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白閑心不在焉地帶着下人回去了。在村口坐上白府的馬車,他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輕抿了一口上好的毛尖,白閑皺着眉,指尖輕點着桌面沉思。

白家身為京城有名的富商巨賈,自然見過不少的天潢貴胄,便是天子也是見過的。白閑雖是生在白家旁支,卻也是嫡長子,也是常去京城本家的,也是見過不少的貴公子。

他早就聽聞裕王爺府上的世子患有怪疾,民間傳聞這苦命的少爺許是活不了多久了。他在京城也只是遙遙見過這世子一面,那世子雖然面色蒼白,略有憔悴,姿态氣勢卻不輸任何一位貴族少爺。

他看上去也同所有的貴族子弟一樣,眼中雖無蠻橫卻也流露出獨有的驕傲,好似并不為自己的缺陷而低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國姓為聞人,裕王世子名為聞人隽。越姓屬實少見,裕王王妃便是姓越。所以白閑一聽聞有人姓越,馬上就想到了她,想着會不會有可能是王妃的親族,但他仔細思索一番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

越家雖然比不上皇族身世顯赫,但也是京城中出名的官宦家族,怎麽想他都想不到越家的人竟然會跑到這偏僻得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定居。

同名同姓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白閑心中奇怪的直覺幾乎已經确定了,在那偏僻的小山村,他剛剛離開的地方,那名為越隽的人便是裕王府上許久沒有消息的世子。

裕王對外揚言說孩子去了一處神廟裏養病,誰又能料到他根本沒去什麽神廟,而是來了這麽一個偏遠的山村呢?

就連他自己,若不是機緣巧合,一時不察被他那庶出的弟弟擺了一道,也不至于被父親流放到這兒。

白閑又想起陶寧雨,那個看似平凡的農家女。雖為農女,但是白閑一直覺得她身上的氣質很神秘,并不像是個普通農女。她同別的農家女都不一樣,同一般的平民百姓也不同,同一些貴族小姐也不同。

她身上有種很矛盾的平和感與游離感。她看起來很耐心也很平靜,對身邊的一切有種奇怪的無所謂的感覺,好像其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白閑想起陶寧雨之前同他讨價還價時的模樣,愣了愣,笑了,為自己有些莫名的想法。怎麽會無所謂呢?這不涉及到金錢交易的時候還挺計較的麽?

陶寧雨身上那些層出不窮的新奇東西,和她身後的越隽是否有什麽聯系呢?越隽又是因為什麽和陶寧雨接觸,又是因為什麽選了陶寧雨當了他府上的侍女呢?聽陶寧雨的意思,這侍女似乎還挺貼身,好似形影不離的樣子。這是單純的巧合麽?還是另有原因?

白閑胡亂想着,馬車卻忽然一頓,打斷了他的思緒。原來已經到白府了。他從馬車上下來走進府中,廚房已經備好了午膳。

白閑正準備用膳,忽然想起了陶寧雨帶來的食材。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了筷子對下人道:“把這些東西帶給老李,讓他現在就做幾道菜上來。”

下人應了一聲“是”便拿着東西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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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閑吃到一半,老李便帶着飯菜來了,面上還帶着幾分興奮。

白閑便讓人把菜端上來,老遠便問到香氣了,一種奇怪的香味,有些刺鼻,但是又讓人忍不住口齒生津。

菜的樣式很普通,幾道綠油油的菜,還有一道炒肉。

白閑拿出筷子夾了一塊菜,鮮嫩無比,還有一絲清甜回甘,也不知老李用了什麽調料,吃進嘴裏便還是香得很。

炒肉便是用那辣椒炒的,幾顆散落的漂亮紅色點綴着。白閑夾了一塊肉,還未入嘴口腔倒是先開始分泌津液了。

白閑将那一小塊放入嘴中,忽然皺了皺眉又猛地瞪大了眼睛。這,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味道啊?他從未吃過這樣的食物,令人口腔發麻,卻又控制不住自己咀嚼的速度,忍不住夾了一塊又一塊。

他吃得鼻尖泛紅,忍不住輕輕吸氣。下人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裏卻也忍不住好奇,主子到底吃了什麽,怎麽瞧着這麽奇怪,說它好吃吧,主子不停地在吸氣,說它難吃吧,主子雖然一直在吸氣這筷子倒是一下都沒停。

直到吃完了一盤,白閑才放下筷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直到那股讓人欲罷不能的辣味兒在嘴裏消去,他才開口道:“老李,你覺得如何?”

老李有些興奮地道:“公子!這辣椒真不錯!可以配很多食材!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作物!您是從哪兒弄來的?”

