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皓薰,我沒事。”
握着雲芊的紀翔聲音如此平靜,望着金皓薰的眼神如此平靜。對比着此時此刻屋裏其他兩個人的愕然和無措,他平靜的仿佛是個外人,但偏偏,他才是所有一切的中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秒還是一年,愣在門口的金皓薰像是剛剛從眼前所見中反應過來,反射性的笑了笑。
“啊,沒事,沒事就好。”他動了動腳步,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進去。臉上的笑沒有消失,可是在雲芊看來卻比哭還難看。
于是她更加用力的試着掙脫紀翔的手,卻第一次發現他的手是那麽寬厚那麽有力,她被完全桎梏住動彈不得。
“我跟雲芊訂婚了。”
接下來這句話,卻讓雲芊停止了所有掙紮,猛的轉過頭瞪着紀翔,瞪着他依舊平靜到理所當然的側臉。
下一秒,金皓薰眼底受傷的表情一覽無餘,雲芊只是覺得一陣尖銳的疼痛,卻無法分辨自己是什麽心情,是為了誰,為了皓薰?為了紀翔,還是為了她自己……
“先放開我……”索性低聲說,卻不知道是在警告還是在自言自語。
紀翔的回答是直接轉過頭來看着她,那眼神如此認真,帶着不可逆轉和否認的某種确定,确定到只是一個眼神,就讓雲芊停止的掙紮。
“是嗎,祝賀你們。”
金皓薰的聲音聽起來如此幹癟和沙啞,像是被撒哈拉的沙子磨砺過一樣。他的手交握在身前,然後又松開,嘴張開又合上,牙齒虐待嘴角半秒之後,
“那好,既然你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看的出他在極力控制情緒,但是無法掩蓋的是面如死灰。
這個時候查房的醫生到來,見到紀翔清醒于是叫來了更多醫護人員,小小的病房一下變得擁擠起來。
一直在門口的金皓薰也就不斷為人讓路,直到最後,完全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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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芊看到,紀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那個身影最終消失,
他的表情和眼神依舊是那麽平靜和深邃,她看不懂。
“小姐,請讓一下,我們要為他進行檢查。”
護士推來一個看起來很複雜的儀器,對雲芊說。
“哦,好。”
她直覺的想抽身,卻發現紀翔依舊沒放手,而是更加用力的拉了一下,她毫無防備的被他攬了過去,接着是額頭的溫熱觸感——吻。
“放心,我沒事。”
眼前是紀翔笑容的特寫,是由衷的笑,因為距離太近,足可以看到他的眼底都帶着笑紋。他轉過手心托着她的手指注視着,嘴角的笑意越發溫柔了,雲芊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她是在看那枚戒指。
“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沒想到這麽合适你。”他輕輕的笑着,像是自言自語,卻那麽甜蜜,甜蜜到雲芊覺得心在抽痛。
也堵住了她的質問——為什麽要這樣直接的跟金皓薰說訂婚?!
“抱歉,我們要檢查了。”醫生只得再次煞風景的插話。
“雲芊,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我沒事。”紀翔松開手,說道。
雲芊深吸了口氣,直覺說她應該留下來陪他,畢竟他受傷了。但是……
“好,晚點我讓仲宣來陪你,有什麽需要跟他說。”雲芊後退一步,點點頭。脫離了他的手,她的手指迅速蜷縮起來放到背後。
現在的她,需要一個地方麻醉下她發熱的頭腦。
這一切,她還無法全部消化。
走出醫院,已經快要入夜,天際是一種淡淡的紫。她站在路邊,風吹不走的是無邊的茫然。低下頭看着靜靜套在手上的戒指,強烈的不真實感徹底的占領了她的頭腦。
這是真的麽,是麽。
手機鈴聲刺耳的想起吓了她一跳。來電顯示是姚子奇。
“喂,雲芊,你還在醫院嗎,紀翔怎麽樣?”
