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不是也很聽她的話嗎

這一覺,池學勍睡得格外漫長,醒來的時候,像是歷經磨難能平靜,眼裏毫無波瀾。

她掀開被子,看到一雙拖鞋整整齊齊地擺在床邊,她愣了愣,被子裏籠着的清淺的藥味輕輕飄散開,在她鼻尖萦繞着,她指尖動了動,木然地穿上鞋子。

回頭的時候,窗外遠山,太陽正以肉眼不易覺察的幅度緩緩升起,臨近的雲彩被照成金色的,長長的一朵一朵,又像被撥開的一片糖紙。

樓下沒有人,樓梯和浴室被打理的很幹淨,還有一室淡淡的檸檬清洗劑的香味。

玄關多擺了一雙黑色的棉拖鞋,浴室裏則多了一雙深藍色的涼拖鞋,鏡子邊上挨着她的淺黃色牙杯的是一個咖啡色的杯子,牙刷牙膏規規矩矩地倚在杯子裏,居然都是同樣的。

“……”

他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在這裏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池學勍抽出他的牙刷,握在手裏,想象在她睡着的時候,他撸起袖子在這個小屋子裏忙前忙後,可惜她沒聽見他忙活的動靜,現在一切都寂靜無聲的,她看着鏡子裏面無表情的自己,心中靡靡的生出乏味和無趣來。

“吱——”

大門從外面被打開,梁書舟提着一袋子東西,悄聲地進門關上,擡頭一看浴室裏她站着一動不動,也不開燈,第一直覺她還沒睡醒,可換上鞋子走近了,才發現她手裏握着他的牙刷,如魂不附體,他心底無端有些不安穩。

“醒了。”梁書舟單手撫上她的臉頰,聲音輕的怕吓到她,“怎麽不開燈?”

忘了開。

池學勍想這麽說,但本來在家裏,她一天都說不上一句話的。

梁書舟等了等,池學勍跟沒聽到一樣,眨了兩下眼睛,睫毛掃過他的大拇指指腹,然後低下頭把他的牙刷放回到杯子裏,去拿自己的牙膏牙刷,當他不存在一樣。

他心底怵了一下,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有些事情容不得囫囵兩下,一掀而過,他說:“我在客廳等你。”

池學勍也不知道聽見了沒,牙膏沾了水,在齒面上刷了兩下,起了很多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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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書舟把買來的早餐擺在桌上,池學勍不愛喝粥,也不愛吃包子,有蔥不喜歡,沒味道更不喜歡。

他在早市買了黏糊糊的芋泥、買了糯叽叽的糯米糍、買了飯團,又買了手抓餅,想了想又去路過的推車爺爺那裏買了一小份肉片。

爺爺問他,“吃酸辣嗎?”

梁書舟說:“不加蔥。”

然後現在池學勍洗漱完,一身輕松地走過來,他有些不确定,她會不會一樣都不選。

他輕輕擡眼,問她:“想吃什麽?”

池學勍彎着眼睛笑,“你昨晚要跟我談什麽。”

“……”梁書舟沉默了一會兒,擡頭看着她也笑了笑,“坐下來吧。”

池學勍聳了聳肩,沒說不行,搬來小板凳坐在他的對面,倒省了個輕松,隔着小茶幾和飄香飄熱氣的食物,她雙臂撐在膝上,托着下巴瞥了一眼,沒有一點食欲。

看她果然不動,梁書舟的目光沉了沉,開口說:“你昨天并不驚訝。”

這話說的沒一點誠意。

“沒什麽好驚訝的,你們很早就認識了不是嗎?而且你也很早就知道,我知道這件事。”

池學勍歪着頭,“或者說,是你讓我知道的。”

那件西裝外套說到底并不算是無心相贈。

一場厭倦的“相親席”,一家無情的人,一個他們都心涼的夜晚。

梁書舟無從否認,“是,你說的對。”

池學勍嗤笑,“那你問我做什麽呢?”

