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冷暴力”
梁書舟小區的停車場特寬敞空蕩,那一盞盞圓形的大頭燈亮起來,整個視野裏明如白晝。
車子停穩的時候,他熄了火,池學勍便迅速打開車門,只是動作遲緩的往外跨出一只腳,身後陡然涼嗖嗖的,她回頭一看,梁書舟正陰森森地轉過臉來看着她。
池學勍立馬乖乖坐好,還以為梁書舟要同她說什麽,結果他下了車自然而然拐到她面前,彎腰俯身,一只手繞在她腿窩,一只手鑽過她腰後的一點空隙,将她抱出了車子。
電梯正好下行開門,身側憑空走出一撥人,像是到朋友家聚會的,手上提了好些食材,擠進電梯裏一時間有些擁擠。
池學勍抱着梁書舟的脖子晃了晃腳,想要下來,她又不是傷到腿了!
梁書舟腦袋不動,斂下眼睫,目光幽幽的眄視她,有些怪可怕乎。
池學勍咽了咽口水,把耳朵往他脖子上一貼,躲了他的眼神,不敢再看他。
她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踢到人家的衣服食物什麽的,繃着一雙腳,梁書舟又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是以他們身邊那群人原本進來是熱火朝天的聊着天,看着他們兩個,忽然沉默了。
等到他們出電梯的時候,池學勍一只耳朵動了動,聽到其中一個女孩子說;“诶诶,你們看到沒,那男的好帥!”
同行的一個男孩子撇了撇嘴,“帥什麽帥,你沒看他那張臉,冷的跟冰塊一樣,一看就是個會冷暴力的臭男人。”
聲音漸遠,電梯轎廂門緩緩關上,池學勍哼了一聲,聲很小,梁書舟聽着了,眸中隐有流光閃爍,面上稍有松緩。
池學勍想着這回梁書舟家裏要是沒有給她備拖鞋,她就掐着這個不放,怎麽都得敗一敗他的臭脾氣,她還是個病號呢!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而後到了公寓,一室暖意撲面而來,池學勍一眼瞅見櫃子上擺的一雙新拖鞋,灰色的毛茸茸的,貼着兩個圓溜溜黑咕嚕的小眼睛,立着兩只圓圓的小耳朵。
“嗯?”池學勍新奇的指着那雙鞋子,“小熊。”
梁書舟把她放在沙發上,揚了揚眉,持不同看法,“狗。”
池學勍仰頭,西裝外套自她肩頭滑落,“狗狗的耳朵不長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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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書舟起身來到櫃子前,低眼看了一眼标簽上的說明,嗯了一聲,順便捏着那張硬卡紙扔到了垃圾桶裏,把鞋子送到她跟前,“自己穿。”
池學勍轉了轉小心思,眨了一下眼睛嫩生生的說:“彎不下腰。”
梁書舟微微側身,眼睛眯成一條細縫,觑着她看了一陣,池學勍一臉傥蕩,擡着下巴任他看,過了一會兒,梁書舟顧自轉身去開大門,淡淡的說:“那就把腳擡上來。”
“……”
哼,臭男人。
“嗯?”梁書舟倏地回頭。
池學勍詫然,“我沒說話!”
梁書舟勾了勾唇,要笑不笑的,幽幽的說:“是嘛。”
“……”
池學勍發誓她一點也不想理他了。
梁書舟進了屋第一件事就是洗手翻冰箱,打開冰箱門的時候,長嘆一口氣,那時候為了讨她欣喜,加了不少辣,現下傷口可不要發炎才好。
池學勍磨磨蹭蹭換了鞋,繞到他身側,“你要做飯嗎?”