雖然充滿擔心但是依舊活力無限的聲音,恰到好處的出現把雲芊從飄渺的世界拉回了現實。戒指的金屬感清晰的從手指傳到大腦,她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地面。
“恩,已經醒過來了。醫生還在檢查,沒什麽大問題。”她深呼吸下,聲音已經平穩了。
“我跟學長想要過去看看。”子奇的聲音飄忽了下,似乎正轉頭看着沈惟真。“工作上的事情我們都處理了,你不用擔心,拍攝日程表也調整完,所以……”
“我知道,有你跟學長在我不擔心,只是這兩天你們也很辛苦,今天就不用來醫院了,醫生說紀翔需要靜養和休息,我已經讓仲宣過來了。明天早上大家在公司碰頭。”
挂斷電話,她擡頭望了眼已經徹底黑下來的天幕,腦子已經清晰的像被水洗滌過。
杜雲芊,在這個關頭,千萬不要自以為是,走錯一步,将是三個人的萬劫不複。
“雲芊?”
純真年代的辦公室,沈惟真的聲音含着毫無掩飾的擔憂。但顯然我們的女主角已經陷入她自己的思緒中,對于他的呼喚充耳不聞。
“雲芊,你沒事吧,”沈惟真嘆口氣,不得不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落日》片場發生意外,男女主角相繼入院——已經成了這兩天最紅的的八卦頭條,而身為其中主人公之一的雲芊卻這麽快複工,難怪沈惟真要不放心了。
“啊?”雲芊像是打了激靈,剛反應過來,對上沈惟真的憂慮的眼神,不禁笑了笑——雖然有點勉強。“學長,你剛說什麽?”
“我是說,如果你不舒服就不要勉強,再休息一下,反正電影已經耽誤了,也不差再多兩三天。”沈惟真嘆口氣。
“啊,我沒事,我剛剛只是在想調整拍攝日期的事——”
“才怪!拍攝日期調整學長昨天就弄好了,都交給導演他們了,你還想什麽?”姚子奇推門進來就聽到這個對話,索性吐槽,一邊把熱氣騰騰的奶茶啪的放在桌子上。
“再認真思考下不行嗎,萬一還需要修改呢?”雲芊也就不客氣的反駁。
“明明就有心事,還狡辯。”姚子奇扁扁嘴。
“你——”
“好了好了,一個受傷的病人一個累的半死的作曲家,大家都歇歇好不好?”沈惟真趕緊拉架,安撫兩個被踩尾巴似的小貓。平常鬥鬥嘴他一般都是笑而不語的圍觀,只是這個節骨眼,人困馬乏事情複雜的,也就別添亂了。
“我是關心她嘛,明明就有受傷,就算受傷不重也受了驚吓啊,都不肯回去休息,也不知道硬撐什麽。”子奇接收到學長的眼神,自然也明白。實話來說,他擔心雲芊一點不必別人少,甚至更多些,所以才更容易氣急敗壞。
“抱歉,子奇,我是有點心事,所以很煩躁,你別在意。”雲芊甩甩頭,側過臉去咬着嘴唇。
這樣一說子奇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發。
“在擔心紀翔麽?”沈惟真想了想,問道。子奇去茶水間拿杯子——這丫頭大小姐出身,平常倒是沒什麽架子了,不過在小事上還會有點千金作風,比如不喜歡用外賣的一次性塑料杯子喝東西,所以每次買回來的奶茶必須倒在她的杯子裏才會喝——聽到紀翔這個名字,子奇也瞅了瞅她。
說中了。
雖然她沒有反應也沒有說話,但是學長跟子奇交換個目光,都有了這個共識。
只是他們都沒看出雲芊心頭的一震。
幾乎本能的她握起了拳頭藏起了手指,雖然那上面已經是空空的,沒有任何裝飾物,包括戒指——昨天他送的那一枚,已經被她拿下來套上條鏈子挂在脖子上,貼身的藏起來了。
可是現在杜雲芊卻覺得這是個最錯誤的決定,她以為不帶在無名指上就是在表明一種決心,然而,殊不知放在胸前,卻更靠近心髒。
此時此刻,一聽到那個名字,一想到那個人,指環的金屬就灼燙着她的心。
這種感覺真可以把人逼瘋。
“他的傷會好的。”沈惟真低聲安慰道。
“醫生不也說沒問題了嗎?”子奇端了奶茶放在她面前,自己也啜了一口,“今天早上我還跟城仲宣那個眼睛兄通過電話,他說紀翔狀态良好。”
“我知道,”雲芊長長的吸口氣。整理了下面前的文件,轉過頭笑道,“沒事,作為經濟人我不希望這次的意外影響到大家的工作,我已經正式歸隊,從今天起大家按照新的拍攝日程繼續電影,等紀翔痊愈——”
“我已經沒事了。”
門口傳來的聲音讓三個人都是一愣,轉頭看去,進來的赫然就是紀翔本人!
