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美麗的時刻
兩道視線在半空中相對的瞬間，梁書舟擡眼，看到她眼睛濕漉漉的透着晶亮，眼尾泛着紅色，楚楚動人。
他不經意間想起來初見時，她站在電梯口，一側透明的玻璃大肆放進陽光，撲灑在她腳下，她下意識的擡頭，鮮眉亮眼，杲杲粲然，睫毛上有細小的塵埃，顯得絨絨成羽，她飄揚的發絲浸在光裏被染成活潑妩媚的金紅色，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像是被他吓到，草草低頭喊他“老師好”。
現下回想起來，她身上倒有種說不出的嬌憨坦率，卻又是被那樣朦胧迷離的光影渲染着，若明若暗，真真不切，竟一時令他起了恻怛之心。
直到記憶中的身影與眼前控訴他的交相重疊，梁書舟沉吟不語，目光仍落在她臉上，嘴角揚起一個不起眼的細小弧度，似笑非笑的。
池學勍扁了扁嘴，差點要哭出來，右手不自覺攥緊了掌心。
梁書舟淡淡的掃了一眼，硬冷的眉眼漸漸浮起笑意，合上書本，單手托着下颌漫不經心地問她：“我剛才怎麽摸你了？”
“你——”
池學勍氣結，他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你就是摸我了！”
不管不顧的樣子，聲音偏又顫巍巍的，矛盾得可愛，梁書舟眸色一頓，收了書放在床頭，細看她氣惱的表情，不禁莞爾而笑，到底是舍不得跟她鬧，向她伸出手掌，聲音沉沉緩緩的，“過來。”
“……”池學勍沉默片刻，別扭地把手藏在身後，“不要。”
杯子裏的水便蕩漾着晃了一地，碎了一室焦黃的光。
池學勍低頭看下去，水影潋滟，梁書舟瞥了一眼，起身來拉着人的手臂往懷裏靠，“不是擦好藥了嗎？我看看。”
池學勍踉跄兩步，被他扯到床邊，梁書舟往後半靠在床頭，她沒站穩，跪坐在他腿上，鞋子蹭在床單上，留了一個淺淺的腳印，臉頰兩側燒得紅燙，嘟囔着：“傷在背上，你這樣看個鬼啊。”
梁書舟懶懶的笑，擡腕圈住她在懷裏，“那你轉過去。”
池學勍默了默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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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書舟攬着她的腰，沉邃的雙眸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壓過身子去，低下頭動手褪她腳上的鞋子，池學勍半推半就的，把額頭抵在他肩窩，抽了抽鼻子，她突然就覺得自己很讨厭。
摸到她暖暖的腳，襪子毛茸茸的，梁書舟閉了閉眼，稍微放松了手上的勁兒，往後靠在了床頭枕上，懲罰性地曲起手指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嚴肅地說：“受傷了還不老實待着。”
“想喝水。”
“我不是在這。”
池學勍有些蔫了，聲音小小的，低不可聞，“你不理我。”卻震得梁書舟胸口嗡嗡響。
她話一出口，梁書舟已是後悔了，頓時心疼的沒邊，“沒有不理你。”
他斟酌了下，抱着她滿懷甚是窩心，感慨着的舒了一口長氣，“對不起，我下次跟你好好說。”
池學勍躲在他的頸窩，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梁書舟脖子的大動脈緊緊貼在她的耳邊，噗通——噗通”，脈搏聲沉穩有力。
她動了動腦袋，眼眶突然酸澀，她有些不适地伸手揉了揉，話裏有藏不住的歉意，“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
“嗯？”
“我只是忘了，我本來疼的，但是看到你一下子就忘了。”
梁書舟嗯了一聲，從善如流地說：“怪我。”
而後低下頭，下巴壓在她額頭上，擡手格開她的手腕，微皺着眉，“不能揉，都紅了。”
池學勍不肯讓他看，索性抱着他的肩膀不撒手，把腦袋埋得更深了，帶着鼻音，甕甕的，“我也不是故意踩你鞋子的。”
梁書舟輕嘆一聲，有些無奈，也只能随她去了，沒有強硬地動手，應她，“我知道。”
