過去一個月多了,虧她是記得去拿了。
梁書舟還記得徐芷嫣帶着他的西裝去老宅裏,惹人聯想連篇,偏不提那是她怎麽帶來的,卻對他說,“學勍忙,到時候肯定會忘記,順路我就給你帶過來了。”
欺人之談,一戳就破。
梁書舟當時只是好奇,忘記?她能忘記多久。
而現在看來,她像是不曾記過。
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問:“什麽時候送的幹洗店?”
“……國慶的時候。”
“嗯。”
嗯?!
什麽意思?
重點難道不應該是……
“衣服可以忘在幹洗店,受傷了能忘了疼。”
“……”
聽上去怪苛責涼薄的,池學勍不甚适應這樣的梁書舟,像是有人又在她傷口上撒鹽,此刻正抓心撓肝的鬧着疼,她捂着腰,側過頭去看窗戶上雨落下彎成的扭曲軌跡,遮住眼底的沮喪和低落,那一句“你又沒問我”到底是憋回了肚子裏。
王茜倒是問了,她當時忘了說還是怎麽來着?好像是只想跟他說來着。
過了半晌,池學勍聽到梁書舟說,“別捂着。”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