“喂!紀翔,你搞什麽!可以出院了嗎?!”姚子奇第一個過去,又驚又喜的猛拍了下他的肩,紀翔難得的露出一絲微笑,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醫生說如果沒人這麽用力的拍我,我就可以出院。”
“哈,抱歉。”子奇笑着撓了撓頭。“雖然這麽說挺肉麻,但是……看到你沒事,我很高興。”
紀翔笑着點點頭。“我也是,子奇,謝謝你。”
“好了,把醫生的退院證明給我看看。”學長也走過去,笑的有些促狹,一邊朝紀翔伸出手。紀翔對于一向溫和穩重的學長也會如此鬼馬稍顯意外,随即配合的露出笑容,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紙。
沈惟真看了看,一挑眉角。
“好,算你歸隊。”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笑的更厲害,子奇也跟着笑,一時間氣氛真是快活而輕松。
而房間裏,只有一個人始終是安靜的,不知道是因為意外,驚訝,想念,牽挂還是其他更複雜的感情。
“雲芊,紀翔回來了。”學長轉過身看着她,笑道。
“喂,我就說他沒事,這回你還擔心什麽?”子奇幾乎是蹦跳着過去揉了揉雲芊的頭發,顯得親熱而親昵,“以後別總苦着臉啦,你不開心大家都——”
“子奇。”
話沒說完,突然被某個人打斷,姚子奇愕然的看着紀翔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從她的身上不着痕跡的挪開,然後自己跟他交換了位子,站在了雲芊的身旁。
“我得宣布,從現在開始,不要對我的雲芊動手動腳哦。”
爆炸性的發言!
“你,你的雲芊?!”姚子奇張大嘴巴,愣愣的看着紀翔的雙手放在她手臂上,還有嘴角挂着的笑意。
“學長也是,雖然這麽說有點不客氣,但是不可以對我的未婚妻出手。”紀翔用他特有的磁性嗓音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
這下一向沉着的沈惟真都愣了,不知道該回什麽話。
“紀,紀翔……你……你該不會是被炸壞腦子了吧。”半晌,子奇也只能迸出這一句話來,學長看看他,也表示認同這個疑問——沒頭沒腦的,因為意外造成頭腦不清算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吧。
“雲芊……?”沈惟真看到一只陰沉着臉不說話的女主角,低聲詢問。
到底怎麽回事,一次片場意外竟然也會讓事情發生這麽大的轉折?!
“……戒指呢?”
結果還沒等雲芊開口,紀翔先一步發現她幹幹淨淨的手指,皺眉低聲問。那聲音如此認真和嚴肅,讓人無法忽視。
從他出現開始,雲芊終于擡起眼睛看向他,咬住了嘴唇,微微搖頭。
紀翔嘆口氣,握住她的手半彎下腰靠她更近。
“戒指呢?”