梁書舟頓了一陣,沒有說話,池學勍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表情看,生怕錯過那一絲一毫的不悅,結果他一臉風恬浪靜,安然無事。
池學勍皺了皺鼻子,深呼吸一口氣,正欲發作,梁書舟動了——
他忽而斂睫垂頭,眸中深奧,若有其事,倒像是醞釀了很久。
池學勍那一口氣便生生中止在半途,嗆在喉嚨裏引得她輕咳兩聲,再擡頭便對上梁書舟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目光深晦,透着不甚贊同的意味。
池學勍被他看得有些心虛,硬着頭皮低着腦袋往下看了一眼,像是才發現自己腳上那雙灰撲撲的小狗拖鞋踩在他的深黑色鞋面上,盡管語氣着實假意做作。
“啊——它不是故意的。”
梁書舟展開眉眼,“你——”
池學勍一鼓作氣,“但我是!”
幾乎是同一時間,池學勍只聽到自己的聲音蓋過他的,一腔蠻橫。
梁書舟看着她默了兩秒,而後又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關上了冰箱門,杜絕冷氣外延,“別摔着了,我要挪腳了。”
“……”
梁書舟再次提醒她,“挪開。”
“不要。”
“我要做飯了。”
“哦。”
“肚子不餓嗎?”
“……”
池學勍有些洩了氣,這跟她預想的不一樣呢,頓時有些興致索寞,“梁書舟,我無緣無故踩了你的鞋子。”
梁書舟看她瞬間耷拉下來的氣勢,有些好笑,“嗯,看見了。”
“……你不生氣嗎?”
“不至于。”
簡直耐心好脾氣的不得了。
池學勍想了想,仰着頭控訴他,“梁書舟,你在冷暴力我。”
“我?”
梁書舟乍得想起電梯遇到那些人,微微低下身子,湊近了一點。
眼前驀地放大一張俊臉,池學勍一哆嗦,沒等再犟幾句已是收回了腳,往後挪了幾步,“嗯,就是你。”
“哦?”
梁書舟不以為意的笑笑,一步一步的跟着朝她走去,直到将人抵在流理臺前,退無可退。
腰後突然瓷實,池學勍磕絆了一下,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擡手撐在那墨藍色的大理石臺面上,觸手冰涼涼的。
梁書舟扯唇輕笑,站住腳俯下身子,雙手錯過她的尾指撐在瓷石邊緣,那細微的觸碰,像一根羽毛一樣掃過池學勍的心底,她嗖的一下收回了手,有些慌張地喊他,“梁書舟。”
“嗯。”梁書舟應了一聲,眉目缱绻,一副無所謂的懶散樣子,右手趁着那一間隙,微微擡起,往裏挪了幾分,壓着池學勍的衣角按在流理臺上,“還冷嗎?”
冷?
氣氛陡然間變得暧昧火熱起來。
池學勍被困在他的懷裏,仰着一張臉,瓷白的皮膚透着紅暈的羞澀,她的右邊手臂擦着梁書舟的袖角,左腰像被什麽拉扯着,前胸的空間被他壓迫着,往日那樣難以察覺的淺淺呼吸此刻竟也像噴湧出的火山岩漿般滾燙炙熱,叫她一呼一吸間都是飽含他的氣息。
池學勍十分天真,手掌用力抵在他的胸口,企圖推開一些距離,“你離我太近了。”
梁書舟眼睑垂下,任她推了一會兒,不知道是想起什麽,倏地一笑,不下忍耐,索性掐着她的腰把她抱上臺面,又往前進了兩步。
池學勍驚呼一聲,下巴已經被人挑起,他的指尖甚是安分,摸着那一寸柔軟的皮膚,便妥妥摸着。
她一晃眼,視線與梁書舟齊平,他靠的好近,一垂睫便能看到他的鼻梁骨上,有一顆淺淺的痣,還有那張微薄的唇,微勾着,一張一合,跟她說:“要冷要熱,你選?”