對話突然停下來,對視着,池學勍第一次從梁書舟眼睛裏看到了一絲為難。

她想了想,放下手把臉別向一邊看向窗外,默了半晌,說:“她從來都不回來,無論我怎麽求。”

跟池棠霖的相處總是以她的意願為主,她不想回來,也不許池學勍去找她,後來連接電話也不太情願,總是虛無缥缈地扔一句話,“你乖乖待着那裏,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然後池學勍就整天眨巴着眼天天盼着她。

可直到現在,日子是她一個人過的,墓是她一個人掃的,那句話池棠霖還在說。

梁書舟手指微微一動,看她的目光沒有挪開半分,“我不知道她會來。”

“來這裏嗎?”池學勍笑,她轉回腦袋,目光落在他身上,“她去洛城找你的時候,你在想什麽?”

當時,梁書舟剛結束一場講座,期間挂了好幾次池棠霖的電話,直到她揚着電話推開禮堂的大門,大搖大擺坐在後排,他低眉看着池學勍晶亮的一雙眼忽而嘆息,“無事不登三寶殿。”

池學勍笑開了,“是吧,我居然也是這麽想的。”

她像是才看透了那個人,現下一副豁然貫通的樣子,什麽都無所謂,“所以我昨天看見她,其實不怎麽開心,她說要走,我好像也不怎麽難過。”

可能是因為長大了,她知道每個人總有自己的立場和考量,不像她,總是糊裏糊塗,這樣就這樣算了,那樣就那樣算了。

比如池棠霖,徐郅帶給她的負面情緒,趕在父母雙雙離世的噩耗期間,花一樣的年紀卻有池學勍這麽大一個拖油瓶。

比如梁書舟,他現在的立場,與池棠霖似友非友,與池學勍似戀人非戀人,他不想說池棠霖的不是,更不覺得池學勍這樣想是錯的。

但于現在的池學勍而言,這段關系,夾着一個池棠霖,她跟梁書舟便不能像以前那樣将就了。

她看着梁書舟,忽然就想起了初見那次,他明明看上去就不是會愛人的樣子,她想了想,眼神特別無辜,“她說,我是你的退而求其次。”

這叫什麽話!

梁書舟閉了閉眼,神色複雜,“你們一點也不像。”

“對啊,所以我沒有信。”池學勍說:“可是梁書舟,就算不是這樣,你總要有個理由吧。”

梁書舟皺眉,“池池……”

池學勍沒等他說完,快速地打斷他,“她想讓我牽制你,所以什麽都不說,那你呢?你想從我這裏拿走什麽?”

她好像已經認定了他對她有所圖,看他的眼神是從來都沒有過的防備,哪裏是不信的樣子,他沉默了,明明她應該知道——

“無論什麽理由都不至于讓我……”

“犧牲美色嗎?”池學勍接話,“梁書舟,算了吧。”

哪怕你可以溫柔也可以耐心,甚至可以不計後果地吻過來,但你不喜歡我啊,你只是把我放在一個叫“我喜歡的人”的位置上,然後這樣去對我。

緊閉門窗的房間裏,他們相顧無言,梁書舟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表達能力,怎麽能這樣,什麽都叫她說了。

池棠霖的電話就是在這時候打來的,池學勍低眼去看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她要那份設計,你怎麽以前給得,現在就給不得了?”

梁書舟黑着臉,不言不語。

池學勍拿起手機,擡高送到他的耳邊,小聲說:“就當是昨晚……你的道歉吧。”

電話被她接通,池棠霖不耐煩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你在哪?送我去機場。”

他瞬也不瞬地望着池學勍,她今天一直笑着,眼角彎彎,唇也彎彎,只是笑不達眼裏,不達心裏,他開口,聲音壓得特別低,低的幾乎嘶啞,說了一聲,“好。”

池學勍又笑了,如釋重負。

池棠霖催着,梁書舟沒有再停留,好像也找不到什麽理由再留在這,池學勍已經把門開好,把自己家的備用鑰匙從櫃子上收進了口袋裏。

梁書舟戴上口罩,收回眼,從她跟前大步跨過,門便毫不留情地被帶上,将被鎖上的時候,梁書舟向後退了一步,擋在門框,“你不要總是什麽都聽她說。”

池學勍伏在門板上,頭也不擡,覺得他這話實在沒什麽說服力,畢竟……

“梁教授,你不是也很聽她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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