“我只是想你不高興對我發發火也好。”
“跟團棉花一樣沒輕沒重的，能發什麽火。”梁書舟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疼嗎？”
往日漠然的聲線此刻溫柔下來，多了幾分誘哄，池學勍耳根子一軟，酥酥的，她癟了癟嘴，撒嬌道：“好疼的。”
“睡着就不疼了。”
……
夜如黑色錦緞般
鋪展開來而
輕柔的話語從耳旁
甜蜜地纏繞開來
在白晝時
曾那樣冷酷的心
竟也慢慢地溫暖起來
——摘自席慕蓉《美麗的時刻》
梁書舟醒的時候，正是六點，天邊還是青黑色的，路燈将将熄滅，齊刷刷的一瞬即暗，房間裏烏黑一片。
池學勍的呼吸平穩，夜裏沒有喊疼，也沒有做噩夢，就這睡相嘛——
她不喜歡枕頭，嫌棄他的枕頭太高，他的胳膊太硬，睡着睡着，整個人蜷成一團，又扯到背上的傷口，梁書舟只得把人撈上來，抱在身上趴着，人這才老老實實一會兒，蒙着被子睡着了。
女孩子身上軟軟的，隔着兩層薄薄的衣服靠在一起，無形中多了許許多多纏綿。她的腿在被子下跨過他一條腿，腳尖碰着他的小腿，偶爾動一動，那細嫩的皮膚滑過，險險兩次擦槍走火。
梁書舟屏着呼吸，回回不敢動彈，想起之前做過的一場夢，心神不定，一夜來半夢半醒，終是理智占據了上風——
梁書舟，她身上還有傷。
他這麽告訴自己，幾乎覺得自己是瘋了。一邊嘆着氣，一邊挖開一小片被子，給她留個口透氣。
這會兒醒來，給她留的口又被她給壓實了，梁書舟笑了笑，有些許無可奈何，把被子從胸口往下掀，才露出一個圓圓的腦袋。
黑發長長，鋪在床上，梁書舟摸了摸在被子外的，冰冰涼涼的，指尖穿過，像絲綢般柔順。
池學勍似乎被他吵醒，輾轉醒來，“唔，幾點了？”
發絲随着她的動作，從梁書舟指尖緩緩溜出。他揚了揚眉，把手伸回到被子裏去握住她的肩頭，聲色低啞，“還早，再睡會兒。”
池學勍睜不開眼，爬到一半，腦袋無力地又砸回去，“好黑。”
“嗯，天還沒亮，睡吧。”
就這樣昏昏沉沉的睡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池學勍耳朵動了動，摸了摸身側空蕩蕩的大床，大腦一激靈，嗖的一下從床上坐起。
“啊，痛痛痛。”
梁書舟聽到動靜，從衣帽間走出來，手上在系襯衫的扣子。
池學勍睜大了眼睛，“梁書舟！”
結果他站直了，裏頭還穿了件白色背心，“啊——你，早、早上好。”
眼裏的可惜顯而易見，梁書舟笑，打趣她，“需要我把衣服脫了嗎？”
“嗯？”池學勍裝糊塗，“我的衣服在客房呢。”
梁書舟朝衣帽間裏揚了揚下巴，“在這邊，備好了。”
“嗯？”池學勍不解，“給我備的。”
看她光着腳就要下床踩在地上，梁書舟看得眉頭一蹙，出聲提醒她，“把鞋子穿上。”
“鞋子，在哪裏？”池學勍跪在床邊，垂着頭四周找着。
梁書舟走到床的另一側，彎腰取了拖鞋，“過來。”
池學勍怔了怔，翻開被子爬過去，梁書舟熟稔地坐在床邊，擡高她的腳給她套拖鞋。
池學勍想了想，問：“你怎麽會準備衣服給我？”
難道連我要過夜都提前想到了？
梁書舟回想逛商場買鞋子的時候，“嗯，想到了，就一起準備了。”
“咳，那這尺寸大小碼什麽的——”
梁書舟：“感覺。”
“……”
事實證明，梁書舟的感覺不太準，袖子長的她能藏一根玉米。
梁書舟斜倚在牆邊等着她，見她出來，朝她招手，“來。”
池學勍晃着兩個大袖子過去了，梁書舟垂頭，指尖穿進袖管裏，挽着她的袖子往上疊了兩道，取了同色的一根系帶繞在折痕中間，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像是原本便這麽設計的。
池學勍覺得新奇，擡眼時滿臉驚喜。
梁書舟自然地同她對視一眼，叮囑她，“會散，少折騰它。”
複低下頭專注于另一邊的袖子，表情同往日要上課去無甚區別，不茍言笑。
池學勍沉吟着，漆黑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借着晨光，她看到他臉頰邊細小的絨毛，整個人熙和溫潤。
在這美麗的時刻，她有些看花了眼。
梁書舟啊。
無意識的，她往前挪了一步，停了停，踮起了腳尖——
“叮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