溫柔至極。
池學勍縮了下肩膀,耳朵躲着他的聲音,“你放我下去。”
梁書舟堅持,雙臂在她腰間漸漸收緊,“你選一個。”
她只有苦惱着嗚咽,“你放我下來啊。”
“乖,你選一個。”
那時候,池學勍腦子裏閃現了一句話:學生對于老師,下意識的都是比較聽話的。
梁書舟的廚藝比池學勍要好上太多,但她吃的并不多,甚至眼睛都不敢多往桌子上看一眼,扒着碗裏的飯一通猛吃,自然也是沒能看到對面那人的神情。
反正他是不說話的,自從她選擇了以後,他不動聲色的把她抱下流理臺,不動聲色的切菜做飯,不動聲色的推開她想幫忙洗碗的手……
好似給她證明什麽才叫做真正的冷暴力。
池學勍懵了一下,還有點想不起來他最開始是怎麽不高興的?他不高興了嗎?好像有吧。
池學勍揉了揉眼睛,坐在客廳沙發等着梁書舟整理客房,沒過多久,門鈴響起,池學勍探着腦袋看了一眼客房,側耳傾聽了片刻,門鈴再次響起。
“來了。”
她揚高音調,起身往門口走去。
像是一位鄰居,穿着居家的睡衣,笑眯眯地看着她,池學勍正有些迷茫,身後無聲無息來了一人,他提着一袋子藥往門口拎,淡淡笑道,“方醫生,麻煩您了。”
池學勍偏頭看他,舉手無措,眼周圍被她剛才揉的泛紅,梁書舟低睫與她對視,眼底坦然自若,擡手輕輕推了她一把,“去吧。”
“……”
方醫生是個好醫生,該下手搓藥的時候是絲毫于心不忍都沒有,顧忌在她家裏,不能嗷嗷喊疼,池學勍咬着牙硬是受下了。
擦完了藥,池學勍提着那袋子藥捂着腰一步一嘆氣地進電梯、出電梯、進大門、關大門。
路過梁書舟的房間,他的門虛掩着,她湊到門縫看了一眼,烏漆嘛黑的,什麽也看不見,她摸了摸鼻子一聲不吭地路過了。
梁書舟在陽臺點了一支煙,側耳聽着門口拖鞋啪嗒啪嗒的來,又悄悄摸摸的走,他向後靠在欄杆上,仰頭望着黑沉的天,指尖敲了敲,煙頭脫去一層燃盡的灰色煙屑,重新閃着燼紅的一點火星。
池學勍在床上思來想去,漫無目的的想,偏不能翻來覆去,幹淨的被子上是清新的皂角香味,她蒙在臉上,覺得涼涼的。折騰了一會兒,她忽地掀開被子,呼出一口熱氣,舔了舔些些幹澀的唇。
梁書舟屋裏開燈的時候,池學勍正端着一杯水咕嘟咕嘟地猛灌,那道門縫乍一下洩出了暈黃的光,她下意識含了一口水,停住。
仍是沒有什麽聲音,靜悄悄的,池學勍悶吞吞小口小口咽下水的時候,能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咕嘟聲。
她握着杯子有些發怔地眨着眼睛,像是受到一種無形的引力,她向那道門緩緩走去,光隙裏,只有光和一角褲腿。
池學勍推開了那扇門。
彼時,梁書舟正坐在床頭,左腿自然伸直,右腿屈膝,踩在床上,右手捧着一本書,手腕搭在右膝上,左手指尖正翻過一頁書,十分專注。
池學勍捧着杯子傻傻說了一句,“我擦好藥了。”
梁書舟未擡眼,低低應了一聲。
池學勍等了一刻,見他毫無反應,心中有些怪異的感覺,拿着拳頭蹭了蹭胸口,轉身回了房間。
沒兩秒,腳步聲在走廊一頓,繼後去而複返,啪嗒啪嗒的,梁書舟不動聲色的揚了揚眉。
果然池學勍又闖進門來,“梁書舟,你怎麽不自己給我擦藥?”
梁書舟目光仍是落在書上,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非禮勿視。”
池學勍被噎到了,悶着氣站了好一會兒,跺了一腳地板忿忿轉身,走了兩步越想越不對勁,不對,那她這麽問成了什麽了?
是以大腦來不及細細思考,腳下已然生風。
梁書舟只覺得眼前香氣一晃,一道身影直沖過來,怒氣沖沖偏又委屈巴巴的,“你現在知道非禮了,那你剛才摸我的時候怎麽不說?在醫院偷看我的時候怎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