他重複了一遍,這下子奇跟學長都看到他手上的無名指多了一個銀指環,不禁面面相觑。
雲芊盯了他好一會,發現紀翔毫無退縮的意思,于是咬了咬牙,從領子裏拿出了那條鏈子,上面墜着的正是他那天親手給她戴上的指環。
“抱歉,學長,子奇,我有兩句話想跟紀翔單獨說,你們先去開工好嗎?”說着,雲芊站起身把兩個人往出推,門關上,站在走廊的沈惟真和姚子奇互相看了看對方。
“唉,愛情究竟是個什麽東西,這麽磨人。”子奇長嘆口氣,雙手插兜朝外走。
沈惟真聽到這句話不禁一笑,依稀無奈夾雜憐惜,
“你寫了那麽多情歌,還會問這個問題?”他追上去,跟子奇并肩而行。
“音樂是音樂,愛情是愛情,相通,也不通啊……”
“是嗎……”
屋裏。
雲芊靠着關着的門,垂着頭,好一會不出聲,她的雙手背在伸手緊緊攥着門把手,手指關節都已經發白,像是某種極度艱難的抉擇在她的心頭腦海拉扯着。
紀翔也不說話,只是站在那裏看着她。
許久。
她擡起手,伸向他,微微顫抖的手心上攤着那枚戒指,
“紀翔。”
雲芊開口,卻依舊不擡頭,聲音跟手一樣,都在輕輕發顫,
“這個你收回去吧,昨天我說的話我也收回,訂婚什麽的,就當從來沒發生過。”
沒動靜。
沒人說話,也沒人走過來。
“紀翔!你沒聽到嗎——”
在眼淚掉下來之前,杜雲芊擡起頭大喊着,最後一個字消失在紀翔的吻當中。
他灼熱的唇跟他冰涼的手完全不同,霸道而溫柔的貼在她的唇上,又好像直接貼在心上,
如此突如其來,她沒有任何準備,一秒之內她睜大眼睛看着他,看着那深褐的眼眸,深的像泉水,卻沒有一絲戲谑,只有認真,像是漩渦。
她反應過來想掙紮,可是卻早已經落入他的懷抱,他很高大,他的手臂很修長,把嬌小的她圍繞在胸前那麽契合,那麽容易,
就像着了火一樣,
她閉上眼,
吻在加深,想深入到靈魂的最深處,她的靈魂在尋找他的,他的門已經打開,像是就在等着她進去……
腦海中一片空白,心跳的幾乎快從腔子裏蹦出來,她幾乎站不住,也無法呼吸,
心裏幸福到極點,也同時痛苦到了極點,無處發洩,他的吻讓她幾乎等了幾個世紀那樣,等來了,卻又像是封堵了所有的情緒。
于是,眼淚滑落下來,啪嗒啪嗒。
這一刻,她只覺得,死了算了。
吻結束了,然後是溫暖的手指輕柔的擦掉她的眼淚,然後她的手被握住,一陣冰涼的觸感——
雲芊低下頭,那枚戒指已被重新戴在手指上。
“說過的話,不能不算數。”紀翔沒有笑,但是表情卻那般溫柔。
她拼命的搖頭,拼命的想把那戒指拿下來——
“雲芊!”
“不行,我說不行!”
直到他的手握住她的肩膀,她還在掙紮,拼命的擦掉自己的眼淚。
“紀翔,你心裏清楚,你這麽做,受傷的是我們三個人!還有金大哥!你不能!對他不公平,對你不公平,對我更不公平——”
“為什麽?”
一句反問,讓雲芊的力氣突然被抽幹了一樣。仰起頭看着她,第一次,第一次她在他面前露出這樣脆弱的模樣。
“……非要我在說一遍嗎……好!就是因為你根本不愛我!所以我們根本不能在一塊——”
“好!那你告訴我,怎麽算愛!”紀翔這次沒有再退縮,他皺起眉頭直接問。
雲芊反而一下被問的愣住。
“惦記你,擔心你,看不到你就不安心,算不算愛?”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看着她的眼睛,讓她無處閃爍。
“心疼你,憐惜你,看不得你受一點委屈,算不算愛?”
如此堅決的紀翔,怕是任何人都從沒見過。
“為了你的事情可以不顧一切,為了你出頭,為了你求人,為了你想放下一切跟你去一個誰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一起生活,算不算愛?!”
他的胳膊抵住門板,将她整個人圈在自己的範圍內,凝視着她,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
“以為自己死了的時候,想起的是你……算不算愛……”
低低的聲音,輕輕的手指,他抹掉她還在不斷湧出的眼淚,皺着眉。
“雲芊,我不知道我愛不愛你,但是,也別說我不愛你。給我們一次機會吧,因為說不上什麽時候,我們也許都會死,都會消失……我不想後悔。”
他在她戴着戒指的手上輕輕按了一個吻。
“我也許會退縮,也許會逃避,但是從不會沖動。我的心告訴我這麽做是對的……你敢不敢試一試,讓我們在一起……至少……這次我敢……”
投入他的懷裏,是來自心底最直接的想法,
沒有猶豫,沒有掙紮,也沒有糾結了。
敢不敢?
敢。
哪怕……
“抱歉。”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聽到有人敲門,
擁抱中的兩個人分開,卻發現門已經被從外面拉開一半,出現了一張面若寒霜的臉。
杜司臣看着自己的妹妹跟那個叫紀翔的男人。
沒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