老李是他從前從一所小城裏挖來的廚師,燒的一手好菜,如今偶爾會去鎮上白家的食肆裏下廚。

白閑聞言淡淡一笑,“老李都說好,那便是好的。”其他幾道菜雖說不是什麽新奇的東西,這模樣和口味倒都比他們從前買過的要好上不少。白家一向注重口碑,這些都可以一并收了。

白閑吩咐下人把剩菜殘羹收走了,站起身去府裏轉轉來消食。他打開折扇,一邊悠閑地扇着風,一邊在心裏打算着什麽時候去找陶寧雨。

她說除了上午其他時候都在越隽身邊。白閑想着,忽然合上折扇,那他必然是要選下午了,順道看看那越隽,是不是真如他所想般,是那個人呢?

另一邊,越隽下午上完課回家忽然就發起病來,先是沒有一點食欲,嘴唇慘白。他正要走去床邊休息,忽然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還好随手扶住了桌子。陶寧雨急忙扶着他去了床上,為他脫了衣服蓋了被子,又去倒了杯熱水。

越隽握着杯子緩緩喝着,熱氣化作水霧染上他的眉眼。他的臉色稍稍紅潤了一些,嘴唇還是沒有什麽血色。他靠坐着,疲憊地閉上眼睛,忽然用手帕捂着嘴開始猛烈地咳嗽。

陶寧雨傻眼,一邊輕輕地幫他拍背,一邊就要找人叫大夫。越隽卻不肯,邊咳嗽便抓着她的手。陶寧雨無法,只得先放棄。

咳了好一會兒,越隽才停下。他手裏緊握着那帕子,陶寧雨無意間看了一眼,看見一條紅線,像是血絲。她大驚,問道:“公子!你是咳血了麽?!都咳血了還不請大夫麽?你怎的對自己身子這麽不關心呢!”

她說着,就要往外喊,越隽抓住了她的手臂,有氣無力道:“什麽血絲,你看岔了吧?不過是帕子上的紅線罷了。”

陶寧雨不信,伸手欲拿,道:“那你給我看看這帕子上到底有沒有血!”

越隽把手往回縮,輕輕道:“你這丫頭,未免也太放肆了些,主子的東西是你想拿就能拿的麽?”

這話說得有氣無力,越隽又微微閉着眼,聽着不像是苛責,倒像是調笑。

陶寧雨看了他一眼,收回手。越隽瞧着,心裏松了一口氣,誰知陶寧雨下一秒便沖外面道:“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去叫大夫?”

門外小厮便應了一聲急急跑開了。

越隽睜開眼睛,道:“你真是……誰允許你擅自做主了?”

陶寧雨才不怕越隽,彎腰幫他拉了拉被子,随口道:“也不知道你在等些什麽,等死麽?”

此話一出,瞬間寂靜。陶寧雨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不該這麽說話,有些太越矩了。

她手頓了一下,有些心虛地擡頭看了越隽一眼。他閉着眼,眉眼平和,好像混不在意。

收回手的時候才聽見越隽的話,“可不就是在等死麽?”

陶寧雨詫異地望去,越隽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忽然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那笑的意味她分辨不清,只覺得心頭被猛地撞了一下,有些鈍鈍的疼痛。

越隽把那只攥着手帕的手從被子下拿了出來,攤開了慢條斯理地疊起來。手帕中心紅了一大片,甚至越隽的手心也染上一點紅。

陶寧雨呼吸一窒,眼見着越隽神經質地攤開又疊好,疊好又攤開。他忽然又咳了一聲,擡頭沖陶寧雨露出一個笑,雪白的牙齒上沾着血,有一道血順着嘴角留下,有種殘酷的美感。

陶寧雨卻下意識地退了一小步。

越隽的眼神銳利起來,“你怕?你怕什麽?”他拿起手裏的帕子拭去嘴角的血,随後随意地扔在地上。“怕你就滾啊。”他有氣無力地靠在床上,眼神卻是嚣張的,無所謂的,挑釁的,好像在引誘別人任意傷害他。

完了。陶寧雨默默在心裏道。越隽不會瘋了吧?

她并不擅長照顧病人,面對如此情況也不知如何是好,沉默了一會兒對外面道:“拿些幹淨毛巾和水盆來。”

她不太敢現在出去,怕越隽真的讓她滾了,就算要滾也要等到自己幸運值蹭到“SSS”再滾啊。

況且越隽這幅模樣,屬實不太正常,好歹蹭了他這麽多幸運值,她再怎麽說也應該關心一下。

水和毛巾倒是到得比大夫快。陶寧雨接過臉盆,遞了一杯熱水過去,道:“公子先漱漱口吧。”

“你不是怕我麽?”越隽動也不動,只看着她問道。

“小雨怎麽會怕公子呢?”陶寧雨試圖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來,“小雨只是擔心公子罷了。”

越隽看了她一會兒,接過杯子,“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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